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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沙。。。沙。。。沙。。。脚踩落叶的声音,像母亲在孩子耳旁的呢喃爱语。
那天后来是怎么收场的,宛若怎么也记不清了,似乎广场上的相遇,只是她记忆中的影像,在时空的异世界中将过往重温。。。
吱溜。。。脸颊边有暖暖的东西一拂而过,手中竹篮一沉,随之传来嘎嘣嘎嘣的脆响,引得宛若会心一笑。
几天前的下午,成淏神神秘秘地将自己拖到这里说要给她个惊喜。她在心里猜想半天,却万万没料到,从棵粗壮的松树上飞窜出一只可爱活泼的小松鼠。
它叫球球,物如其名,当它用肥大的尾巴将全身包裹时,圆鼓鼓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小毛球。
此刻它正窝在竹篮中,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爪里的苹果片,嘴巴飞速咀嚼,一副好吃模样。宛若宠爱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想起这几日时常带着一堆干果上山成功讨得球球芳心,逗得它每次一见自己都是一副欢欣雀跃的讨喜样,反观对它实际主人成淏,却总爱摆出爱理不理的臭屁样。脑中浮现成淏气急败坏的跺脚样,有种小小的得意感慢慢扩延,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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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户倾斜地铺陈开来,似乎不甘落入地平线的命运,在最后时刻把所有的热情全部挥霍,将高空染得红彤且明艳。
宛若一进门,仿佛置身于束束光影中,被玻璃折射的七彩光芒,依稀可以察出漂浮空中的微尘,老式木质挂钟的钟摆晃荡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显得这一刻阳光温热,岁月静好。
舒展下筋骨,准备去楼上换件衣服,转身间客厅沙发一角有一亮点,似乎反射了阳光,一闪一闪地吸引了宛若的注意。
什么东西?
宛若好奇地走近,蹲下身将东西捡起,然而在看清发光体的样子后,她只觉得手中握着得是枚千年寒冰,一股凛冽冷气从手中扩展开,使她的血凝固、骨僵硬,连牙齿都咯咯地直打哆嗦。
记忆中某一角像崩塌溃灭的冰川,过往片段潮般涌出,将她一浪拍回了六年前的春日。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在那个有着暖阳的冬日,繁华市井处,十八岁的宛若用一生理解了这句话。
萧轩的回眸将一粒种子深埋进宛若的心间,他淡淡的关切,如春风轻拂,缱绻柔情,阴霾渐散,种子得以破土而出,他难得的温柔,似红旭初升,万丈光华,透云绽放,种子得以滋润成长。从此宛若心中繁花似锦,却只为一人春,滚滚红尘,无数好儿郎,却只为一瓢笑。
三月春风,杨柳依依,桃之夭夭。
宛若胸膛起伏,心脏不受控地快速跳动,血液簌簌地直往脑袋冲。身边桃花竞相吐蕊,艳丽无双,却及不住她粉颊上燃烧的火烧云滚烫。思量好久的措词只在喉咙处盘旋,嗫嚅半天仍是一字也吐不出。
宛若快速仰头,悄悄地一瞟,眼见面前之人眉头微皱,薄唇抿起,似有不耐之意。
心一哆嗦,快速地吼出:“那个。。。我突然觉得。。。我还蛮喜欢你的。。。你了?”
彼时宛若大大咧咧,外向开朗,话一道出,身上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羞涩全给涌了出来,竟再无半分勇气看萧轩的俊脸,心似锣鼓被敲打得震天响,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抖个不停。
一秒,两秒。。。光阴被无限拉长,明明转瞬即逝的时间却漫长得让人心慌。宛若只觉得自己是离了水的鱼,软弱无力,任人宰割,眼前人一句话便可决定自己是重获戏水之乐,还是在涸辙中孤单走完最后一程。
三月阳光,和煦温暖,而在宛若眼中犹胜八月烈阳,身边空气仿佛不堪炙热纷纷逃离,呼吸渐趋吃力。
就在宛若以为自己要在这静默气氛中窒息而亡时,面前之人淡淡开口:“我以为你是妹妹,况且我马上要回美国。。。”
简单明了的几个字,将宛若从忐忑边缘拉回却又一把将她推下断壁深渊。
呵呵,早该料到得不是吗?他是振翅翱翔的雄鹰,怎会为一片云彩停留,而自己却被那转身的温柔迷了心窍,更何况这柔情还只是给一个他所谓的妹妹。心中苦涩上涌,牵强地扯起嘴角,讪讪解释,“没事,没事,你就当我开个玩笑。。。”
借口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讲给自己听,无意识地倒退,前倾的手缓缓收回,是不是伸太久了,乃至僵硬发麻到都有种鼓胀的痛楚。素手紧拽成拳,原本圆滑的网球挂饰此时却似一把锋利的快刀,将她的手掌连带着心一片片凌迟。
前几日连绵不绝的春雨将林地弄得泥泞湿滑,仓皇后退的脚步不小心一崴,整个身体失了平衡般往后倒去。宛若彻底绝望,才刚被委婉拒绝,现在又马上要在心上人面前出尽洋相,此刻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没有预期的落地疼痛感,倒是一股清新的阳光味道扑面而来,充满安全感的温暖怀抱带着自己下坠落地。宛若茫然起身还没有从刚刚的思绪中清醒,却赫然发现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后面竟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坚硬观赏石!
背后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宛若仓皇回顾,只见萧轩侧卧在草丛中,俊脸刹白,两道剑眉紧拧成川字,牙齿将薄唇咬得毫无血色,左手按于右臂肘关节处,胳膊下分明也躺着一块观赏石。
所有的神志回笼,宛若一时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将萧轩扶起,童年时纠缠自己的噩梦卷土重来,脑海中父母苍白的容貌清晰浮现,仿佛时光颠倒,竟让她有一瞬分不清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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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宛若刻意逃避的一段记忆,她将它牢牢封禁,藏在脑海最底层,任由其上尘埃覆盖。而如今手中的挂饰将灰尘尽抹,那段痛苦的过往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自己敏感的心口,疼痛交织间连呼吸都是困难!
表白的拒绝或许无关轻重,她记恨得是自己的笨手笨脚害他受伤,那双手于他而言是多么重要,却为了她。。。
即便过去六年,这份对他内疚对自己抱怨的心情仍然未减一分一毫,反反复复地折磨着自己,手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全身愈加冰凉。
似一注暖流汇入冰封的河谷,手中传来温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紧捏变形的指头一根根轻而坚定地掰开,薄茧在敏感的掌心轻划,下一瞬手心空落,掌中的挂饰已被萧轩握于手中。
此时太阳已落山头,只余几缕残光,却已是强弩之末,照不亮房内的昏暗。
宛若对着前方模糊的身影,艰难地挤出破碎的话语:“为什么在你手上?”
萧轩的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半响清冷的话语传来:“六年前你就给了我。”
衣服摩擦的沙沙声,萧轩站起从宛若身边缓缓离去,带起一阵风,宛若脸颊生凉,转过头去,萧轩的背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她心中有个角落,因刚才那句话而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闪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亮度虽微弱却极度诱惑。
宛若急切地吼出:“那天你不是没有要吗?为什么现在。。。。。。”
萧轩的脚步顿住,四周复又陷入死般的寂静,两人都是沉默无语。
宛若以为等不到萧轩的答复,耳畔却传来他的话语:“我。。。也不知道。。。”
语气低沉迟疑,然在宛若心头无疑是掀起轩然大波,火花尽数被扼杀在萌芽状态,心复陷入一片死灰。
呵呵。。。不知道,不知道!
宛若怒极反笑,这一刻她突然很恨萧轩的坦率。冬日暖阳下的回眸让她心悸,春日桃林中的婉拒绝她心意,那个舍身相救的温暖怀抱更将她推入了自责内疚的深渊,过往噩梦重现,六年中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
而当她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从往事中痊愈时,他又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伪装撕得粉碎,而刚刚他的话语竟再一次令她想入非非。
每次都是这样,他模棱两可不温不火的言行千丝万缕地将自己缠绕,他温柔时线就缩短,她便靠近于他,他冷淡时线又拉长,她又疏离于他,在这来来往往中她疲于奔命、备受煎熬,而他却永远云淡风轻地站在那个她无法企及的彼岸。
是否在爱情的战争中,谁先爱了便输了先机,注定要扮演个低声下气仰人鼻息的角色?
心中不甘和着怒火上涌,迷了她的心智,也不知从哪冒出的力气,宛若几步奔至萧轩面前,将他右手一打,蓝色手机链顺势脱手而出,在地上叮当叮当翻了好几个滚后才堪堪停住。
宛若指着声音停止的地方,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要帮我套它们?为什么要回头叮嘱我?为什么要拼命救我?为什么那天你明明拒绝了还要将它捡回?为什么你要一下对我好一下又那么遥远?”
积压多年的情绪犹如一膨胀过度的气球早已不堪重负,而今晚仗着黑夜的隐蔽,借着一时的冲动,将多年郁结于胸的感情全数发泄。那几句发自肺腑的质问将她的精力挥霍一空,是泄了气的气球从空中缓缓漂浮轻轻下坠。
宛若迈着虚浮的脚步朝楼上走去,每步都像踏在自己心头肉上,软软的没有着力点,却有种四分五裂的痛楚感,嘴唇哆嗦,无意识地呢喃着:“我。。。我恨。。。恨。。。”
从昏沉的客厅进入自己黑暗的房间,宛若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地把门摔上,适才的冲动、勇气、决绝随着门的合拢一并关在了外面。后悔、软弱、心凉像雪崩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背靠着门无力地滑下。
自己是只被拔了牙的狮子,只能逞一时之勇,而如今她黔驴技穷、弹尽粮绝,只能狼狈逃离、独□□藉。
她想哭却发现居然已没了哭的力气,只能无声啜泣,哽咽中断断续续低述,“萧轩,我恨你,但我更恨自己连恨你都是这般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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