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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不断有服务生带着新来的客人找座位,许元静望了望脸色铁青的肖想,又看了看对面始终面带微笑的钟清卓,心里哀叹一声“媒人不好当”,可是没办法,这场阴谋也有她的份儿,只好壮起胆子拉着肖想坐了下来。
有服务生看见这桌又来了两个人,连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赶过来问:“两位小姐要点什么?”
见肖想没有开口的意思,许元静赶紧当起了临时代言人,叽里呱啦点了几样东西,服务生满意离去。
可还没等许元静喝口水喘口气,肖想就面无表情地说了五个字:“我不吃西餐。”
“啊?”许元静嘴里的水几乎要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她有点抓狂地埋怨道:“不吃你怎么不早说?你看我都点了,现在再走多不好意思啊!”
最后一个语气词的尾音还没发完,身旁一个眼刀飞过来,沉得能拧下水来的声音响起:“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怎么策划这场相亲的时候就没想过等我发现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呢?”
无言以对的许元静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了座位上,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还是让始作俑者出马吧。
从肖想进来到现在都一语未发的钟清卓看到许元静吃瘪后终于开了口:“想想,既然来了就少吃点,待会儿想吃什么我们再去。”
怒火中烧的肖想忍不住就要掉准矛头,可是话未出口就看到钟清卓轻轻把水杯往她这边推了推的动作,一腔怨气一下子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狠狠瞪了许元静一眼就默不作声了。
坐着没动也中枪的许元静自知这一眼瞪得并不冤枉,望着对面老神在在似乎没看到肖想已经气得快要发飙的当事人之一,她不仅开始感叹自己心理素质还是没过关,至少这种场面没能做到像钟清卓一样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的。
看来,钟清卓这小子,不仅早熟,而且还腹黑,她和肖想两个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许元静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
走还是不走,这两个念头在慢慢平静下来的肖想脑子里已经翻来覆去滚了无数遍。刚来的时候被吓到,忘记了逃跑,幸好许元静做贼心虚导致忙中出乱,居然让她坐在了靠走道的一面,若是决心要逃,此时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机,因为只要她逃了,这一场荒唐的相亲就可以当做一场过火的玩笑,时过境迁谁都可以抵死不认帐。
于是,她用手指头勾紧了包包的袋子,同时小心翼翼地试着动了动脚,随之身体也稍微倾斜。
“想想你要去哪里?”瞄准通往门口的最短线路正打算付诸实施的时候,肖想突然被一句天外飞语惊得差点趴到桌子上去。
话说那两个人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都在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自我检讨吗?她的动作已经如此谨慎小心且一气呵成了,居然还是功败垂成,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迅速坐正了身体,肖想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却没有回答钟清卓的问题。
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纰漏的许元静谄媚地伸过脸来:“肖想咱俩换换位置吧?”
“不换!”肖想连目光都没斜一下,斩钉截铁地就吐出来了两个字。
被断然拒绝的许元静正准备再接再厉,对面的钟清卓倒是慢慢悠悠地接下了话题:“想想不会跑的,你不用这么防着她。”
本来因为顶回了许元静的提议而得意洋洋地端起杯子的肖想听闻此语甚是吃惊,钟清卓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子能被你一句话就打消逃跑的念头那你就太小瞧我了,长长地腹诽了一番的肖想决心要展示一下自己跑路的决心。
可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那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不过,想想你刚才是想去哪里?”
得,又绕回来了。
反正现在敌我形势已明,现在她是中了埋伏的孤家寡人一个,肖想索性破罐子破摔:“想逃跑。”
和许元静的窃笑不同,钟清卓仍是平淡无波地开口:“为什么要逃跑?”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待在这里。”肖想比他还要老神在在。
送餐的服务生放下餐盘又退下,两个人的谈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放在桌上的东西几乎没有人动,钟清卓只是伸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那杯红酒,白皙的手指映着透明的杯身,和着杯子里潋滟的红色交织成一种静默的语调:“是我让你讨厌了?”
此话一出,呆坐一旁的许元静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她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刚刚她亲口点的美味食物,为它们不能发挥自己的本身价值而泪流满面。但是形势逼人,店里店外都是朗朗乾坤,实在不需要她这个高功率却低存在感的人再在此处提供免费光和热,还是走吧!
于是,在肖想凝眉思索什么样的答案才能既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且又不伤及钟清卓的面子时,许元静在旁边弱弱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刚想起来下午还有点急事要办,恐怕要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作势就要起身。
“走吧!趁我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的时候赶紧消失,回家面壁思过去吧。”没料到肖想竟是意外地好说话。
嘻嘻哈哈应付了几句的许元静做贼一样从肖想让出来的空隙里灰溜溜地走了出来,两步之后还没忘记冲着正对她微笑的钟清卓摆了个加油的姿势,同时附送一个鼓励的眼神,又朝背对着她的肖想做了个往对面推的动作,然后才迈着优雅的步子在服务生诡异的神情中泰然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趁这个机会和许元静一起走,但是这个念头在心里冒出头就被压下去了,肖想突然间觉得,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一个说法,以后她将失去和面对的,恐怕是她无法预料和想象的未来。
往自己的内心深处再探探,她依稀可以看见那个本以为刀枪不入的壁垒,在许元静满含希冀的眼神里,在钟清卓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出现了多年不见的裂痕和躁动。
但是,已竖起多年的屏障,仅凭眼前的这个人这件事,要开辟出来一扇可供自由进出的门,谈何容易!
“清卓,昨天我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这又是何必?”肖想发出了一声叹息。
因为肖想并没有要跟着许元静离开而松了一口气的钟清卓此时心里正无比庆幸,天知道刚才他有多么担心许元静的那句话会同时成为肖想逃跑的借口,即使退一步许元静拉着肖想留下,想必今天的谈话也会因为一方的抵触而无法进行。
幸好幸好,既然没走就意味着愿意好好谈,愿意好好谈就代表着他还有机会。
其实昨天他听完肖想的叙述后也很懵,沉默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他何尝不知道那个时机肖想将那些过去摆在他的面前除了拒绝之外,怎会没有一点别的期望?可是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是一回事,内心的一团乱麻导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是另外一回事,亏他一向以为自己反应敏捷、思维灵活,结果昨天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只呆头鹅。
可不管再纠结再烦乱,有一点在他心里却始终没有变过——肖想他是绝对不愿意放弃的。别说那个姓江的因为不珍惜早已出局,即使他现在幡然醒悟、卷土重来,以肖想的性子和脾气,要想让她忘了受过的伤、流过的泪也绝对不可能,这一点,在他昨天见过许元静之后更为确定。
因为,当时许元静的言辞当中透露给他的信息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朝一日,若是肖想头脑发热萌发了吃回头草的念头,许元静不介意联合所有“倒江派”将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里。当时许元静提及此事的神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甚至生出假设被痛恨的人是他的话该是多么心有余悸的感觉,由此许元静对肖想的维护之心可见一斑。
至此,他认为自己想出将许元静拉到他的阵营中的主意可谓是最正确的一步棋,肖想有多重视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他十几年前已经了解,而在这个城市里对她影响最大的非许元静莫属。
因此,原本还对自己荒唐的想法没毫无信心的钟清卓在见过许元静之后,从她那里得知肖想的顾虑和一定要通过相亲找到另一半的执念,终于让他下定了把自己作为相亲对象送到肖想面前的决心。
许元静离开前的那个鼓励的眼神,终于平复了钟清卓从看到肖想走进这家店之后就忐忑不安的内心,也证明了其实那些让人惊讶的镇定原来全是假象,他所求甚多,所以在得到之前不能不承担更多的担忧和害怕。
“想想,”钟清卓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肖想的双眼不肯稍移,“我说我昨天懵了你会相信吗?也许在你心里,觉得我这样的坚持很奇怪而且没有意义,其实曾经有段时间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些年我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不能远行,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常常想,已经多年不见,你所在的环境所结识的朋友所过的生活早已和我没有任何交集,那我为什么还对这样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你念念不忘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年少时的一点执念,由于没有得到所以才倍感遗憾,再加上手术后很少有机会能和同龄人接触,于是那一点执念就不断放大,成了心里挥不去的一个希望。后来,我就试着让自己淡忘,两年前,爸爸的一个朋友家的女儿去我家跟着爸爸学画画,我们年龄相仿又几乎朝夕相处,爸妈都透露出想撮合的想法,那个女孩子也偷偷说服了她的父母,可是等到所有的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他们都把我们在一起当做理所当然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做不到,也许你真的只是一个执念,可是这个执念在我心里扎根了十二年,早已和我的灵魂、我的骨血密不可分,我无法将灵魂和骨血从身体里剥离,所以就只能守着这个执念过一辈子。等我将一切想明白,又刚好意外得知你在这个城市的消息,于是我就来了,直到半个月前又遇见你。想想,你问我这又是何必,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合适,如果通过相亲认识的人会让你觉得更轻松和安全,那么今天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行吗?我们重新认识,按部就班地了解,抛开所有的过往,都从零开始,这样的话,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长长的一段话听完,肖想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对面的钟清卓一脸紧张地在等着她的答案,桌子上刚才还热气腾腾的食物如今已色香味全无,旁边空下的位置上似乎还流转着许元静独有的气息,肖想突然觉得一直纷乱不堪的内心骤然安静了下来。
执念,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她更清楚这个词所包含的所有伤痛与无奈了。
可是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和爱情呢?不过就是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的执念,非此不可,舍他其谁,若是能就此执念上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对面刚刚还略带红晕的脸庞此时已经逐渐苍白,那个总是上翘的嘴角此时还保持着那个弧度,只是温暖的笑意已经演变成带着涩意的苦笑,肖想盯着离她不远的那只因为紧张而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放在桌上的右手,突然间就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勇气,于是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左手已经覆上了钟清卓的右手。
手指相碰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目光也碰到了一起,映入钟清卓眼中的,便是肖想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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