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天长，还你地久

　　由于这一场无人料及的意外，钟清卓念念不忘的问题直到肖想因为那句“以后多练练就好了”落荒而逃之后也没问出来，肖想走后钟清卓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睡着之后又不断做梦。第二天早上起来他面红耳赤地收拾床铺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晚让肖想进来的初衷，不过此时倒是也没那么想知道了，反正来日方长。

　　和钟清卓相反，楼上的肖想本以为自己肯定会失眠，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累着了，还是根本就是没心没肺，上楼洗过澡之后一头扎进枕头里就一觉到了天明，如果不是设定的手机闹铃拼了命的呼唤，她甚至都要忘记了今天是苦海无边的星期一。

　　天气实在太热，放弃骑车的计划坐公交到达公司后不出所料地迎来了繁忙的一天，中午办公室的人聚在一起吃饭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些闲话，秦姐家的儿子出国去参加一个国际计算机大赛，因此今天格外兴奋，同事们纷纷赞扬其教子有方，肖想也客气得夸奖了一番。

　　结果，秦姐不知道是因为人逢喜事眼光特别敏锐还是其他原因，在依例对肖想的夸奖之词进行谦虚和感谢后又多加了一句：“呦！今天肖想看起来和以前可不太一样，大家看是不是变漂亮了许多？男朋友是不是星期天回来了呀？”

　　这样的玩笑其实以前在办公室里并不少见，肖想自己在众人面前杜撰出来一个在外地工作的男朋友，因此每次遇到这种问题也会装得特别老练地反击回去，反正谁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让她老实交代不可。

　　可今天事情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她仿佛突然得了失语症一样，以前驾轻就熟的语言此时全部无影无踪，一张脸倒是无师自通地红了起来。

　　被繁琐的工作折磨了半天的人们可不会放过这难得的一点放松的机会，瞬间全部人的注意力都从秦姐的身上转移到了肖想的脸上，等肖想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左冲右突地几乎招架不住众人的调侃和询问，最后不得已只能抱着刚吃一半的饭盒以洗碗的借口冲进了卫生间，直到上班时间到了才溜回到了座位上。

　　同事们之间的玩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平时不管看起来多么和谐融洽，毕竟离交心的层次还是差了许多。所以，下午的工作一开始，众人也就恢复到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状态，对于这一点，肖想那是十分满意。

　　这一天在外出差了几天的严、冯、赵三位经理同时回到公司，因此下班前召开的周一例会无可避免地拖长了一点，等到会议结束肖想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时才发现，刚才没带进会议室的手机上居然有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无一例外地全部出自钟清卓之手。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说是想来接她，但是又不知道地方，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叮嘱她下班了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放下手机的一瞬间，肖想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在这个城市里工作三年，除了许元静之外几乎没有人在下班时会惦记着她什么时候回去，现在突然多出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说着一些以前从未听过的关心和叮咛，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法说明原因的不适应。

　　身边的同事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后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身边离开，大家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之后就各奔东西，除非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沟通或者交代，不到明天早上，大概谁也不会和谁有私下的交流和联系。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大公司里人事竞争厉害，彼此之间不可能坐到真正的推心置腹，表面的你来我往、笑脸相对已是难得，如果想求得更多的人情味，在这里确实是痴心妄想了。

　　肖想没再打电话给钟清卓，只是发了“知道了”三个字权作回复。

　　回家的路上，她随着公交车一站一站的停顿，心里悠悠荡荡地没个清晰的思路。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害羞，也许是不习惯，总之她没办法让自己像以前一样一下班就兴冲冲地奔回家看电视或者上网娱乐，多一个人等待的滋味很奇怪，甜蜜中还夹杂着负担，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就像昨天晚上的那个吻，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凭着上学的时候看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言情小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其实有些不太正常。按照常理推论，若是一个她深爱的人，她在害羞的同时必定也会沉溺，断然不会有心情有机会有理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若是一个她完全不爱的人，在碰到她之前肯定就被她一拳砸过去了，退一步讲，即使没这么暴力，也绝对不会让别人那么容易得逞，更别提还主动把手臂放到人家脖子上了。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对钟清卓谈不上爱，但也谈不上不爱，所以在遇到那样的事情时才不会抗拒，也不会投入。两个人重逢的时间太短，身份转变得太快，在一起的决定下得太戏剧化，总之的总之，肖想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把钟清卓当成男朋友看待。

　　对她来说，这些天的相处，钟清卓已经变成了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长大版的少年玩伴，因为他的执着，现在又多了一种特殊关系的牵连。但是感情毕竟不是过家家，说你们俩是一家人就能真的当成一家人了。

　　如今的情形，肖想的面前仿佛就是一个爱情的深井，钟清卓在井底和她的影子相对，而她本人却站在井沿上犹豫徘徊，想下去没有勇气，想离开又不甘心。

　　那个名为“爱情”的井底，有鲜花烂漫的时节，也有凄风苦雨的可能，肖想现在就是对着钟清卓在井底伸出的那双手，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忽略掉内心隐隐的恐惧，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这样的心思，对钟清卓的全心全意而言，是一种遭人唾弃的亵渎吧？

　　可是，再慢的速度也和静止不同，就如同再长的路程也有终点一样。当小区的满口遥遥在望，肖想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现在不够爱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钟清卓的心意不改，她就会一直努力，终有一天，她相信自己会愿意放弃外面那个虽然自由却无所依托的世界，会伸出手去任由钟清卓把她拉进自己的人生。

　　所以，纠结和烦恼无用，勇敢地面对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通往小区的路边有个水果小摊，肖想下车后看看时间已是不早，就给钟清卓打了个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就在那几十秒的时间里她分明觉出了自己想明白之后内心的轻松和期待。

　　钟清卓很快接起了电话：“想想。”

　　“我快到家了，想买点水果回去，你要吃什么？”肖想听到那边的称呼就想到了昨晚最后他抱着她说的那句话，耳根微微发热，幸好天气炎热，脸红得倒不是太明显。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什么都不用买，你先回来吧，二哥和凌珑来了，等会儿我们去吃饭，回来的时候我们俩一块儿再买。”

　　肖想下意识地就想问袁星宇跑来干什么，但是随即又作罢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她和袁星宇，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再说现在她和钟清卓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过去，既然总是要面对的，逃避也不是办法。

　　于是肖想简短地答了一个“好”字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晚餐最终安排在了距离小区不太远的一个家常菜馆里，地方不大，环境也一般，肖想因为天气原因根本没有一点胃口，随意点了两个菜就任凭其他三个人安排了。

　　距离上次分别也没几天的时间，但是此时再坐在一起时几个人的关系却已经截然不同。袁星宇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此行。不管当初他是为了什么回到这个城市，现在都已经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所以已经决定和凌珑一起回到凌原的公司里做事，顺便也把钟清卓家里的钥匙拿来归还。

　　而那个从看到肖想开始就难掩喜色的凌珑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叽叽喳喳地和肖想说着回家之后的计划，热情邀请她和钟清卓到时候十月份的时候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对此肖想在看到钟清卓微微点头之后就也笑着答应了。

　　即使隔阂仍在，但是年少时期的情谊，对于钟清卓的意义更为重要，她不想让他为难。

　　席间，趁着凌珑去卫生间的功夫，钟清卓也站起来去服务台拿冰镇饮料，一晚上都沉默不语的袁星宇终于难得开口：“想想，看样子，你和清卓在一起了？”

　　听到这个问题，肖想并不感到意外，不管袁星宇有没有从钟清卓那里得到答案，她的回答都是必须且不可避免的：“是，在一起了。”

　　肖想回答的时候直视着袁星宇的眼睛，没有一丝停顿地说出了那五个字。本来以为接下来势必会有一些感叹要听，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袁星宇只是笑了笑，然后望着服务台的方向说了一句话：“挺好的，清卓比我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没有白等这些年，以后你要对他好点，什么时候决定嫁他了记得告诉二哥，我一定回来参加婚礼。”

　　因为他的大度和理解略感吃惊的肖想很快调整好情绪，小店的后门那里凌珑已经走了出来，身后钟清卓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我知道了，你放心。”简短的两句话说完，她就迅速起身走了两步，笑着接过了钟清卓手里的那一大瓶果粒橙。

　　一顿饭吃到将近八点半，四个人分成两对在店门口分别，袁星宇和凌珑打车前往火车站，钟清卓和肖想也没坚持送行，两个人沿着路边的人行道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行去。

　　下班的高峰已过，这里又不是市中心，八点以后的车辆明显少了一些，天黑了之后暑气有所消散，小区门前的路两旁因为栽种着不少树木而显得更为阴凉，肖想的声音就在这条道路的中间闷闷地响起：“清卓，二哥说，让我以后对你好点。”

　　钟清卓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肖想在郁闷些什么。路灯下折射出树木的阴影，三三两两纳凉的人们坐在路边闲适地聊着天，这一刻的他已经不是昨晚那个因为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激动得呆头呆脑的小子，所以，他悄悄伸出手去拉住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让他觊觎已久的那只手：“你别听二哥的话，是我该对你好点才对，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好到让你再也离开不了。”

　　这回，换成肖想傻了，她停住脚步站在当地，仰起头望着那双即使在夜色下依然闪闪发亮的眼睛，一时之间心里万马奔腾，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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