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眸

　　-说谎的时候，你，心虚了吗？

　　算是带有感情色彩的拷问，女孩陷在暗红色的沙发里，用惨白的纸巾认真的擦拭被重重铅色覆盖的手指，羽一样的睫毛下是纯粹的思索。

　　-事实上，迷迭香能增强记忆。你经常服用，按照道理来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你认为我在说谎。
　　-不。如果在说话人脑中的记忆与他所说的相符，则不称之为谎言。

　　白色的纸巾被弄脏了，卑微的缩成一团，优美的落入废纸篓。

　　-那么可以告诉我，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记得。其实很多时候，我的记忆跟现实无法相符。比如那年我看到了雪，可是后来我整理资料时发现那一年全国大旱，很多地方无水，那里根本没有下雪。
　　-嗯？
　　-......大概还有很多时候。那时候我据说有过一个女朋友，我们曾经在同一间电影院看了同一场电影，在同一间饭店里点了同一道菜，在同一间ktv里唱过同一首歌，甚至在同一间旅馆里做同一过场梦。但我对她的记忆始终保持在两次见面上，并无其他。事实上，我很喜欢她，但是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那么，你还可以记起她的名字么？
　　-丁丁。

　　女孩站起来沏茶，熟练地称量出3-5g迷迭香，装入温过的壶中，缓缓注入500ml的滚水，滚烫的热水轻舔着线形长叶片，有令人安定的味道伴随着氤氲的热气在房间里弥漫。

　　-在夏日花草园中绽放清香，迷迭香代表着爱人之间的忠诚。
　　-真是过分的说法，你以为我在跟你表白么？
　　-啊，当然不是。突然想起来的。

　　胡远有些咋舌，伸手去握茶壶，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
　　那只手干净温暖，粉色的指甲被修的圆润光滑，是女孩子的专属标志。

　　-放一会会比较好喝喔。
　　女孩眯起眼睛温和的笑，细碎的短发从小巧的耳朵后滑下来，像墨色的锦缎，温柔的悬在半空中。

　　胡远讪讪地抽回手，上边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余温，它反复被另一只手摸索着，热气悄悄在脸上升腾。

　　大约沉默了一段时间，女孩把小巧的青瓷茶杯递过去，胡远默默地接了。

　　-曾经有人说我煮的茶，有回忆的味道。

　　很轻很轻的呢喃，被包裹成一束的阳光，慢慢的覆盖在飞扬的尘埃中。

　　胡远轻抿了一口茶，没有告诉她，其实她的茶中，有回忆的味道；她的身上，有他熟悉的迷迭香。

　　有些东西记不得了，是当初选择的结果。忘记即是“忘”，也是“记”。是因为太喜欢怕失去，所以选择永久的遗忘。不记得后来怎样怎样，只记得初见的你，神情纯白的一直一直站在相遇的地点，你一直是15岁的模样，岁月不会在你的脸上流过，你就一直站在那里。接吻时候的样子，一起喂对方食物的神情，捣蛋时的坏笑全凭我对你的想象，这些，足够温暖那些不完整的记忆。

　　-其实，我在毕业两年多之后，母校的门卫曾经交给我一些明信片。
　　女孩覆在防盗门上的手僵硬了一下。
　　-我想，我以前，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丁丁吧。
　　胡远有些羞涩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纯色的眸底中是真正的水色。
　　然后转过身，缓缓离开。

　　防盗门关闭的时候女孩突然笑起来，笑到最后是小声的啜泣。

　　这些足够了吧。我只想和你能再靠近一点，哪怕是，可以在同一间电影院看了同一场电影，在同一间饭店里点了同一道菜，在同一间ktv里唱着同一首歌，在同一间旅馆里做着同一场梦。虽然这些你已经不记得。
　　即使想到你我还会眼眶温热或者心跳聚停，这些都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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