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苏一月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她刚才做梦。梦见学校里最负儒雅盛名机电系师兄，一个地方别有洞天。洞前还有石碑。石碑上是她前一天翻过的桃花源。地方真是幽秘深邃。

　　芙桑说苏一月最最大的偶像是法学院何……只是可惜，他们都有对象了。其实不是。她更着迷梦里的人。可人家也有女友，是她的师姐。
　　这个她常发花痴作典范的师兄回头说，等很久。这个样子她应该乐开花的醒来。好几次她醒来都很遗憾——既然没看清，那么梦里的是他就好了。今天得偿所愿，醒来一刹她觉得自己都吃吃笑出声了，但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觉得其实没应该的高兴。
　　她在被窝里躺着，只是眼皮隔一时眨一眨瞪着天花板。就像没醒的夜一样静悄悄的。
　　等天亮时她起来去许多天前去的发廊。虽然做的梦毫无关系。但她想了一早上，觉得想起于涵是谁。
　　晚冬清早起的雾从食堂到宿舍像翻过几个山头才能看到的山坳里人家的感觉，声音都是稀释掉的；就像她估摸隐约觉得想起的于涵。
　　她原以为他是谁——许多叔伯阿姨说她咦一月嘛长这么大了……小的时候抱过你呢/看着你长大的呢。大约就是这样。她抓着头对自己说不记得很正常。习以为常。只是这个似乎比寻常人帅而已。而且在没有父母在的时候认出她同她打招呼。

　　婆婆是个讨厌人。她记得她受不过了问父母，自己是不是好可笑的人。婆婆就被她逗得哈哈笑。她觉得自己像滑稽戏。
　　她也记得一个人。记得很漂亮。记得一起玩。记得蓝色虞美人叶子，映出彩虹的小水塘，和石板路上婆婆笑得嘴合不拢，又假装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把她从水塘里抱起来。但她分明知道人家在忍着笑。她才会在浅蓝色透亮的小竹林边爬在婆婆肩上哭得伤心。又不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家长得帅婆婆也不帮自己出气。才冤气难以承受撒泼报仇，狗杖人势，假装越发大声的哭是要婆婆欺负回去一顿。是啊，她就记得很漂亮。婆婆又好讨厌，搞得她羞愧难当，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才哭得好可怜。
　　她摸着自己的手套。为数不多存在的童年记忆里，有一个系列的季节场景故事依然还占据着一部分。只是偏偏忘记那记忆里面人的面目。
　　她记得曾经自己眼前真真切切看到的，还能感觉到注目惯神玩过接触的东西。真的有用心用眼睛看过。山泉水从山上流下来，有一段很泥泞的山路水里清亮亮的石子，水里长出的草，像三爷爷下巴黑痔上老长的那根毛。好像碧绿碧绿的青草高过她脖子，衣服上粘满刺球，钻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狗尾巴花叶子上的黑壳红点的瓢虫。坐在板凳上的人从她头发上顺下刺球。她给自己剥，有一颗摘下来，就从裙子上拉出一根越来越长的青色丝线。粉白色的蝴蝶从梨树下她的眼前飞过去。雨后凌霄花下泥地里挖出来缠成一团的蚯蚓。长长的手指握刀刻出的划痕，飘落的碎屑，到她肥手里的小桃篮，鬼脸，很丑的兔子……至于那个存在过的人，除了第一次见他只匆匆一瞥眼里就已经含泪……那时候新奇的事物太多，看到的东西眼花缭乱忙不过来。
　　——想来，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带着，陪伴过吧。
　　而她记得她有一个想做的事情。她也不太明白。从小到大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可从来多数愿望到适当的时候在时间流逝里就已经变得无所谓，。
　　甚至从来没觉得记忆里那个四肢粗短的人是自己。她一直不自觉的像在围观别人的事情。却也记得有想做的事情。

　　尼莫打电话给于涵。尼莫说你上次一次吃饭的大月亮的小姑娘，现在店里。
　　于涵说，唔。
　　尼莫看一眼靠墙坐在矮凳上的苏一月，垂头绞着手指。软沓沓的头发，没有戴帽子能看到头顶的发旋。衣着打扮——她整个人的出现就如同她脑袋上的头发。非常没有品味而且不精致。像带有批发小市场里粉红颜色的灰扑扑一团胡乱窜进来。

　　尼莫收回视线说，我等会儿打发她走。
　　于涵突然问，她说什么事情。
　　尼莫很快的愣了一下，当即手举电话伸长脖子就问，同学，找我家于涵有什么事。
　　啊一声惊得慌忙站起来的苏一月。茫然的眨着眼睛就说没有事情。
　　抬起头的苏一月看着尼莫看着尼莫手里的电话。
　　尼莫对从苏一月那得到的结果很满意。洋洋得意。苏一月眼瞧着自己这边的神情就是他想要收到的效果。就越发得意。
　　在电话里说，哦，她说没事。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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