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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梁阴云
保阴二十年天梁国都定安宫宇环伺,群楼林立,无限风光。
定安都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眼见的是繁荣昌盛,百姓富足,举国安定。可偏偏有个人,却是躲在幽静的旧巷里张望着过往的人群,不自觉叹口气。
“不知道这样的气氛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他叹口气,继而转身进了旧巷。
旧巷里时间安静,没有叫卖的杂音,没有低吟的人语,脚步声变得异常清晰。
明明是勾栏交错容易让人迷失的道路,他却走来很是轻松,熟门熟路的摸到这次的目的。叩响了门环,他小声道,“哥哥在吗?是我。”
过了一会,应门的打开了门,小童探出脑袋来,疑惑的打量着他,“学究先生?”
对方点点头,小童将他让进屋,接着警惕的扫视着大门口,应该是没有人跟踪了,他才敢把门关上。门口高悬牌匾,但看不出是什么人的雅舍。
入云居。
他快步走进正厅,要找的人已经在等他了。走上前做了个揖,“抱歉,哥哥,小弟来时有些意外,官兵盘问的紧,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公孙胜回过头,浅浅笑道,“学究何必如此客气,是愚兄找您,该是愚兄说抱歉才是。”说罢还礼,对方一吓,立刻扶起他,“这可受之不起。”
于是两人一同入座,坐罢来客便道,“不知道哥哥找小弟所为何事,如此紧急,竟需要加急的飞鸽传书,速速唤小弟前来,看来是有大事?”
公孙胜抚摸着长髯,“不错,确实是大事。”他凝眉冷目,“若是贤弟信得过愚兄,愚兄便与贤弟坦言相告,只是这件事说不准便要掉了脑袋,贤弟可需要想清楚才好。”
“噢,竟然有这等事?”他挑了挑眉,“哥哥但讲无妨,若小弟信不过哥哥,便不会冒着风险前来,哥哥无须多心。”
公孙胜原本也只是提醒对方,既然对方不惧,他自然不会隐瞒,便继续道,“这几日我夜观星相,发现天有不测,想必是大事要发生了。”
“天梁自建国以来一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并且虽然外有强敌环伺,却不敢有贸然进攻之意,这些多得益于几代陛下的不懈努力。而其中又以当今圣上晁盖为主要功臣。”
“晁盖虽然是侧室所生,但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爱民如子,嫉恶如仇,自他登基以来,鲜有冤狱发生,也没有在大事上有轻判错判,一直都是百姓心目中的贤君。只是此人命犯天煞,怕是要有一劫了。”
“有这等事?”来人皱着眉头,“这可不好办,难道是天命之所为?”
公孙胜点点头,继续自己的话,“保阴年以来虽然总是和谐万象,可是这个年号却是糟了天谴。我测算了下日子,二十年已经是尽头了。常言道,国之将倾,必有妖孽,现在朝中已现奸臣,不知道这个倾覆的日子还会远吗?”
“奸臣?”那人目光如炬,“哥哥说的可是史文恭高俅那伙人,并着童贯蔡京,为非作歹的?”
“不错。”公孙胜叹口气,“贤君也抵挡不过命数。晁盖虽不至于被这□□佞蒙蔽了眼睛,可是毕竟位于庙堂之上,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少不得要依赖他们。这群家伙便会有可趁之机,必会成为亡国的祸害!”
“亡国?这么可怕吗?”对方显出了紧张,继而看着公孙胜,眉头一转,“哥哥该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吧?”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公孙胜道,“晁盖命犯血劫,怕是要被奸佞害死了。”
那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害死?这可如何是好?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天梁真的到了亡国的时候吗?”
公孙胜拉扯着对方的衣袖,“贤弟坐下,莫要紧张,愚兄虽如此预测,却并不缺少良方。”
他慢慢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小弟知道哥哥必有良计,只是这晁天王的命,哎,当真让人唏嘘。”两个人沉默半晌,那人继续道,“但不知良计几何?”
公孙胜卖了个关子,“却不知道贤弟哪里来?将会哪里去?”
对方一愣,“自是山东来,要回山东去。”
“山东,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公孙胜故弄玄虚的摸着长髯,喝了口碧螺春。
人杰地灵吗?他的脑袋转的很快,难道说,“莫非先生说的是驻扎山东的三王爷,人称‘及时雨’的宋江?”
公孙胜笑了,“天机不可泄漏,贤弟到时便明白了。”
果然如此吗?那人想着,让宋江来拯救天梁,该是个好结局,却不知道宋江要如何对付这些可能会害死晁盖的奸佞。希望他可以吧。
“只是不知道,宋江可防得住这些妖孽呢?”他依旧有些担心,“若是不行,这可如何是好?”他看了眼公孙胜,希望得到答案。
“不妨。”公孙胜品着自己杯盏中的茶水,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后宫有异,生现金龙,是不会让妖孽继续横行的。只是这晁盖,我怕是救不了了。”
是吗?后宫中会有人帮助宋江,似乎听起来确有可行之处,但愿天梁可以逃过一劫吧?
公孙胜继续喝着茶,来人觉得自己不该继续打扰下去,该回山东去做打算了吧?
于是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回了个礼,“多谢哥哥告诉小弟当前形势,小弟这就回去打点一切以应对之后的变故。不多打扰了,现在就告辞。”
公孙微微一笑,“宋王爷虽有仁义心肠,但暂时还没有成就大气,还需要贤弟的辅佐才是。”他眨眨眼,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这个自然,小弟不敢忘记。”那人也笑了。既是会心一笑,便无须再多言。
接着,公孙胜将那人送到门口止步,“那么,贤弟,还请慢走,愚兄这厢就不远送了。”
“后会有期吧,哥哥。”山东学究朱武欠了欠身,很快离开了来时的旧巷。
入云居前,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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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梁帝宫,金銮殿内是日复一日的早朝。
晁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穿着锦绣龙袍,看上去英姿威武。瞧着底下的众人,挥了挥手,“有事的继续启奏,无事的现在退朝。”
排在后面的大都没有吭声,已经很久都没有天灾人祸了,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去麻烦日理万机的陛下呢?却是前面几个看起来狡猾的,彼此看了一眼,一个人走了出来。
“陛下,臣高俅有事启奏。”高俅出列,卑躬屈膝。
晁盖点点头,“爱卿有事就讲。”
“臣还是为了荣贵妃之事启奏皇上,还希望皇上三思。”他低着头,却寸步不让。
一说到荣贵妃,晁盖脸色明显一变,看起来几乎是要发怒了,只是几个不怕死的一律当作看不见。晁盖咬着牙,“这件事就不要提了,还有别的没有。”
“可是,陛下,臣以为荣贵妃之事牵扯江山社稷,不能不提!”高俅自顾自道,“荣贵妃本是逆臣后代,又是个男人,现在他的妹妹和妹夫还下落不明。臣实在担心,将这样的人养在身边,会危及陛下的安全,还请陛下要为自己考虑!”
晁盖脸色难看,“高爱卿为国家社稷考虑,实在是忠心之至。只是这是朕的后宫之事,难不成还要爱卿来操心?”他一拍金銮椅,底下群臣均被吓了一跳。
高俅还想说什么,只是被这晁盖瞪了一眼,便不自觉的有些害怕起来,只好松口气,决定改日再提。他退了回去,晁盖便迫不及待的站起身,“退朝!”
回到后宫,还来不及歇息半晌,便有侍者前来给晁盖更衣。晁盖默默的让人替他换下衣裳,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怎么样?荣贵妃还是住在……冷宫里?”
侍者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默了补充道,“不怎么吃东西,怕是要瘦了。”
“皇后,没有去找过荣贵妃吗?朕以为皇后可以的……”晁盖叹息一声。
“去是去了。跟荣贵妃说了很久的话,但是出来时还是摇摇头,荣贵妃那里也不知道什么口风。他还视不怎么吃东西,当是没有成功。”侍者低声道,像是怕被人听到。
晁盖心里有些沉重,侍者继续道,“陛下想先去皇后那看看吗?”
晁盖想点头,但想了想却道,“还是先去冷宫,朕去看看荣贵妃。”
侍者心领神会的退下。
不多时,刚下朝的天王便已经来到了冷宫门口。冷宫门口一片萧瑟,四周少人寒冷,宫廷却守卫森严。如果被打入冷宫,几乎便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只是,晁盖想,现在里面住的这个,却是自己要求住进去的。他该是有多么大的决心,抑或,是对自己有多大的仇恨?
守门的侍卫一见天王来到,想跪下请安,被晁盖拦住了。他示意侍卫打开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前院长了三两枝花,还开的很茂盛,只是池塘已经干枯,依旧看得出凋敝。晁盖知道,他不会在前院的,便走到了后厅去,一脚刚跨进门,一支利箭忽然呼啸而至,直入晁盖身边的墙壁,入木三分!精准!
“好功夫,你还在勤于练习你的箭术吗?”如果换作旁人,这样的行为与刺杀无异,但晁盖却明白,这是那个人全部的寄托,也是那个人全部的寂寞。
后厅,一个穿着素服的美青年款步走来,面带冷笑,看着晁盖,亦没有欣喜。
“陛下驾到,花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话虽如此,可却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晁盖很无奈,上前道,“别这样,荣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只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却只是饭碗动了两下,其余的皆是原样。
“花荣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陛下多虑了。只是花荣勤于武学,吃多了,就射不准了。”花荣驾起弓,挽弓搭箭,箭尖依旧指向那堵墙。
“荣儿……”晁盖还想说什么,刚上前一步,花荣的箭已经出手,利箭贴着晁盖的脸向墙壁飞去,刺中了之前的那支,将先前的箭一劈为二,取代了它的位置。
可怕的箭术!晁盖想,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果然很危险吧?
只是,我却偏偏没有想要怀疑他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射了两箭,花荣似乎心情好了许多,看晁盖的眼神也没有先前那般凛冽了。他放下弓,坐下来,忽的露出邪媚的一笑,“不知道陛下来这冷宫做什么,是后宫佳丽妃嫔不够让陛下满意,倒来找我一个罪人了?”看起来像在勾引,眼神里却满是嘲讽,“不知道陛下是否介意在这样的环境了,享受巫山云雨之乐呢?”轻解衣扣,魅惑的露出大半的身体,在晁盖面前招摇。晁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荣儿,别这样。”
花荣不再继续开玩笑了,背过身去,回复冷冰冰的样子,“既然不是找乐子来的,陛下还是请回吧。花荣也没什么好招待陛下的。”
晁盖却不走,“朕知道你还在为家门之事生气,只是这件事你还需要耐心才行。”
花荣的身子不动了,晁盖看到他的背影有些僵硬。
“朕承认,当时责怪你的父亲抗旨不遵以至于拿他下狱是朕的失职,只是你该明白要查抄你全家也不是朕的主意。等朕反应过来时,花家已遭不幸,朕也很难过。”晁盖道。
花荣的背影轻轻颤动着,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失控。
“朕虽清楚大概是何人所为,但是现在没有证据,朝廷里面党派纷争关系复杂,没有证据朕是无法扳倒他们的,只有等朕找到了证据,朕一定会替你家门报仇的。”
花荣的手抓住了桌布,忽然一扯,杯落骤碎,却难掩花荣的悲痛。
“朕娶你并非有意折辱你,只是想替你家门保留你一方血脉。现在你的妹妹和你的妹夫,朕的骠骑将军秦明下落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如果放任你在市井,必然会惨遭毒手,以你的聪明才智,你该知道,朕的良苦用心的。”晁盖忽然靠近,紧紧的抓住花荣的肩膀,花荣跳起来本能的想反抗,但是看着晁盖,却一下子僵住动不了了。
“你的良苦用心?”花荣喃喃道,眼泪默然流下,“如果当初陛下你没有错信奸佞,何来我今日家破人亡……我花荣还能怪您什么……您是一国之君,何必为了我一个叛臣后代而煞费苦心呢……”失神的目光和悲戚的眼泪,混杂着花荣的痛苦,在晁盖面前暴露。
晁盖心里一紧。是的,如果不是朕的失误,如果不是……
晁盖伸手,将花荣紧紧的抱在怀里,花荣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反抗。
时间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悄然流逝,一点一滴的呜咽悄悄的蔓延着。
“朕向你发誓,朕一定会替你报仇的,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朕。”晁盖深呼吸一口,唯恐自己情绪被感染,“只是,荣儿,你别这样委屈自己,可以吗?至少,朕会好好疼你的,你,别住在冷宫了……这里环境不好,别这样……”
花荣轻轻推开晁盖,擦干眼泪,刚才的脆弱一扫而光,“谢谢陛下怜爱,花荣还是习惯住在冷宫,就不牢陛下费心了……”
“可是……”说了这么多,还是行不通吗?
“花荣不谙后宫的是非争端,也不愿意抛头露面。我只是一个叛臣的后代,只要陛下已经了解了我的苦楚,臣就很知足了。我再出面,怕是会给陛下带来麻烦。还是算了。”花荣的语气淡淡的,却不容晁盖置疑。
晁盖深思,花荣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看着眼前的青年,花荣进宫时原是绝色风华,这几年来虽然依旧颜色不改,可是消瘦了许多。这点滴的苦楚,割肉般的疼痛,是花荣牢记家恨的方式,却也伤在晁盖的心里。他不会选择妥协的,在他瓦破玉碎以前。
晁盖只好叹息一句,“那么,答应朕,不可再伤害自己了,要多吃些才好。”
花荣默默的点点头,便背对着晁盖不再吭声。脚步声远,天王晁盖离开了冷宫。
“爹,娘,孩儿该怎么办呢……”花荣目愣的看着窗外,清泪滴下,背负着难以言明的仇恨的心,究竟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一个人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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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帝宫,晁盖躺在御用的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张流着清泪带着隐忍的青年俊秀的脸庞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难以自持。
夜深人静时,晁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当初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怎么可能?
毕竟是一朝帝王,手下人做什么心里总是清楚的,只是晁盖不得不承认,朕是想着终于可以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娶他了,所以根本就是坐视事情的发生吧?
朕想要他的一切都崩溃,然后全身心的只有朕一个支柱而已。只有朕可以拯救他。
朕是他世界的全部,朕是他最后的依靠,朕想要的不过是他愿意爱朕而已,只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朕,做错了吗?朕的私心,只是害惨了他吧?花荣的眼泪再度浮现,晁盖烦躁的转过身,眼前明晃晃的,他一愣,爬了起来。
有人持着蜡烛走进,“陛下,这么晚了还不睡?还在为荣贵妃的事情操心吗?”
晁盖看着来人,是他,不用担心,他伸出手搂住来人,“宝贝,这么晚了不睡吗?”
虽是男儿身却掌控了整个后宫的主母皇后吴用轻笑一声,放下了蜡烛,“臣见陛下寝宫里灯火通明,又知道您今日见了冷宫里的荣贵妃,想必是为他烦心,便进来看看。”
“爱妃就是朕最贴心的宝贝,连这点事都瞒不了爱妃。”晁盖坐起身,索性跟吴用两个人靠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月色。
两个人先是都不说话,好半天吴用开口道,“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办?花荣也怪可怜的。”
晁盖点点头,“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只是下定了个决心,要彻查花家被灭门一事。”
“陛下要彻查?”吴用显得有些惊讶,“现在吗?这么着急?”
晁盖道,“本来朕是想先缓缓的。朝中有人背着朕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朕的心里也有眉目。只是花荣进宫已经有一年多了,这灭门惨案却一直一拖再拖,他日渐消瘦,对这事似乎已经心灰意冷。朕既然答应过他,便不想食言。”
“可这么久我们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吴用婉转道。
晁盖松开吴用,站起身,“朕不想让天下人觉得朕是个薄情寡义趁人之危的小人。”
吴用自然知道晁盖的心死,他站起身看着晁盖,“陛下,没人敢这么想的,陛下何必往心里去呢?”晁盖看着他,吴用面朝冷月,月光照在他柔美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坚毅来。
“花荣这件事急不得的,陛下答应过的,怎么就忘记了呢?我们好不容易才凑齐一点史文恭高俅一伙人贪赃枉法杀人害命的证据,现在若把这花家灭门一案拿出来说事,一下子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这不是要前功尽弃吗?”吴用回头,“陛下,不可以的。”
晁盖扫视他一眼,便把头低了下来。吴用入宫前号称智多星,他的办法总是最有效的。
可是,自己真的愿意继续等下去吗?“花荣已经等了一年了,朕这一肚子的气也憋了一年了,难道朕堂堂天梁天王,却不能拿一伙奸臣来办吗?朕这个皇帝,何必做的这么窝囊!”晁盖有些气愤,转身回到了屋里,蜡烛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陛下。”吴用知道晁盖的耐心已经磨到了极限,可是这事,当真是不忍不行的。
“臣已经跟花荣谈过了,陛下该是知道的吧?”吴用凑近,轻轻的拉住晁盖的手。
晁盖想推开,犹豫片刻却没有下手,“知道。”
“臣与花荣彻夜谈心,知道他心里的苦楚。他家破人亡,现在却得入宫为妃。虽然不是陛下的旨意,但对于他而言与舍身献仇无异,心里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但花荣是将门之后,这件事可大可小,而花荣也认得清楚。他已经答应再等等了,只是大约今日见了陛下,又有些愁闷无处可撒,才会这样的。陛下,不要一时冲动。”吴用恳求道,目光流转,颇有忧色。
“这……”晁盖怎么不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却着实不愿意承认,“宝贝说得对。”
“陛下。”光是这样承认,便是晁盖没有放在心头,吴用很是担心,“不可以莽撞的。”
晁盖松开吴用的手,吴用一愣,知道是他下定了决心,心里竟有些惶恐起来。
“这件事还是朕自己做主吧,宝贝陪伴朕多年,朕也知道宝贝是为了朕好。但是要知道,晁盖却不是一个这么窝囊的主!”晁盖道。
“一个连自己的爱妃都保护不了,还要连累你为朕伤心焦虑担忧的皇帝算是个什么东西!朕受够了这一切了。宝贝,你放心,这件事朕绝对会处理好的。”晁盖回头抱住吴用的双肩,“谢谢你,宝贝,朕一定会得胜归来的。”
晁盖深情款款的吻了下去,吴用的唇上觉得一热。
然而他却无法做出回应。因为心沉入了冰窟。吴用却只觉得自己被死神亲吻了命运。
一个将死之人做出的临终的告白,而我却无能为力阻止吗?吴用觉得自己实在悲哀。
一夜忧心,数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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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阴二十年,原护国镇边将军花逸楼一家灭门案开始清理彻查,朝野震动。
后史本纪记曰,花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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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德王府邸后花园
宋江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惬意的品着诗歌,时不时摇头晃脑的念两句,享受其中的曼妙。
一个白衣俊秀的青年站在他身后,虽是戎装打扮却异常秀雅,看不出是习武之人。
“小盛,你看这诗仙的语句果然飘逸,颇有仙风道骨之意,只是会不会还是诗圣的读起来让人感觉实在些?”宋江放下书本,若有所思。
身后的郭盛抿嘴笑了笑,“小人不知,不识几个字,更读不懂什么诗歌,不及王爷。”
宋江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休要欺骗本王,你屋子里那本没有名字的集子是谁写的?”
郭盛一愣,偷偷的吐吐舌头,“王,王爷知道了?”
“你还想瞒着本王吗?”宋江转过头看着郭盛,“你偷偷学习诗歌,拜读了不少,看你的文字,已有了大家的风范。这是好事,怎么,不敢告诉本王?”
郭盛的脸红扑扑的,“小,小人怎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怕是没写好,王爷见了笑话。”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宋江站起身,故作严肃道,“本王可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郭盛轻轻笑了笑,莺声流转,惹人嫉妒。一个看家护院的护卫怎的也能生的这般好看?
这时,敲门声起,另一个俊秀的青年站在门外没有进屋。来人虽没有郭盛般好看却也是睛如星目,薄唇朱点,面似琼砌,有着玉树临风之姿。郭盛见状,示意了一下宋江,便悄悄退了出去。宋江坐回位置,却已没有了刚才打闹的情趣。
郭盛和来人在门口交谈了几句,便重新折返了回来。
他低下头,在宋江耳畔耳语,“王爷,吕方传来国都的消息,陛下要彻查花家灭门案。”
“花家灭门案?陛下怎么会,现在重提这件事?”宋江疑惑。
郭盛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吕方说近来国都有些异动,虽是不大的动作却隐藏着杀气。”
“消息何出?”宋江看起来有些紧张。
“戴院长传来的。他不敢靠近山东,怕连累您,现在已经回国都了。”郭盛道。
如果是这样,那消息便是可靠的,只是这可如何是好?宋江蹙眉凝思。
“陛下忽然要彻查花家灭门案,然花家一案早就成为了不可严明的秘密,怎么会这样呢?”宋江百思不得其解,郭盛不便打扰,挥手示意侍从们退下,只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保护宋江的安全。
这件事绝对可大可小,要是处理不好,宋江已经可以预见之后的结局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晁盖哥哥偏偏看不见吗?不可能,那么便是知道了便还要去做?
究竟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晁盖哥哥,偏知是一谭浑水还要去趟?怎的才能够全身而退呢?
哎呀,宋江敲自己的脑袋,都说主母吴用足智多谋,他难道就不知道阻止晁盖哥哥吗?
要是晁盖哥哥因为这件事……不,这太可怕了,宋江一时间觉得风雨骤起,浑身悚然。
“晁盖哥哥,可不要因为这件事,而遭横祸才好……”宋江喃喃自语,边上的郭盛听的是心惊肉跳,只好安慰自己,算什么都没有听到。
吕方又来敲门,郭盛忙去开门让自己有事可做,“又怎么了?”
门外吕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有个人非要来见王爷,我怎么劝都劝不回去。”
“见王爷?什么事?”郭盛歪着脑袋疑惑道。
“说是事关社稷,只讲与王爷一个人知。”吕方看起来很为难。
郭盛态度倒是干脆,“王爷的事就是我郭盛的事,即便是军情大事王爷尚不瞒我们两个,更何况随随便便一个人呢?你告诉他,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要说了,让他走就是了。”
“这样把人赶走,会不会不太好?”吕方问道。
郭盛低语,“王爷在想国都的事,还是别去打扰为好。”
吕方心领神会,正要退下,忽然转过身,便瞧见了那个人,愤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擅闯德王府后院,该当何罪!”吕方跨前一步,将那名不速之客拦下。
郭盛立刻长戟一横,挡在吕方边上,四周跌跌撞撞跑来十几个卫士,都是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看起来刚才俱是被打倒了。
那人笑了笑,“你们两个看起来倒是风姿绰约,尤其是这位白衣服的少侠,端的是貌比倾城,这么说来你们是德王的贴身护卫了?是不是小生打败了你们,就可以见德王吗?”
郭盛被调笑一句,有点气急败坏,冷哼一声,“那也要你打得过我才行!”
两个人拦戟在前,挡住了那人的去路。作为一个小小的学究,朱武上下打量了一下局面,觉得自己虽有武艺,但似乎还不是这两个上得战场武艺精湛的护卫总领的对手,止步不前。
双方僵持不下,打破沉默的人不消多时便出现了。
“出什么事了?”宋江走出庭院,看到了对峙的两拨人。
“王爷小心,这个人擅闯后院!”吕方郭盛立刻将宋江护在身后,其余的卫士连滚带爬的都跑了过来,将矛头对准了朱武。朱武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才不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没想到宋江倒很坦然,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出道来。
他气宇轩昂,阔步向前,“不知道来者何人?找本王所谓何事?”
朱武上下打量着宋江。面貌漆黑,却遮挡不住英武,虽有些俗气,可没有皇家贵族的傲慢。更像是民间真英雄,不似这混沌污水里的集权者,朱武笑笑,帝王就该是这样的气魄。
他上前弯腰,躬身抚拜,“这位想必就是德王了?学究朱武拜见德王,还请德王恕罪。”
“朱武?”宋江皱皱眉头,他的脑海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但他不露声色,“你擅闯王府,本是死罪,只是本王倒想听听你的说辞。如果信得过,放你一马也无妨。”
朱武不说话,眼睛转了一圈,看着周围的卫士。
吕方走到宋江耳畔低声道,“这个人似乎有些话想对王爷单独说,我正要赶他走,他便闯了进来。”
宋江挑了挑眉,一个学究,有什么话能对一介王爷单独说的?无非是些杂言碎语。不过眼见着个人气度不凡,宋江也来了兴致。
他回身,径自走近里院,“请学究。”然后便不见了。
吕方郭盛自然懂,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后,让朱武走了进去。身后的卫士不敢跟进内院,郭盛指挥着在周围布了防。
三个人跟着宋江走近里屋,宋江惬意的喝了口茶水,给了朱武座位。
四周一片宁静,这里只有四个人。“周围无人,学究有什么话就请讲。”宋江示意道。
朱武看了眼吕方郭盛,两个人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宋江淡然道,“这两人是本王的贴身护卫,即便是圣旨到来也与本王一起接,本王没什么事会瞒着他们两个的。学究但讲无妨。”
朱武这才稍稍松口气,换了副口气,略带调侃,“山东人杰地灵,德王有这两位美少年辅佐,已平定一方。今番山东境内祥和生气,百姓安居乐业,亦没有战事,实乃德王之功。”
宋江不语,目光虽然带笑,却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德王的这番气场可否影响更多的人?”朱武卖了个关子。
敏感的意识到这番话另有深意,宋江皱了皱眉,突然展颜一笑,“不知道此话怎讲?”
朱武看宋江,虽然有着怀疑但是却已经警戒,想来宋江大概早已明白朱武这是要说什么了才对。这些话终是有人要对他说的,只是这个人控制不好,怕就落了个反叛的名声。
他下定决心,决定一搏。朱武站起身来。
他背对着宋江,缓缓道,“德王想必也知道,当今天下虽然在晁天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富足安康,可天下几家朝廷不是如此,魑魅魍魉总还是有些的。”
宋江握住杯盏,再喝着杯中龙井,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有是如此,无又何妨?”
“保阴国号,左虽有安保太平之意,右却是个阴字,不知道德王怎么看待?”朱武转身。
宋江一笑,“阴乃纪念太祖皇帝之崩,是为我兄弟的思念。愿太祖皇帝可以保佑我天梁,国泰安康,无战无斗,百姓安居。”虽是笑的,寒冷却已经袭来。
朱武知道,宋江是动了心思了。
“是好意,却不是好国号。今番阴云相抵,长虹冠日,彗星扫尾,天现异相。南方大水,北方有旱,前些日步兵旗营风不动而旗倒,德王可知晓这个消息?”朱武轻轻的瞟了眼宋江。
宋江点点头,“本王知晓,陛下已派人调查,还没有结果。”他的手微微有点发颤。
边上的吕方和郭盛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这不是近些天来最让德王担心的事吗?
朱武忽然低下声来,“王爷,国现妖孽,还不足以担心吗?”
宋江手里的杯子一晃,倒出两滴水来。宋江很快稳住杯子,“妖孽几何?”
“妖孽诸端,无非是红颜祸水,邪臣奸佞。可这保阴年以来,却未曾听说过后宫之中有什么异象的。天王虽有诸多嫔妃,却独宠主母吴用。吴用虽是男儿身,但是号称智多星,擅出谋划策,没什么以□□主的勾当。一年前,天王还娶了叛臣花逸楼的儿子花荣为妃,只是这花荣似乎一直都独居冷宫,也没什么坏声名。其余几房构不成气候。后宫无异。”
后宫无异?那么便是朝中有鬼了?
宋江将杯子送到唇边,郭盛在边上蹭了蹭,低语道,“王爷,没水了。”
“至于这魑魅魍魉几许,德王心里应该比小生知道的清楚才是。”朱武淡淡道。
宋江不语,目光显出淡漠的神情,“不知先生还有别的要说的否?没的了便离去吧。”
朱武知道宋江想送客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说出来的现实罢了,便趁热打铁继续,“王爷知道却不愿提,是王爷宅心仁厚,只是若这般奸佞终究要酿血光之患,王爷也可以自保吗?”
再看宋江,朱武察觉到宋江的目光已向自己射来,不是寒意,而是挑明的杀气。
冰冷的话语,“先生口说无凭,就不怕遭报应?本王随时都可以拿你下狱!”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退却,必死无疑,朱武咬牙□□,“王爷,血光罩天梁,是我天梁之难,谁人都逃不了。王爷若要杀了小生,小生也只是早死片刻罢了。”
全场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吕方郭盛握着长戟,只待宋江一声令下。
然而过了许多,终究还是宋江退了一步,“既是国难,学究来找本王做什么?能救学究的,难道还是本王不成?本王掌管地方,若是在山东,有人难为学究,本王还有帮的。可若是国难,学究还需找陛下才是。需要本王引荐否?”
朱武有些心灰意冷,宋江似乎只拿他当作胡言乱语的书生一个,却不知道其中利害。
只能做最后一搏了。朱武站起身做出了离开的准备,“王爷不相信小生,小生也没有办法。”他回过身往外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只是小生眼见齐鲁现金龙,必将拨开云雾见天日,是必使天梁得救。还望王爷寻一个便是。”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他很快消失在了三个人的视线里,看不见了身影。
宋江手里的杯子突然一下子落下,摔得粉碎。吕方郭盛有些惊愕。
“王,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郭盛小心翼翼问道。
宋江只觉得浑身虚脱,一身冷汗淋漓。这个学究说的真是太可怕了。
今日还在想朝廷里的事,却一下子被人道破心事,让人如何自持呢?
“吕方。”宋江挥挥手,吕方上前,“你,你给本王去查查这个学究,给本王把他请来。”
“请那个书生?”吕方有点不明白,反问一句。
宋江肯定的点点头,“没错。不要把今日事透露出去,也不要说是本王请的。你让他单独前来,不要引人注意,告诉他,本王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辅佐,无论如何一定要他来。”
郭盛也看不明白,“就他?王爷,您似乎很看重他刚才的一番话?”
宋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闭目深呼吸,吕方见状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去了。
只留下郭盛偷偷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宋江,却不敢问什么来。
而宋江却知道,这个人太可怕了,直接点出了他心里所想。
奸佞当道,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会希望铲除之而后快,只是皇兄晁盖尚不能以一人之勇匹敌,他一个离京王爷,又有什么资格来叫嚣呢?而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你可以的。
朱武的弦外之音宋江心里清楚,天梁国度即遭天劫,或许还可能会江山易主。
而这个时候只有一条齐鲁金龙可以拯救天梁。他宋江,就是这条龙,必须是。
凭良心讲,虽知今生已不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然而做王爷的谁又没在心里打过算盘?
老实说,即便是在最危难的时刻,如果这辈子还可以,宋江也愿意尝试一下。
全看我宋江如何掌控全局,绊倒你们这些破坏天梁安宁祸害苍生百姓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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