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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香
杨焕新跪在巨大的棺木前面,眼前不断出现一双双脚,走过来,走过去。灵堂里点了太久的蜡烛和香,熏得眼睛酸痛不已。她想流泪,却流不出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像灌满了铅,无法思考。
杨佩华与丈夫站在一边,轻声细语,不时抬手拭泪,应承着来自各方吊唁的人。
“真是可惜啊……杨总那么好的人……”
“上个月还和杨大哥一起吃饭,节哀……”
“海泰正在上市的关键时刻,杨总这个时候走,唉!”
………………
高低不平的说话声飘过来,顺着左耳进去,又从右耳出来。杨焕新就那么麻木的跪着,仿佛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别人家的事情。她只不过来串个场子,等会就走了。棺木前的火盆里细细的燃着烧纸,燃的久了,盆里便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机械的捻出一张薄纸,叠成纸包,将盆里的灰仔细的包起来,放在一边。
她的脚边已经堆了不下百十个这样的纸包。
“多谢李总的好意。海泰怎么样,是我杨家的事情,就不必劳烦李总挂念了。”杨佩华突然拔高的音调在肃穆的灵堂里格外清晰,正在上香的几个人也禁不住回头张望。杨焕新迷迷瞪瞪的抬眼,姑姑对面站了个胖子,五官不甚清晰,他似乎又对着杨佩华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怒意渐渐隐下来,屋子里又渐渐恢复了安静。
“姐姐,你喝杯水。”杨佩华的女儿詹淙淙捧着个纸杯子,递给杨焕新。她自小与杨焕新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非常明白舅舅的突然去世给姐姐带来的打击有多大。
但杨焕新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对面前那只纤纤玉手也视若无睹。
詹淙淙看着面色如灰的杨焕新,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纸杯放在杨焕新右手边,陪她一起捻开厚厚的火纸,一张张扔进火盆。
忽然,门口聚着的人群起了骚动,杨佩华本来是站在杨焕新两步开外的地方,一眼瞥见门口的来人,立刻拉着丈夫走过去,将那人结结实实的堵在门外。
“你来干什么?”杨佩华一身黑衣,神情肃穆,Q市商战中赫赫有名的女战将风采并没有被埋没在层层叠叠的黑色中,反而有了另一种凌厉,让人望之即寒。
刚才的李总就是被她的眼神所震慑,所以立刻服了软。
但来人却不是那个胖子。同样的黑衣裹身,他的目光带了星星点点,越过杨佩华及一干人等,悠悠落在棺木前跪着的人身上。
“来给杨总上香。”温礼言慢慢收回视线,不亢不卑,向堵着门的杨佩华道。
“上香?”杨佩华冷笑,“我大哥面子薄,受不起你这份好意。请温总回吧。”
温礼言垂了目,嘴角抿出极小的一个弧线,“海泰与恒远毕竟也是合作伙伴,到目前还有几份合同没有履行,而且这些年我受杨总照顾颇多,于公于私,我都不觉得给杨总上香有何不妥。”
杨佩华无话反驳,只是面上带了极冷的笑。周围人群起初只当是生意上的纠葛,因为海泰与恒远素来是竞争对手,两家不合世人皆知,杨佩华拒绝恒远老总来上香也合情合理。但大家都不知道两家居然还有生意往来,居然还有合同未履行。
这可是大新闻。比杨树龄离世还能给人震撼。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灵堂里顿时一片嗡嗡之声。
杨焕新此时已对外界一概没有反应。詹淙淙听见几句谈论,半起了身往门口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脸色兀的发白。
“姐姐……姐姐!”詹淙淙急切的握了杨焕新的手,试图将她从游离中唤醒,“温礼言来了!温礼言来了!”
闻言,杨焕新浑身一颤,垂着的头终于抬起来,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焦,握着火纸的手也开始颤抖。
此时,温礼言已经突破了杨佩华的封锁,朝着棺木直直走来。杨佩华赶不及,一个眼神,詹淙淙会意,立刻起身挡到杨焕新前面,顺手拿了香,点上。
“多谢温总。”詹淙淙将香递给温礼言。
温礼言不接,他虽是正面朝向杨树龄的巨幅照片,脸却是侧着,眼里带着不明不白的含意,仿佛詹淙淙透明,定定的望向她身后。
“温总,请上香。”詹淙淙努力稳定心神,提高音量,再次将香递向温礼言。
灵堂一片沉默。人人都伸长脖子,看恒远年轻有为的温润掌门,明明是要祭拜杨树龄,却不急着上香,不知要怎样。
几秒钟好似几个小时一般漫长,温礼言终于接了詹淙淙手中的香,对着照片举了三个躬,将香恭敬的插上。詹淙淙松了一口气,众人也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温礼言双膝一弯,居然跪下,对着棺木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杨佩华索性将头扭到一边。
有人开始接头接耳。按照习俗,除了家人,外人没有必要磕头。
“温总已经敬香,就不多留了。”杨佩华丈夫詹严出声。
温礼言已经起身,但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詹淙淙在他的注视下,压力剧增,好几次就要软脚,但思及身后,不得不使出所有力量支撑。
“焕新,你回来了。”温礼言声如其名,温温和和,似三月春风徐徐拂面,又夹杂着些许激动,还有些不安。
没有任何回应。
“温总!请回吧!”杨佩华忍耐到了极限,不顾旁人诧异,挥手让人请温礼言离开。
“这样啊……”温礼言缓缓转身,垂目自语,他脸上不知什么表情,像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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