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

　　2010年6月，成都地铁一号线还没正式通车，火车北站依然人山人海，我下了车掏出手机给段程昱打电话。
　　“我到了，你在哪儿？”
　　“我看见你了，就在你前面。”
　　我抬头，看见售票厅门口那个高高的身影，他穿着耐克的淡蓝色运动装，是今天的新款，很帅气，看见我的一瞬间满脸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我难以想象他兴高采烈的跑来成都，却一个人在车站等了我一天，然后看见我还这么开心，我忽然有种负罪感，那一瞬间我相信自己有些不忍心说出那两个字。
　　段程昱全然不顾我的迟疑和冷漠，兴奋的走上前来拉住我说：“我还没有吃饭，我们去吃饭吧。”
　　我知道他想回避那个话题，可是我却清晰的告诉自己，难受总比被欺骗好，于是我轻轻佛开他的手，看着他略微失望的眼神说：“走吧，我们去买票。”
　　“我不去！”，他抗议的站在原地不动。
　　我知道别人刚来就让人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如果他留下来就会让我更为难。
　　“听话！先买票，再说其他的事儿。”，我脸上有一触即发的怒意，我想他肯定是看出来了，于是乖乖的跟着我往售票厅走去。
　　其实一张一弛，我早已把握好那个度，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该唬，我了如指掌，段程昱注定吃不定我，他只是一个冲动的大男孩。
　　火车北站的买票队列从来都比我家乡的街道还长，幸好期间这个小子没有耍什么脾气，只是默默的站在我身边，我原本已经准备好的腹稿忽然派不上用场，我想这个时候先让他冷静一下也好。
　　快要靠近售票窗口的时候，他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坚定有神，表情却是等待着最终的宣判一样的视死如归，我想他也许想通了，于是我友善的牵动嘴角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想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给你说比较好…”。
　　“别说了！”，他扭过头不去看我，我看见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眼角隐约的波澜，我想我是残忍的，生生的见证一个男生的尊严被撕裂还无动于衷。
　　旁人一定看不出来，一脸笑意的我是在跟自己的男朋友谈分手这个严肃的话题，其实我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把分手两个字说的跟买菜一样娴熟，我无比鄙视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冷幽默的心情，不过当我再次回过头看见段程昱时，他出乎意料的告诉我：“我不同意。”
　　我有些诧异，为自己刚才的判断失误而诧异，但他说这句话也正好符合他倔强的性格，他是那个在朋友聚会跟我喝了三杯酒就固执的爱上我的段程昱，是那个从来不过问我的过去我的隐私的段程昱，是那个陪着父母在西安旅游却为了我一句话马上跑来成都的段程昱…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要比我想象中冗长一些。段程昱笑的有些勉强，插到我的前面说：“还是我来买吧，不习惯女人掏钱。”
　　我抿嘴。
　　票买到了，晚上九点回德阳的车，来到肯德基坐下，他去点了吃的过来，我看着满桌的油腻食品有些没有胃口，没想到这小子跟我一样一动不动，“怎么，不是饿了吗？”
　　“我不想吃。”，他不看我，盯着实物发呆。
　　我亦知道他的潜台词，笑着把汉堡递到他的面前，“吃吧，别做出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谁没有谁还不是一样活，地球也要转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预言又止，接过汉堡啃了一口，食物包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去嘟囔着嘴问我：“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看着他充满希望的样子我忽然有些疲惫，拿了一个汉堡做掩饰，虽然我并不想吃：“不是，我想了很久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那不一样。”，他有些气愤。
　　“哪儿不一样啊？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啊。”，我心里有些好笑，这个时候装疯卖傻最有效果。果然他拿我没辙。
　　“你…”，被我憋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把愤怒转向了桌面上的食物，这正是我乐意见到的结果，我只是想跟他说分手，却并不希望他自暴自弃，否则我可以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的。
　　虽然这美味的肯德基被他吃的像最后的晚餐一样的氛围，不过还好，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他还是被我说服了，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火车时间快到了，我们离开肯德基向检票大厅走去，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走得异常漫长。
　　快接近检票厅的入口时他忽然转过来抱住我，让我手足无措，“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对你死心，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我有片刻的感动，却仍然很努力的挣脱他的怀抱：“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我的样子，对不起，由始至终，我只是利用了你，我没有喜欢过你，而且…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
　　“你骗人！”
　　“我没有。”，他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但是我的耐心也消磨殆尽，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没有必要的谈话和没有必要的感情。
　　“那肖邦是什么？！”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段程昱居然知道肖邦，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大男孩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单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事到如今，追究什么都毫无意义，既然他开口问了，我也给他一个诚实的回答，虽然那答案并不怎么好听。
　　“他只是一个实验品。”
　　“…”，这个回答明显超越了段程昱的接受范围，他的眼里有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用惊讶，这就是真实的我，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因为我喜欢的只有我自己，我想试试让一个男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有多难，所以才…”
　　“你真残忍，我恨你！”，段程昱抱住头，飞快的跑掉，再不回头。
　　我看着他，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了解我内心阴暗面的人，我有些想笑，我一直以为段程昱是最像当年的我的一个，可惜，他还是不能包容一切。我看着火车站上面浑浊的深蓝天际，很想掉下一些奢侈的眼泪，像韩剧的女主角一样在分手时矫情一把，可惜，眼睛除了干涩的痛苦再无其他。
　　回家的路上翻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计程车在成都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穿梭，我的目光却久久停在手机屏幕上那一串数字不能移开——2010年6月6日。
　　四年前的今晚，韩佳毅再三的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考试，我亦坚定的点头答应，却忽略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原来从那时起，他已经在策划我们的分离。

《咱俩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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