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

　　又是开学的日子，沐又回到两位朋友的身边。
　　他们三个在初中就是朋友，后来大家考上同一所高中。他们总是说，且行且珍惜。
　　“朱沙，冼，好久不见。”一进教室，沐就立刻去和他们打招呼。
　　“是呀，整个暑假都不和我们联络，后来还找不到你了。”朱沙埋怨道。
　　“我说嘛，这家伙失踪不了。”冼说着回座位做自己的事去了。
　　沐在假期一般是不会主动与谁联系的。其实他们都不是很积极的人。于是不知不觉间，沐有了一个人度过假期的习惯。然后假期对沐来说就理所当然的要一个人度过。
　　而假期过去，回到朋友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

　　上学了，日子同以前一样。和朱沙一起吃午餐，放学后和同路的冼一起回家。
　　朱沙很喜欢看书，她有时说话就像书一样，很有哲理的感觉。她也常给沐讲书中的故事，还给沐介绍很多好书。致使沐对书有一种超越了“人对物的感情”的感情。
　　而冼仍就爱写小说。初中时他写武侠，上了高中他的小说便开始贴近于生活。文字也不再故意弄的个轰轰烈烈，而开始趋于平淡但又过分深沉、细腻。
　　只是沐经常看朱沙介绍的小说，而很少关心冼的文字。不过沐常会在和周围朋友聊天时，得知冼小说的部分细节。因为他们对身边有人写东西很感兴趣。
　　“冼又写新小说了耶！”看着那些人沐不明白这有什么惊天动地的。
　　沐是看着冼为自己处女作奠基的人。那篇武侠小说，沐看了十几种开头。因为冼说，有成功的开始才有成功的所有。在一篇篇不同的开头中沐看到，冼在成长。从此不用看他的小说，沐也深信这一点。
　　“你知道吗？他最近写的小说，就像随笔，很真实。有很多真实的背景。不过，他说他会在三十岁死去。”
　　“在三十岁死去”？这倒是把沐震住了，冼到底在想什么？
　　回家的路上，沐几欲开口问这件事，可都止住了。曾经的冼已不在了，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冼在成长，成长得已成为一个不再为她所熟知的人了。

　　朱沙也有自己的一点文字，沐就常常看。
　　因为朱沙的文字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而且它不像冼的那样多变。还有就是，那些文字都是朱沙的心事，温柔而坚强的心事。
　　在朱沙的文字中，有冼，有沐，有朱沙自己，还有大家的成长。她总是默默的关注着大家的成长。
　　他们很早就是朋友，一起经历着相同的岁月，一起成长。如果以后可以在一起，该有多好。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坐在蜡烛亭里，该有多好。

　　朱沙是学生会的骨干。新学期刚开始，学生会的工作越来越多。朱沙自然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无法进行正常的午餐。
　　“沐，学生会有事，你自己去食堂吧。不用等我。”朱沙真的很忙，沐从不说什么，她知道朱沙有忙的自由。
　　岚伊是沐的同桌，是个很精明，很理智的女孩。
　　“沐，以后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看着沐一个人，她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沐没有拒绝。岚伊是个好人。
　　其实岚伊和沐几乎没有相似点。她们喜欢看不同的电影，看不同得书，听不同的音乐，结实不同的朋友....但如此多的不同点，仍构不成矛盾，引不起冲突。所以她们仍在一起，甚至渐渐的形影不离。
　　原来两个人要在一起，理由可以很简单。

　　那天，沐在食堂看见朱沙和素叶从自己面前走过。沐着才想起，前些日子朱沙告诉自己她学生会的工作以告一段落了。于是隐隐觉得是自己抛下朱沙一个人。
　　“岚伊，你说素叶这个人怎么样？”沐突然问道。
　　“素叶那个女人？”她转过去看了看素叶，当她看见一直孤身一人的素叶身旁多了个朱沙，她立刻明白沐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她不是很合群。”
　　“所以说她是个孤单的人？”沐仍望着她们，看见朱沙与素叶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地吃着午餐。
　　“不过，她的孤单是她自己找的。”岚伊若无其事地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和她初中就在一个学校，其实她是个很有主见，很努力的人，只是在人际关系上一直是空白。这并不是大家排挤她，而是她不接近任何人。不管别人对她好与不好，她都用那爱理不理的态度。”
　　“她只是没有意识到朋友的重要性。”沐不再看她们，自己低下头吃饭了。只是觉得素叶挺可怜的。不过，有朱沙在，素叶应该不会再孤单了才对。

　　每逢周末，沐就会到蜡烛亭报道。
　　“怎么？一个人来？”看着沐在发呆。翎走过去打招呼。
　　“还不是，你叫我别把蜡烛亭向外宣传的。”沐白她一眼，“别的店还请人为自己宣传，你倒好，连客人的嘴都堵。”
　　“真是不好意思，蜡烛亭只为该来的人准备，如果不该来的人来了，就麻烦了。”翎笑道。
　　“天啦！”沐从没听过这种事，“你是在做生意呀！什么该来不该来得？”
　　“真是和我原来一个样，”翎笑得甚是开心，“你以后就会懂的。”
　　是，是。沐知道，以后她一定会懂。这个蜡烛亭的一切，她都会懂的。这只是一家店铺，有什么难懂的？会比她的那两个朋友还难懂？沐渐渐的又发起呆来。
　　“沐？怎么了？有心事耶。”翎看着沐，她知道沐的心事是什么，当然知道。她看着沐就像照镜子一样，她曾经有的就是沐现在拥有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沐又如梦初醒，她看着翎回想到昨天。

　　昨天，在朱沙的文字里沐看到了，冼对自己生命的预言，那个准备在三十岁死去的预言。
　　“他疯了。”沐悲凉地说道。
　　而朱沙不这样认为：“如果活着没有意义的话，死了也许才是对的。”
　　沐楞住了，她总以为刚才是打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响雷。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朱沙会说这句话。
　　“你知道吗？一个人可以出生完全是个偶然，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活着的意义？”沐开始慌乱，她不知道该如何打消朱沙的这种想法。
　　这一定是冼给她的想法，这是一种病毒式的侵染。在这种侵染面前，沐越发的觉得自己力量的渺小。
　　“这么多偶然出生的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他的意义。那活来干什么？”朱沙的表情之冷漠，让沐不敢相信。
　　“意义并不是生来就有的。”沐还想说，但整个声道被赌注了。人是不可以这么绝望的。

　　“为什么他们都在自践生命呢？”沐靠在翎的身上眼泪顺势流了出来，“难道说，珍惜生命的人才是傻瓜吗？”
　　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沐，你说的对，意义并不是生来就有的。如果现在你的生活没有了意义，你会怎么做？”
　　沐看着翎，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会努力活下去，直到找到我的人生意义为止。”
　　翎笑了，对，这就是答案。只要永远相信这句话，在命运的游戏中我们就不会输。“人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好。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你的朋友，他们不是还活着吗？这表示没有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呀，大家都会活下去的，大家都会幸福的。”
　　“都怪冼，都是他的错，讨厌死他了。”沐说着又哭了，“为什么他要侵染朱沙？”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活下去，大家在一起，不是很好？为什么？

　　秋天，是生命的结。冼最容易在这个季节生病了，幸而他只生小病，比如说，感冒。
　　“咳、咳、咳、咳...”一路上冼都在不停地咳嗽。
　　“都叫你小心了，”沐在旁边爱莫能助，“这么多年，哪一年的冬天是健健康康的？”
　　“又不是我想....咳、咳、咳...”谁有他无奈？
　　“吃药了吗？”除了这句话，沐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恩...”冼答应着，从口袋中拿出药来。
　　感冒药还有抗生素。顿时沐打了个寒战，“你怎么可以吃这个？”她指着抗生素，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吃其他的药已经没用了。”他淡淡地说。
　　“别再吃它了，它会毁了你的。”沐是在哀求，但冼不会听她的，他已不是原来的冼了。
　　他看了看沐但没有吱声。
　　沐咬了咬嘴唇，也不再说什么。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这权力。

　　冬天，冼的生日。
　　沐和冼像往常一样回家，到分手的地方了，沐从书包中取出一本书。“生日快乐，冼。”
　　冼接过书有点惊讶，他以为沐早把这事给忘了。
　　“我相信我是最后一个送你礼物的人。”说完便笑着转头离去。她隐隐听见冼在说，谢谢。

　　春天，在回家的路上，冼告诉沐他周末的安排，他要整修自己的花园。
　　“除杂草其实是很麻烦的。”冼感慨道。
　　“同是生命，为什么杂草就注定要死？”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也许只是故意想与冼作对而已。
　　“它伤害了美，所以注定要死。”冼的语气也故意冷冷的，他不能示弱。
　　“什么嘛，”沐轻叹道，随后从路旁的草丛中找出一个蜗牛，“那它们呢？”
　　冼望着沐，他不知道沐到底想做什么。只见沐将蜗牛放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然后一秒钟的功夫，蜗牛被沐捏得粉碎。“它们也该死，不是吗？”沐看着冼，极其认真地说，“你听见了吗？生命离去的声音。”
　　“你并不善良。”他尽量用冷冷的语气盖住心中的失望。他曾以为沐是个善良的人，善良也许真的不存在。
　　“善与恶就像硬币的两面是无法分开的，别忘了DNA可是双键。”沐呵呵呵地回答道。看来错的一直是他。于是两人沉默。
　　渐渐的两人在路上的话越来越少，后来经常是沉默着回家。与其一开口就相互攻击，沉默也许才是对的。

　　终于有一天冼说他有事要晚一点走。不巧沐的肚子在放学的时候饿得厉害，她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吃店吃东西。
　　当她结完帐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看见冼和朱沙一起从学校出来。沐出于第一反映立刻将自己藏了起来，当他们走过，沐才探出头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朱沙和我们不顺路吧。”沐暗想。果然在第一个路口两人就分手了。而两人同时离开学校绝对不是碰巧。
　　以后的几天冼都说有事要留下，再后来也不再给沐打招呼了。沐也一直没有追究，她已没有勇气去追究凭直觉就知晓的事。
　　然而，终于也有这么一天沐因为觉得笔记上有问题，找老师核对。于是回家就比平时晚了点，所以她看见了。
　　对，冼和朱沙一起离开不是碰巧。他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在操场旁边聊天，然后再离开。
　　沐这时突然想到，在学生会的工作忙得差不多后，朱沙转过身来，看见自己与岚伊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感觉。
　　没有人可以去怪罪。他们是自由的。
　　“以后就一个人回家了。”自言自语地道出了，早已知晓的事实。
　　以后有很多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态来讯问沐，“你说他两是什么关系？”如此强烈的暗示语气。
　　可惜，沐没有他们想要的答案，“朋友，最好的朋友。”这是沐仅有的保卫他们的方式。

　　“嘿，沐，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在几经考虑后，岚伊决定告诉沐一个秘密。
　　“你还记得上星期我们做的心理测试吗？”岚伊小声的问。
　　“记得，是小正从网上下的嘛，测试你的动物守护神。”沐看着岚伊一脸的认真也不敢怠慢，“我记得，你的守护神是凤凰，对了小正也是。我的是麒麟，朱沙的是...”
　　“好了、好了，”不待沐回忆完，岚伊就要直如正题了，“你知道，全年级只有我和小正拥有同样的守护神——凤凰，后来我常和小正聊天，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彼此的感觉都很好，在昨天，他对我说，你果然是我的凤凰。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沐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想不到再理智的女人，在情感问题上都会手足无措。“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要和我交往。”
　　不过，他两是凤凰，双双飞走了。沐又是一个人了。

　　高三了，冼完成了高中生涯里的最后一篇小说。朱沙对沐说那值得一读。
　　于是沐就找冼要小说来拜读，冼也很爽快的给了。
　　小说的主人公在最后死了，是自己跳下了喜玛拉雅山的山崖，“洁来洁去”。
　　看完后，沐将书放到冼的面前，双手抱在胸前。“怎么？已经找到三十岁自杀的方式了？”她从来没有过问过这事，而今天....她想她是错乱了，错乱得一塌糊涂。
　　冼抬起头看着她，仍就是沉默。
　　“什么是‘洁来洁去’？”算了，反正都错了，干脆一错错到底。“人怎么会是洁来呢？人是带着自己母亲的血与痛苦来到这世上的，是一出生就背负着罪孽的。在没有被救赎之前谁也不能去死。”
　　“正因为无法被救赎，所以有的人才选择死。这是绝望。”冼说话时一直看着沐。眼里的是寂寞。
　　沐对一切的热情与赤诚撞上了冼，还有冼那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感伤，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火球撞上了冰川一样。一瞬间，就撞得粉碎。
　　她颤抖着，不知是气愤还是伤心，“那只是懦弱！”她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歇斯底里，然而无论如何，祸已酿成。
　　冼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去。

　　离高考还有200天，沐对冼说，要他请客。冼答应了。
　　于是冼、沐、朱沙还有素叶四人决心中午就在学校旁的一家面馆里大赶一场。
　　回来时遇见岚伊，她拿着一把花——小正送的——要沐帮忙拿到教室里去。
　　沐一脸无奈地接过花，“我要报酬的。”岚伊早已离开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我可以看看吗？”朱沙指着那束花。沐当然立刻把花给她。
　　朱沙看了看花，然后和冼你一个我一个的把花的名字一一报出来。爱花的人也许就善良。
　　当朱沙把花还给沐，她也不知是对谁说，“把这么多花绑在一起，好残忍。”
　　残忍？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以灭杀其他生物才能生存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下午，有了个机会。
　　沐问冼：“这就是你要的善良？”
　　冼笑笑：“我还以为你没有言论要发表呢？”
　　沐不理冼的讽刺，“我已失去一个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第二天，便是朱沙的生日。
　　沐送了她一个画册，还有一封信。
　　在信的最后她写道：“我会努力给你幸福，如果我办不到，就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因没有把握做到而作出的承诺。所以沐也找好的最华丽的退路。这样是否就可以将朱沙紧紧抓住？不，当然不行。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行与不可行都是命运说了算。
　　把礼物放进朱沙的抽屉，还是让她自己发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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