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

　　青州之围被解，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京城，景帝龙颜大悦，赏赐了所有人。司马天德在击退了青州围军后，也返回了幽州。婉汐则住在了先前的将军府，她只是奉命解青州之围，其余的军务一概不管，毕竟她在军中没有职位，干涉太多会惹人非议的。

　　其实婉汐有所不知，经过青州一战，司马宇的名字在边关已经如雷贯耳，谁都知道司马宇只凭一万乌甲骑便解了青州之围，乌甲骑的盛名更胜从前，只不过这些她都不关心，此刻她只是窝在将军府里，待在自己的院子内，感叹道。“果然还是边关好啊，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这话正好传到司马天德耳中，不由得笑道。“你就这么喜欢边关吗，汐儿。”

　　“爹。”婉汐回身笑道。“当然了，我从小在边关长大，自然喜欢这里了。”她在这里可以笑得无拘无束，不像在京城那般凡事要三思而行。她在京城一年，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

　　司马天德只是宠溺的摸了摸婉汐的头，望着她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身量思虑到，婉汐今年十六了，再以男装示意终究有些不适，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该给她找门合适的亲事了。

　　婉汐不知道父亲的所虑，只是享受着在边关悠闲的日子，除了在将军府就是去乌甲骑军营，全然不想其他的事情。敌军在青州大败之后，元气大伤，后虽又频繁袭扰边城，但终究不成隐患，终于在景云八年十一月，前朝的余党率残余的五万余兵力再次退居漠北。捷报传到京城后，举国同庆，持续了近半年的战乱终于平复了，景帝降旨，令守关的将领们全部进京听封领赏。

　　接到圣旨后，婉汐再次的开始长吁短叹，想不到才到边关几日，就又被皇上的一道圣旨召回了京城。此次司马天德携婉汐回京，只带了乌甲骑同行。一路上，婉汐也是神情颓废，似乎打不起精神来，司马天德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也是无能无力。

　　望着京城的城墙，婉汐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常玉把婉汐的神情看在眼中，他也明白婉汐对京城的恐惧，担忧的开口。“少爷。”他自认识婉汐以来，从未见过她对一件事情退缩至如此地步，婉汐骨子里是极为骄傲的人，凡事追求完美，不容得半点瑕疵，唯独这件事，她无能无力，因为她不可能对抗当今的皇上。

　　婉汐见常玉眉宇间有隐隐的担忧还有那一丝不易察觉到坚定，两人间的默契让她懂了他话语间的意思，若是她要离开，常玉定会誓死追随。可是司马将军府该怎么办？她现在是司马宇，她不可能置父母亲的安危于不顾。“放心，我没事。”说完露出了一个让常玉安心的笑容。

　　安定门外，景帝率文武百官亲迎司边关众守城将领和乌甲骑，明黄的御驾格外显眼，司马天德不曾料到皇上竟然亲迎出城，连忙下马，带领一众将士们叩拜，婉汐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余人的请安声，回响在整个京城的上空。景帝笑望着跪了一地的将领和他们身后那一片银色的乌甲骑，没有命众人平身，眼神扫向身旁的太监，太监立即会意，上前一步，展开了手中的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乱党饶我边关，众将领齐心退敌……”

　　繁长的圣旨中，此次进京的将领全部官晋一级，赏赐无数，唯有司马天德由骠骑将军升为辅国大将军，位列三公。但对于解了青州之围的司马宇，圣旨中只是给了赏赐，却只字不提加官进爵，对此婉汐和司马天德极为满意，毕竟婉汐的女儿身迟早有一天是要恢复的。满朝文武见皇上对几乎是头功的司马宇只是赏赐，对于司马天德连升两级晋为辅国大将军只能是默认了，没有任何的异议。

　　圣旨读完，所有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景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竟起身上前亲自扶起了司马天德，这令司马天德惶恐不已。景帝满意的看了看这位布衣之交，当真是天朝的一员猛将，就连他的女儿也是如此，随即赞赏的摆了摆司马天德肩膀。“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皇上谬赞了，犬儿第一次带兵，不过是运气罢了。”司马天德垂首道。

　　“哈哈。”景帝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睨了眼一直沉默的不语的婉汐。“宫中已设好了宴，众位将领这就随朕进宫吧。”

　　“谢皇上！”浩浩荡荡的人群往皇宫而去，婉汐则在留在安定门外，与她一起的还有乌甲骑。

　　“少爷？”徐锦不解，早在皇上起驾时，婉汐便对乌甲骑下了命令，原地待命。

　　“去军营。”婉汐淡淡吩咐道，早在她进京之前便已经命人将西山的军营扩充，如今完全可以容纳这一万乌甲骑。“西山。”一片银白色消失在京城外，宫中的庆功宴婉汐是不会去的，就算皇上问起，还有父亲帮她挡着。

　　那片银白色进了西山后，便不知所踪，似乎凭空消失不见了。军营的校场内，婉汐和徐锦、站在高处，望着众位将士朗声道。“大家驻守边关辛苦了，今日宫中有庆功宴，但由于乌甲骑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参加。不过，我在营中备了酒，今晚大家不醉不归！”说完亲自弯腰拎起一坛酒，开了封，慢慢倒在地上。“敬战死沙场的兄弟们！”

　　“敬兄弟们！”万人符合着婉汐说道，乌甲骑自己的庆功宴也在这声中开始了。

　　从高台上下来，婉汐转身对徐锦说道。“皇上赏给我的那些赏赐，我会命人送来，你送给牺牲那些兄弟们的家人吧。”

　　“少爷？”徐锦愣道。“朝廷会分发抚恤金给他们的。”他不懂，少爷为何自己还要再给。

　　“这次战乱，多少战士战死沙场，朝廷能给多少？发了下来，经过层层的克扣，又有多少能到战士的家人手里？别人我管不过来，但乌甲骑，我绝不能亏待了战士们，这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婉汐淡淡的说道，那些赏赐她用不着，但到了战士的家人手中，说不定就是活命的钱，也算是她对战死沙场的乌甲骑战士们一点补偿吧，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少爷。”徐锦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虎目中竟有些泪光。战士投身战场，最担心的不过是身后之事，婉汐这般对乌甲骑，战士们上了战场还能如何不拼尽全力呢？乌甲骑能由这样的人统领，真是乌甲骑的幸运。

　　“虽是庆功，但军营的防守和巡夜万不可松懈。”婉汐没由回头看徐锦，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早的训练也不要耽误。”吩咐完这些，婉汐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是，少爷！”徐锦应道，随即便去布置夜间的兵力驻守了。他虽然一早就进入乌甲骑跟着婉汐，但京城的这一年，他却远在边关，徐锦不了解婉汐内心中的种种思虑。唯有常玉看到婉汐孤身一人离开，有些担忧，推却了苏兼墨相邀喝酒，跟着婉汐的身影来到了山顶。

　　婉汐站在西山顶，眺望不远处的皇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望去，竟是常玉。“你怎么来了？不去喝酒吗？”

　　“少爷不去吗？”常玉反问道，与婉汐并肩站在了山顶上。

　　“我？我就不去了。”她心里有事，去了也是扫兴。

　　“少爷。”常玉低唤一声，唤来婉汐的眼神，他却避开她的眼神看向了山脚下的京城。不久前，他也和她这般在夕阳下看那皇城，却让婉汐避之不及、惶恐不安。“乌甲骑能和少爷并肩作战，是乌甲骑的幸运。”

　　婉汐听完一愣，她只是以真心待这般兄弟们，没有想得太多。“真的。”常玉侧身，面对着婉汐，盯着她的眼眸说道。“苏兼墨、刘英、徐锦、我，还有所有的乌甲骑都觉得，遇到少爷，我们三生有幸。所以，不管少爷做怎样的决定，乌甲骑一定全力支持。”

　　“呵呵。”婉汐轻声笑道。“原来说了这么多，还是那句话‘如果我要走，你们不会怪我’。是吗？”她怎会听不出常玉话中的意思。

　　“少爷不开心，乌甲骑也会难过。”

　　“在其位、谋其职。只要我一日是乌甲骑的少爷，就绝不会逃避。”回到京城，心情郁闷的婉汐在听到常玉的话后，反而豁然开朗，她何苦这般郁郁寡欢？不管怎样，她还有乌甲骑，这些真心待她、和她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从战场上一起拼杀过来的兄弟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司马婉汐绝不会轻易认输！”再次抬眸，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嘴边是自信的微笑，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司马婉汐。

　　看到婉汐明亮的双眼，常玉内心被深深的触动，不由自觉的向她跪下，铿锵有力的说道。“常玉，誓死追随少爷，一生无悔！”

　　婉汐扶起常玉，望着他眼中的自己，说道。“我司马婉汐起誓，此生定不负兄弟！”听到“兄弟”二字，常玉只能苦笑，他在婉汐眼里只是出声入死的兄弟。“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婉汐对着常玉莞尔一笑，心情好了，人也觉得轻松不少。

　　常玉没有说话，只是和往常那般悄然的跟在婉汐身后，回了军营。婉汐却只是拎了坛酒，便名士兵牵马过来。“少爷不留下吗？”常玉疑惑的问道。

　　“我要去见人。”婉汐笑着翻身上马。“你们尽兴。”说完便策马离开了。

　　常玉伫立良久，婉汐的背影早已消失，但他却还是站在那里。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身穿女装的她，却还是不自觉的迷恋还双灵动自信的双眼，甘愿跟在她的身边，等到自己察觉时，才发现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尽管他知道她只是把自己当作出生入死的兄弟，却还是甘之若素。想到此，常玉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然后转身回到此时热闹无比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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