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beat]中二少女进化论

　　孤儿院的夜晚。

　　如水的月光下，明日香偷偷溜出寝室，向厨房走去，果然有一扇窗是半开的——由佳里已经到了吧？

　　她扒开窗户爬进去，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瘦小的身子，她抬起头来对自己甜甜地笑，“明日香，你终于来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抑制自己兴奋的语气，但显然这并不成功，由佳里很快激动地问，“怎么样？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么？”

　　——所谓的计划。明日香苦笑了下，是如何使她的朋友非自杀死亡。

　　这样的社会，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父亲，由佳里稚嫩的肩膀负担不起。她不止一次想过死亡，而阻挡她的唯一理由是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她求明日香杀了她。

　　朋友第一次的请求……也是最后一次。明日香没有理由不答应，她使计让孤儿院的老师买来了老鼠药，并拌在米饭里。

　　现在，一切的先决条件都准备好了。

　　明日香看着由佳里葵花般的笑脸——那是对自由和幸福的向往。她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只是不能控制地多问了一句，“由佳里，你决定了么？”

　　多此一举。明日香也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们认识的时间还那么短——她不想失去她。但她同样不会反对由佳里的决定，只要是由佳里想要的，她就替她达成。

　　由佳里点点头，“是的，明日香。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天国找妈妈。”她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天空，她笑得像天使一样圣洁，“你为我开心么？明日香。”

　　她从柜子底下掏出那碗米饭，“我就要解脱了。明日香，谢谢你。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看着由佳里含泪的微笑，明日香心里一痛。她接过由佳里手上的碗，“我送你，由佳里。”

　　把第一口饭喂进由佳里的嘴时，明日香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下，她转过头闭上眼睛，一只手迅速伸回来擦掉划过脸颊的泪。

　　[我正在杀人]。

　　[我正在杀自己的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后，明日香本就波澜起伏的心再也不能停止汹涌的波涛了，[一定会下地狱吧]，[这样的我，这样肮脏的我是会被上帝遗弃的吧]，[妈妈，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好孩子了]。可是由佳里，能够帮由佳里达成心愿好开心，即使是要下地狱，即使自此之后永远孤独，即使未来只能在黑暗中行走——能够为由佳里做一件事，真是太好了。

　　再转回来的时候，明日香睁开的双眼已经不如此前的澄净，她悲痛却又喜悦，绝望却又欣慰。

　　她目光不再平和温柔，变得锐利起来，那闪闪的泪光中间，是似隐似现的……恨意。

　　**

　　咦？

　　旁边正在看的中村悠人惊讶地出声。继而嘴角勾起，换了个姿势，更投入地看向教室中间的两个人。

　　原本以为演技一般呢，没想到，还有一些亮点。

　　他的行为引来饭岛树的一声轻笑，虽然现在还不能说那个名叫最上京子的少女演技水平有多少，但单凭十分钟的讲戏就能演到这个地步，可见天赋非常，偏偏中村悠人一开始还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早晨的那个照面，让中村悠人认为京子的性格，并不适合演黑暗向而已。

　　立在他们旁边的平野花音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只是皱起眉头看着场地上的两个人，嘴里担忧地喃喃，“小葵……”

　　**

　　教室中间。

　　向西行进的太阳变幻了色调，洒下一片橙色的光辉，明亮的教室里，似乎连灰尘的飘动都清晰可见。蹲着的两个人只看着对方，沉浸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

　　“对不起。”

　　因为中村导演的要求来演由佳里给京子配戏的天草葵突然无意识地说出剧本上没有的话。

　　对不起。

　　她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错误，一双眼盯着扮演明日香的最上京子，又说了一遍这句话。突然，她发现京子的眼神变了，她的恨意在渐渐消融，她的眼睛向下弯成月牙，她突然轻笑一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由佳里，一定要上天堂哦。”

　　**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中村悠人无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看得心脏突然一缩？他下意识地看向饭岛树——这么丢脸的样子没有被看到吧。

　　然而饭岛树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集中在场地中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身为演员课老师的饭岛树，也能看到让他不可置信的演技么？中村悠人平复了下心情向最上京子和天草葵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教室中间，天草葵正抱着最上京子大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她抱着最上京子的手臂在拉紧，她的脸不停蹭着最上京子的肩，哭得甚是投入。

　　最上京子有点不知所措，抱着天草葵安慰，“小葵不哭小葵不哭。”又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

　　**

　　平野花音扭过头，不去看如此丢人的天草葵。

　　她现在一定是全无理智的吧？要是等她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干了这么丢脸的事，恐怕连死了的心都有吧。

　　**

　　“cut！”

　　中村悠人一声大喊，把天草葵从自己的臆想里拉出来。

　　自己在哭。

　　天草葵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泪水。自己有多少年没哭过了？她有些发愣，如果除了被沙子迷住眼无意识地流泪，她真正的哭泣，大概早就停止在十多年前了吧。连姐姐去世她都没有哭，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可是现在……她却哭得这么认真。

　　是被对方的演技带进去了么？天草葵想到自己此前的行为。

　　在看到京子眼里恨意的那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明日香在恨自己——她把自己代入了由佳里。

　　明日香当然有理由恨她。如果不是她求明日香杀了自己，明日香仍旧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她现在住的是孤儿院，但她血统里就和她们这些社会底层的小孩不一样。明日香长大后一定会很有作为的。

　　可这样的明日香，却被自己推进了地狱。为了自己的私欲，她让明日香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虽然知道明日香恨自己是理所当然，可是，可是……可是还是好想哭。

　　对不起。

　　对不起明日香。我丢下你把你一个留在这个黑暗的世上，我让你坠入地狱。

　　**

　　那个时候，好像还有一丝情绪出现在脑海里。是作为作者的天草葵的想法，被由佳里的情绪感染到，她也在向明日香致歉，“对不起，你以后的道路……”

　　我写出的，你以后的岁月，也是在痛苦中生活。

　　她看向明日香的眼神抱歉又同情。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明日香的眼神变了，她的恨意消弭，变得温暖，她的负面情绪被正面所取代，所以她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举动——她开始安慰由佳里。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

　　就连一开始明日香眼里的恨意也是出乎意料的。

　　在天草葵写这一段的时候，她考虑过明日香是否会恨由佳里，但为了保存明日香幼年时代唯一的真挚感情，她只把这种情绪捎带而过，不细读的话根本看不出来。由佳里作为明日香唯一的朋友，她的存在是正面的，并不包括“把自己的朋友推进地狱”这种设定——即使她确实这么做了。

　　这一段，强调的是明日香为好友作出的贡献和牺牲，也是她内心受到重大煎熬的开始。由佳里本来的作用是用来烘托明日香为朋友作出的奉献的，明日香的眼里会有对自己的否定和对帮上朋友的喜悦，但不该有恨。

　　……可京子的眼里却有。

　　所以天草葵才会不由自主地回应她，因为那也是纠缠她的想法之一，明日香究竟是爱由佳里多一些，还是恨由佳里多一些？由佳里是她苦难岁月中唯一的光亮，可由佳里也是让她走上歧路的罪魁祸首。

　　天草葵在书里强调了前者，模糊了后者。读者们也许看不出来，但作为创造者的她很明白。
　　明日香……在日后想起来，一定会对由佳里有恨吧。

　　她被京子眼里的恨意感染，那些想法不可抑制地冒出来。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向她道歉。善良的由佳里，如果她考虑到这一点，也一定会对明日香深怀歉意的吧。

　　她不是不爱明日香，只是没有余力爱她。

　　**

　　“我……是不是演错了？”

　　天草葵被平野花音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最上京子才小心翼翼地发出疑问。

　　“不是你演错了。”中村悠人有点耐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好苗子，绝对的好苗子！看来这次拍《原罪》会很有看头啊！],“是她演错了。”

　　“嗯？小葵？我觉得她演得很好啊。”最上京子看看因为被平野花音取笑一脸恼怒的天草葵，不解地说。

　　饭岛树在一旁摇头，“天草同学一直到你眼里出现恨意以前都还演得不错，不愧是由佳里的创造者，对她很是了解。可正是因为太了解了，后面反而演错了。她后来那种抱歉和同情的眼神，是不该出现的。”

　　“特别是同情。”中村悠人补充，“她之所以露出同情的目光，是因为她知道明日香的未来，可由佳里不会知道。由佳里在这个时候，是沉浸在她即将上天堂的喜悦之中的，甚至连明日香的心情都不会考虑到。所以就算你的眼里出现恨意，由佳里也是注意不到的。这才是由佳里正确的反应。”

　　“当然，”中村悠人继续说道，“你根据她的眼神作出的反应，也很真实，很明日香。”

　　他一挥大手，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最上京子是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明日香了。回去之后，把书给我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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