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良人

　　我和欧文没有住在家里，而是住在了外面。家里气氛不对劲，不仅仅是因为我的事情，爸妈之间不晓得为什么也出现了不对劲。以前他们就像是合作伙伴，现在像陌生人。
　　安置好了欧文去幼儿园，我也开始找店面，准备开个小店。在德国的那几年，我没有闲着，开了一家书店。请人烘培糕点提供下午茶。在北京，我准备也开一家这样的店。只是店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最后是李晨帮我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我拒绝过，他说那是他欠我的。我也不好回绝什么了。
　　和李晨聊天，他说了很多我不在国内发生的事情。
　　他告诉我郑曼和张远生了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
　　他告诉我他的妻子怀孕了。
　　他告诉我我喜欢的那个小说家就是郑哲。
　　他告诉我郑哲在我走之后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事情一直围绕着郑哲。
　　而我，最不想听见的就是郑哲的事情。
　　觉得抱歉也好，失望也罢。现在的我，就算郑哲依旧喜欢我，而我也被他吸引，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我看了看时间，去接欧文回家。李晨送我到幼儿园，看见欧文开开心心地笑着向我跑来，我介绍李晨和欧文认识。欧文亲切地喊李晨叔叔。
　　只是当我和欧文回到家的时候，那个之前还听说的消失了7年的人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他看着我的，突然就流眼泪了。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他抱着我，我无法拒绝。我任由他在我的肩膀哭。欧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郑哲就抱着我哭。
　　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的。
　　“你终于回来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哭。
　　我很想说，我回来了，可是我说不出口。之前我也许会说，可是现在，包袱太多，我怎样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痴情。他痴情地守候着我，他痴情地等待着我。而我，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的感情。
　　我不配得到那么深刻又浓烈的感情。我之前不配，现在更加不配。
　　“你该回家了。”我只能说出绝情的话，“我丈夫就要回来了。”我不能给他希望。和他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那么好的人，适合的是更加好的女人。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忘记我，永远都不要原谅我，永远都不要在乎我。
　　感觉到他僵硬了的身体，感觉到他放开了我，感觉到他沉默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肩膀，感觉到他似乎是知道了，我和他没有可能。
　　“我只是太激动了，等了你很久，终于见到了你，我只是激动地难以自控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他低着头，没有看我。
　　是我说对不起才是。耽误了他那么美好的青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回去吧，威廉，就要来了。”我想哭，突然好想哭。看着他这样，我很心疼。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哭。我只能微笑着看他。看他起身，看他告辞，目送他离开。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忍耐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压抑了7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威廉和朱莉亚的事情，我没有哭。欧文出生的时候，我没有哭。6年独自生活的日子，我没有哭。和威廉离婚，回家以后，我没有哭。可是看到他，感受到他的激动，他的眼泪，他的温度，他的感情，我哭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忍耐，忍耐自己的感情，所以威廉有了朱莉亚。忍耐眼泪，所以不管激动还是伤心，我都没有哭。

　　那一晚，我喝酒了，喝了很多的酒。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跑出去买的酒都堆积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欧文带回家拜托妈妈照顾几天。
　　我需要酒精麻痹自己。迟到的酒，让我又一次堕落。
　　我发现酒真的是个好东西，我坐在地上看天上的月亮，眼泪从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开始流。
　　我后悔了。后悔自己错过了那么好的男人，后悔自己看不清自己。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和威廉去德国，后悔没有留下来。
　　我想念郑哲，想念他想到我眼泪停不下来。
　　可是我知道我和郑哲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我才会后悔。

　　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欧文的那张小脸蛋，我又哭了。欧文也哭了。因为欧文想念我，回家看我，发现我口吐鲜血躺在地上，他吓坏了，妈妈拨打电话，把我送到医院。
　　我有多久没有来医院了。我狠狠的买醉，狠狠地醉了4天，清醒了就继续喝，醉了就昏倒。一直循环着。
　　上一次是因为李晨，这一次是因为郑哲。
　　我摸了摸欧文的小脸蛋，让他安心。
　　妈妈打了我，说我又任性了。妈妈哭了，她说害怕我什么都不管地离开了，我发现什么时候，妈妈变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了。
　　我安慰她，我会好好的。我要好好的。

　　店面的事情没有接下去做，李晨说会一直帮我保留着的，我谢谢他。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妈妈说我的身体生病了，我的心也生病了。
　　为了安抚妈妈和欧文，我去看了医生。
　　起先，医生问我什么，我答什么。因为问的都是平常的东西，像是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东西。
　　一次一次的接近，他问我，婚姻问题。
　　我苦笑着说，我离婚了。离婚2次。
　　他又问我，2任丈夫的名字，我说李晨和威廉。
　　他又问我最喜欢哪一个。我说了，郑哲。
　　然后又哭了。
　　医生没有再问下去。

　　我喜欢郑哲，我喜欢郑哲。
　　我哭得不能自理。我看着窗口，看着阳光，视线模糊。
　　脑子里回荡着大学时候，寝室楼下，大大的玫瑰花爱心，浪漫的蜡烛，他单膝跪在玫瑰花中心，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大声的喊我的名字，他说他喜欢我。
　　那时候我心里都是李晨，可是记住了那个喜欢我的男人，叫郑哲。
　　又想起灯光迷离的酒吧里，我视线模糊，他扶住我，我笑着吻上他的嘴唇，很强烈地吻他，嘴巴里苦涩又甜蜜。一夜过后，我没有讨厌他，因为是我先主动。
　　又想起医院灯光刺眼，我躺在椅子上，双腿打开，医生一再向我确认，是否要打掉孩子，我说是的同时，留下了眼泪。我绝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那个可怜的孩子。
　　又想起离婚之后，他带我回家，抱着我，安慰我。在我厌食的那段时间，他为我熬的粥让我想念，让我感动。
　　又想起电话的那头他的挽留
　　又想起再一次见到他，他的眼泪。他说终于等到我了。
　　“我喜欢郑哲，我爱他！”我看着医生的眼睛，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欧文像是长大了很多，他学着料理，妈妈说让我回家住，欧文拒绝了，他挺着胸膛说会好好照顾我。
　　他会站在小凳子上，为我煎鸡蛋，然后又会熬粥。
　　我亲亲他的脸蛋，然后一口一口吃下。
　　我又得了厌食症，我自己知道。在欧文面前我一直没有表现出来。我告诉自己要撑下去，等到送他去了幼儿园，我回到家就开始呕吐。
　　医生说我心理原因，因为什么而支撑着，因为什么而拒绝着。
　　我想快点好起来，我想快点健康起来。可是身体越来越虚弱。
　　有一天我起床打开房间的门，闻到了思念的味道。厨房里熟悉的背影在忙活。我不知道为什么郑哲会出现在我家。
　　我站在厨房门口，不敢走进去，即使嗅觉告诉我，他就在我眼前，可是我犹豫，这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害怕，那只是一个梦。
　　所以我不敢走出一步。
　　他发现了我，没有回过头看我。
　　“你又生病了，我又来照顾你了。”他的话有一种魔力，让我想哭的魔力。每一次，他说什么话，我都想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颤抖的声音问他。我眼睛不敢眨，害怕一眨眼，他就不见。
　　“因为我爱你。”他终于转头，冲我一笑。而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是真实的。不是我想象的。
　　他出现在我的身边，熬着我思念的粥，就像回到了7年前。
　　他怪我不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怪我对他没有诚实，他怪我生病了也不找他，他怪他自己没有照顾好我。
　　他喂我喝粥，我一口一口，伴着我的眼泪。
　　上天啊，让我再任性一次吧，让我再享受一次他的温柔，然后，我就离开，离开他。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他是欧文找来的，不晓得欧文是怎么知道他的。欧文告诉他我的全部事情，然后离开。我才知道，我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瞒住欧文。他知道我得了厌食症，他知道我心底思念的是谁。
　　这个孩子长大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我想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决定把他带去威廉的身边。威廉爱欧文，比我还要爱。威廉知道要是我没有生活下去的动力，我就会死去一样，所以欧文跟着我。
　　我让威廉来北京带欧文离开。忽视欧文哭泣的脸，强硬地让威廉带走欧文。
　　我没有哭，因为我不想活了。
　　欧文有了威廉的照顾，我就没有牵挂了。爸爸妈妈也不会离婚，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就没有担心了。郑哲会好好的，没有我，他才会好好的。他才会回归到他的生活。
　　所以我必须离开。
　　我爱你，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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