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杀

作者: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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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谷渔江畔


      密道出口直通谷渔江,赵寻芳抱着苏浮终于浮上江面,他内力深厚尚且筋疲力尽,苏浮更是呼吸急促似要断气一般。赵寻芳托着他的腰,两人刚上到岸边,便齐齐倒地喘粗气。
      寻芳公子对男女之事一向精通,对男男之事虽然不通但也能融会贯通,在水底下借着渡气轻薄了人家一次又一次,此时终于上了岸,只觉江面宽广,天地无极,心怀大畅,忍不住开怀大笑,扭头看到苏浮半闭着眼睛倚在自己肩头喘息,回手抬起他的下巴,堵住他的唇。
      苏浮的嘴唇冰凉,舌尖火热,在密道中时只想着保住他的性命并未仔细品味,如今一吻之下寻芳公子甚为意乱情迷,勾住他的脖颈,吻得愈来愈深。

      耳畔传来仓啷一声,苏浮背上长淮出鞘,锋锐侧锋抵住他脖子,剑锋冰冷,剑气直刺肌肤,汗毛簌簌落下。
      赵寻芳动作一顿,原本空闲着的左手一把揽住他的腰,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舔过他每一颗牙齿。
      抵在脖子上的剑锋轻轻一颤,割破寻芳公子颈边一点油皮。
      赵寻芳吻得难分难舍,浑不知自己颈中在流血,血液一点点流下,染得苏浮手掌上一片血红色,苏浮终于放弃了反抗,反含住他灼热的唇瓣。
      许久之后两人终于分开,苏浮冷笑一声,道:“寻芳公子以往寻花问柳,都是使这般没皮没脸的强硬手段的么?”
      赵寻芳正色道:“怎可说是寻花问柳。”
      苏浮白了他一眼,赵寻芳道:“那叫窃玉偷香。”

      苏浮彻底无言,赵寻芳却见他那双黑白分明有如冰雪消融的眸子这么一白竟是无比风情,登时心痒难搔,又握住他的手要亲上去。
      苏浮撇开头,从衣角上撕了一条下来给他裹住脖子,看了他一会儿,道:“浸了这么久,面具都有些浮开了。”说着便伸了手,在他脸上按来按去,似在检查何处有遗漏。
      赵寻芳道:“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苏浮道:“大丑男。”
      赵寻芳笑:“你舍得?”
      苏浮冷冷道:“我有什么不舍得。”说着便看着他略略出神,半晌才道:“我要去黄泉路。”

      黄泉路并不是阴间那个,这个黄泉路在人世。
      黄泉路的那边便是阎王殿,阎王殿住的自然是阎王与判官,判官手中便是生死簿。
      朝堂武林民间,没有判官不知道的事。
      苏浮微微苦笑了一下:“我要去托判官查两个人的身世。”
      “哪两个?”
      “我。”
      “还有?”
      苏浮摇了摇头。
      过黄泉路,自然有刀山有火海,有牛头马面,也有奈何桥,孟婆汤。
      “你怕不怕?”
      赵寻芳笑道:“为何要怕?没有几个活人进过阎王殿,有这等机会,我怎么可以不去。”
      苏浮笑道:“据说任何人到得刀山火海,曾做过的所有事都会加诸身上,寻芳公子这一生中,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赵寻芳随意一想,朗然道:“没有。”
      苏浮眼中微光流过,竟似有一些哀伤,低低道:“没有么?”
      赵寻芳笑道:“偷吃包子算么?”

      苏浮摇摇头,不再说话了。赵寻芳扶起他来,道:“我们目前须得找一个客栈,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衣服,并好好吃一顿。”
      附近市镇不能去,必然遍布官兵,要去相对安全之地,便要渡江。
      谷渔江畔不少船家,只是如今天气寒冷,许多船家都停了工,赵寻芳与苏浮等了许久,才见到一搜竹筏靠岸。
      船家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满脸络腮胡,结果赵寻芳递过的一点碎银,便让两人上了竹筏。
      此时潮水退去,江面平静了不少,赵寻芳往水中看自己的倒影,水面浑浊微澜,却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便也不再介怀,放眼望向江水波涛,心中却始终环绕着苏浮那一句“寻芳公子这一生中,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应当是没有的。赵寻芳毫无压力地想,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事都无愧于天地良心,除了常常偷包子吃之外。
      他看了苏浮一眼,他并非不懂察言观色的毛头小子,苏浮在听到他说“没有”时瞬间低落的眼神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但是他确实不认得苏浮,苏浮这样的人,只要见过,断不会忘记。
      他细想一回,自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莫非是一颗包子引发了什么血案不成。

      苏浮一直无言,静静在一旁擦他那柄长淮剑。剑的造型古朴,剑锋却比寻常剑刃宽上许多,赵寻芳想起苏浮说过此剑是他亲手熔掉霜余后合铸的,不由得问道:
      “你真的除了做包子之外,什么都会?”
      苏浮抬起眼看他,淡淡道:“你要我帮你生孩子?”
      赵寻芳噎了一下,他还没想到那一层呢,只好道:“为什么就是不会做包子?”
      “没什么,不喜欢罢了。”苏浮将长淮剑插回背上,静静看着江水,忽然道:“快到江心了。”赵寻芳点了点头,未等苏浮发话,便迅疾出手,将船夫点倒。

      苏浮一把扶过竹棹,抬起来在江水中连点数点,点点着头。水下潜伏着的人影一个个被他打中脑袋沉下,竹筏下一阵晃动,似乎是有人在割绳,赵寻芳一掌拍下,下面便传来一声闷哼。
      苏浮赞道:“好劈空掌。”
      赵寻芳如同少年一般得意地朝他一扬眉,看向那船家时,这络腮胡汉子仿佛刚想到要呼救,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谋财害命啊!”
      赵寻芳扑哧笑出声来,看他很有趣一样蹲下来,道:“喂,谁要谋财害命?”
      络腮胡惊恐地看着他,旁边苏浮手中竹棹打头的啪啪声不绝,他仔细思考了许久,终于大声道:“好汉饶命啊!”

      一番折腾,一群人终于靠岸。
      络腮胡委委屈屈地从苏浮手中接过竹棹,十分可怜巴巴地道:“好汉,小弟一家老小……实在是如今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看两位爷出手阔绰,随手一锭碎银都不要找的,才小小起了歹念。”看赵寻芳和苏浮都板着脸没话说,忽然跪下来抱住苏浮大腿,“……好汉饶命啊!”
      赵寻芳道:“你知道为啥我们两个会觉得你有蹊跷吗?”
      络腮胡摇头。
      “就是因为你直接接过那锭碎银都不带找的!”苏浮一脚踢开他抱着自己的手,“找钱!”
      络腮胡可怜兮兮地找出一点来,道:“没钱找大爷您的……”
      苏浮看他那副委屈样,终于板不住脸,笑出来:“罢了,给你家中老小买点吃的穿的罢。”他抬头看天,“如今这世道,活着是有些不易,但也不能求这样的不义之财,也许一次两次可以,多了之后,难免泯灭良心,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位爷您这就错了。”络腮胡看苏浮不追究了,当下将那些钱物重新塞回兜里,正色道:“这世道向来都是越没良心的活得越滋润。”

      赵寻芳好奇道:“怎么?”
      络腮胡看他埋伏在水下的兄弟也尽数上了岸,方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兮兮地道:“最近……那个最近的苏状元,你们知道罢?”
      赵寻芳和苏浮对望了一眼,苏浮苦笑一下,道:“就是勾结叛党的那个么?”
      络腮胡大大摇头:“世人都这么说!其实是朝廷这么说,世人就这么信了。我告诉你们,苏状元他是好人。”
      “我们这些谷渔江畔的渔民船夫,世代都靠水吃饭,朝中有一位大官,说是特别喜爱谷渔江底产出的一种流水石,但那石头千万年都沉在谷渔江底,要如何挖出来呢?”
      赵寻芳想了想,道:“如何?”
      “用火药炸啊。”络腮胡叹气道,“隔个十天半月就来炸一次,谷渔江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有数十户人家,有一位苦主带着我们所有人签了姓名的请命书进京告状,正是苏状元接的状纸。我们这一些只想讨一口平安饭吃的普通百姓,便成了叛党。”
      他摸摸胡子,道:“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我……我也是个孬种!当时朝廷官兵来搜查抓捕乱党,我……我没站出来为苏状元说一句话,便拖家带口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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