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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梦(2)
不一会子她回来时手里仍是那碗稀饭,左少棠一看便是一脸失望,瞪了颜洁如一眼一副说什么也不吃的样子。颜洁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么大个人竟然如孩童般:“李妈说你小时候若是不肯吃稀饭,只要在碗里放糖就能哄得了你,现在可以吃了吧?”
“你当我现在多少岁?”左少棠竖起眉毛。
颜洁如低下头抿嘴一笑,嘟囔:“你这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过一顽童而已!”说罢舀了一大勺饭不由分说塞进他嘴里,左少棠刚要说话,便被一口饭堵得满满的,只能嘟着嘴不满地瞪着她。颜洁如总算憋不住,和李妈“哈哈”大笑了起来,弄得左少棠更加气闷。
任凭左少棠百般刁难,颜洁如也不急不躁,一碗清清的稀饭总算落了肚,再喂过药后,他是折腾累了再次睡去,颜洁如这才能伸个懒腰吁出一口气。
李妈收拾了碗筷道:“少奶奶,这里就交给我看着,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换身衣服吧,为了照顾大少爷你已经两天没好生合过眼了。”颜洁如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颜洁如想着这几日为了照顾左少棠,“私奔”的事还未向爹娘交待。好在为了方便给郑秀兰看病,医院离左少棠为颜有祥买的宅子并不算太远,正好回去看看。
她还未走近家门,便看见一个人从里头出来,原来是秦耀华。
“耀华?”见他没事,也算放心了。
谁知秦耀华是越叫越走,颜洁如只好快步追了过去,将他拦下。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叫你,你怎的不理我?”
秦耀华一直低垂着头,面上神情很是慌张,结结巴巴地道:“没,我没听到。”
颜洁如问:“秦大娘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亏左大少爷搭救,请转告他,他的恩情我秦耀华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说这话时秦耀华的神情很是苦怪,非但没有感激之意,反而多了些愤慨在里头。
颜洁如紧盯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耀华冷冷一笑,暗地里攥紧了拳头,面上因羞怒而有些红晕:“难得左大少爷看得起,不但将我们母子救了出来,见我家徒四壁,还好心送来一大笔钱,还说以后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找他便是,不要再麻烦到你这位左家大少奶奶,若是害你动了胎气便罪过了!请你回去转告他,我这种小人物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不敢再劳烦你们这些富贵人家!”
颜洁如回到家里,郑秀兰告诉她说刚才秦耀华是来还钱的,握着手里厚厚一卷钱,她是又羞又气,非但用钱权这种下作的方式去侮人,还胡绉她已有了身孕!一恼之下,她干脆就在娘家住下,却也不再去医院。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未亮,颜家便传来阵阵敲门声,惊扰了左邻右舍的清梦。颜有祥披衣下床,急急忙忙去开了门,只见敲门的是那日见过的左家一个侍卫官,而他身后停着的正是左少棠的车。
李世才“啪”地一声给他敬了个军礼:“颜老爷,我是来接少夫人的。”
颜有祥侧过身把他往里面请:“到里面坐!到里面坐!洁如还没起来,我这就去叫她。”
李世才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了,我就在这里等少夫人。请颜老爷转告少夫人一声,就说少帅的伤势在昨晚突然加重,现在正在进行抢救,请少夫人赶快回医院看看。”
颜有祥“啊”了一声,连问:“没什么事吧?”
李世才沉声道:“病情很严重,恐怕……”
“恐怕什么?”其实颜洁如早被敲门声惊醒,一直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心里陡地一惊,再也顾不得生气连忙冲出来问道。
李世才见她却也不再说什么,只道:“请少夫人准备准备,我送你去医院。”
颜洁如赶紧回房收拾,胡乱地洗漱了,梳头时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以至于头发怎么也梳不开。郑秀兰从身后接过梳子帮她梳理起来,叹了口气:“你看你,明明心里是着紧人家的,却还来赌什么气。若是少棠真有什么事,到时后悔也晚了!”
他当真会有事吗?颜洁如有些后悔起来。
车灯冲破黑暗,凝聚了两束光照亮前路。李世才偷偷瞟了颜洁如一眼,只见她脸上虽无什么特别表情,但双眼直望着前路,手里紧攥着衣角,掩不住的担心。
颜洁如匆匆跑回病房,推开门一看,只见李妈和安晴正斜靠着一旁的椅子打着盹,而左少棠却坐在床边捧着本书在看,哪有半点伤重的样子!她回头寻问般看向李世才,李世才只是嘴含笑意,帮她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颜洁如心知又被戏耍了,冷着脸转身就要出门,手刚放到门把上,便听得左少棠道:“我道为何一晚未回,原来是早几日没走成,现在迫不及待地与人解释去了。”
他一说话便吵醒了李妈和安晴,虽是睡得迷糊却也看得出气氛不对,李妈向颜洁如招呼了声,便扯了安晴出去。
不说还好,一说更让颜洁如怒火三丈,原来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她的呢!便也不再急着离去,反走到他床前一把扯了他手中的书:“要向人解释的不是我而是你!有些人别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拿钱去糟贱别人,疏不知越是瞧不起人越是轻贱了自己。”
“哦,原来替人抱不平来了!”左少棠眯起眼睛,里面尽是嘲讽。
颜洁如把那一卷钱扔到他身上:“秦大娘的事是你解围,这要多谢你。但你的钱最好收回去,不是每个人为了钱都可以不要自尊的。”说罢拧身就要走。
左少棠愠怒不已,一把抓住她令她挣脱不得。
“特地来撒一阵子气原来还是为了你那未婚夫!他不过抱怨两句就刺疼你了么?果真是情意深厚啊!看来我倒是枉作小人了!”他越说越气,冷哼一声,“算了!算了!反正我们两个不过是假夫妻,你要与谁好我不管你。不过在我同意和你离婚之前最好安份些,被老头子知道你和那姓秦的事就别怪我不替你们瞒着!”
颜洁如脊背一僵,假夫妻?是啊!这些天日夜照顾都差点忘了。一股子气从胸口涌出,她头也不回地关门而出。身后,左少棠不顾牵扯伤口,将钱撕了个粉碎!
霎寂的庭院又响起惯常的木鱼声,这念佛之人当真虔诚,净手沐浴,清心潜坐,以至恭以待,生怕稍不注意便被旧时罪孽所噬,堕入万劫不复。道众人皆苦,唯心所造,有情方苦,只因控制不了自身的欲念。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以习佛,无色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如此便能解脱。只是那菩提、明镜岂是好做,不过一件小事便掀起波澜,谁又能真正做到四大皆空?
颜洁如不知自己为何不知不觉又走到这里,整个左家最沉静的地方似乎又隐藏了很多秘密,里面之人心思似乎也不能平静,那木鱼声一阵紧过一阵。看来想到这里来求平静也是不能的了!
“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方芷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颜洁如摇摇头:“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别人知道的秘密,何必去探究呢?”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知道就能躲得过的。”方芷秋的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你入行不久,所以不知道王定宝是何人,他在六年前是全城最红的小生,当时凡有大户人家要唱堂会必定会请他去,风头一时无两。”
颜洁如略觉惊讶,没想到老王的儿子竟也是梨园子弟,这左家似乎与戏园子有理也理不清的牵扯。
“当时左大帅最宠爱的便是五姨太,偏偏这五姨太肚子争气,帮他添了个小少爷。左大帅中年得子,又刚打了胜仗,高兴之下在小少爷满月当日大宴宾客,并请了最红的戏班子来唱戏。也就是那一天,五姨太苏玉珍第一次遇到王定宝……”
想到那晚左森作寿唱堂会的盛况,已经能想象得到当时的热闹,满园宾客,张灯结彩,恭祝满天,笑语哗然。左森应是最得意的,军装笔挺豪气勃发,身畔苏玉珍打扮光鲜,整张俏脸流光溢彩。奶妈怀中的小少爷已经睡熟了,用绣满福气的大红斗篷裹着,一块金猪压在胸前,小脸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玉珍应酬得倦了,便打发了奶妈抱小少爷回屋,自己则寻了处僻静的亭子休息。
“这位夫人,请问……”
苏玉珍转过身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面若冠玉,眉眼生情,一举一动优雅得体。苏玉珍尚是大好年华,未经情事便已嫁与左森,在富贵堆砌中享乐却仍觉日子泛味,像是缺少了些什么,此番才觉心儿猛跳,似是重活了一回!
而苏玉珍虽作妇人打扮,却青春娇俏,面似桃李,还多了些雍容的味,王宝定热血方刚,对此月下佳人,只觉自己是那梦中会神女的柳梦梅,如何能不动情?
才子佳人的期遇虽然浪漫,但人人都能猜到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左大帅将奸夫捆上石头沉了江,当时全城的人都去看了。说那年也是个深秋,满目都是萧瑟,连江边的风都在替他们哀鸣呜咽。本来五姨太也是保不住的,但小少爷的哭声救了她。”方芷秋淡淡道。
颜洁如不语,望向屋子的眼神充满悲哀和怜悯,这事到底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因为王定宝死了,苏玉珍也埋葬了自己。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左森有如此的禁忌,甚至会成为别人对付他的武器!想起那日章婉碧的话:“这次幸亏是大少爷先找到你,若是老爷的人先找着你的话,恐怕现在命都没了!”原来他当真又救了自己一命,就算自己亏欠他的吧!直到离婚的那天,这份亏欠也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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