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路——续

　　“妮妮薇？想睡了？我们回去睡，晚上的露水很凉。”缔地亚摸着她的脸，用毛毯抱紧她。
　　妮妮薇睁开眼睛，“再坐一会。”今晚过去，她就会没有这么空闲了，她要全身心地为了实现她的目标去奋斗，她不能失败，也不会失败的！
　　“我要将巴比伦攻陷，将尼布甲尼撒踩在脚底，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国家在我手中覆灭。”她淡淡地说着，仿佛说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
　　缔地亚毫不意外，将她抱起，走进殿内，温柔地将她放到床上。“尼布甲尼撒的确敢作敢为，我相信他不会束手就擒的。”
　　“他杀了拉塞米尔，他必须付出代价。”妮妮薇坐起，慢慢下床，脚踩在波斯长毛地毯上，感觉不到一丝埃及晚上的湿凉。她站在缔地亚面前，伸出双臂，抱住他，埋首在他怀里，轻轻的，坚决地请求他：“你必须帮我，哥……哥！”
　　“这是他们王位的争夺战，拉塞米尔是失败者。为失败者复仇，你不觉得这很没道理吗？”缔地亚耳中听着她软软的，却像锐利的刀尖上涂满了蜂蜜一般的话语，她兴埃及的大军，却只是为了他。
　　“他杀拉塞米尔是因为我，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是不是？手刃兄长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果那一天你不出现，你觉得他真的是爱我吗？真的会善待我吗？不会！他可能自己还不知道，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爱！”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清冷的声音回旋在宽阔的寝殿内。
　　缔地亚一横心，淡淡地说道：“埃及没有义务为他复仇。”
　　妮妮薇离开他的怀抱，退后几步，和他对视，乌黑的眼眸凌厉地盯着他：“我说过，埃及会得到半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作为补偿。”
　　他冷静地摇头，“我不稀罕。”
　　妮妮薇低头，在埃及第十八王朝最著名的法老面前，她的任何私意都不能动摇他对国家负责的心吗？那么，或许她可以直接由亚述进攻巴比伦，亚述人的尚武凶悍，进退路线……无论从哪方面将都是占有绝对优势的。由亚述来统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利用亚述的辛那赫里布……
　　缔地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闪烁不定的眼神透露着她内心的计划，这也是缔地亚完全陌生的妮妮薇。“妮妮薇，你听着，你只要活着一天，就不许离开我。放弃你那些天马行空的狂想！我不允许！”
　　妮妮薇讶异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那是狂想？”
　　“那么，你是真的在想了？”缔地亚的口气开始硬了，“还要我提醒你所做的那些荒唐事吗？还想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妮妮薇睁大了眼睛，艰难地开口：“你是在指责我的无耻？还是……荒淫？”
　　缔地亚背过身去，不再看她，“难道不是吗？两年前，你自愿成为我的王妃，你在太阳神阿蒙神像前宣的誓，你不仅忘了，而且很快就背弃了。这一切难道是我的错？”
　　“你……”妮妮薇看着他冷酷的背影，生生咽下一口气，“你在计算我的过错到底有多大吗？爱上除了你之外的人，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不知道何时爱上他的，或许是在沙漠中初次和他打架时；也或许是我失忆时，他百般不情愿，千里迢迢地将我送回到你身边时；或许是在地中海上，受伤的我睁开眼就看到拉塞米尔时……”
　　缔地亚转身，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吼：“住口，住口！你在数落我的无能，炫耀你们的爱情吗？他现在死了，死了！听到没有？他现在只是一具木乃伊，只有我活着！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下令，烧了他？”
　　她的脸霎时血色全无，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所有力气瞬时消失殆尽，她动了动嘴唇，咬着牙，“那么，我……会……恨……你！”
　　“你可以轻易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激怒到爆发，缔地亚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肩，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的体内，让他不再患得患失。
　　她无力地滑下去，缔地亚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床榻，手臂上一烫，她无声滑落的泪水滴落，她柔弱无力，但她的神情却是倔强无情，心中一气，将她狠狠扔到床上。看着她的身体撞在床榻上因为疼痛而紧咬下唇，却是不哼一声。
　　“你还在为他哭？女人要有女人的样子，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可以了！你好好反省反省！”他不忍心再看她伤心哭泣，却不是为他。
　　“女人应该有什么样子？在男人面前胆小如兔？当成猪生下一窝幼仔？还是像个机器人一般顺从听话？”妮妮薇喘了口气，“在埃及，娜芙瑞和你一样，参与对埃及的统治，哈特谢普苏特女法老同样让男人顶礼膜拜；在我的世界里，女人和男人平起平坐，地位相等。还要我举更多的例子吗？”
　　妮妮薇提到了哈特谢普苏特，踩中了缔地亚心中的地雷，他对自己的嫡母既崇拜又憎恨，他执政后销毁了所有一切有关她的记录。
　　“你在考验我的耐性，是不是？”缔地亚变得狂怒，“你的世界？你的世界就是我！现在开始，你要为你之前所做的事赎罪！我实在太纵容你了，以至于让你现在变得无法无天。”他一挥手，身旁石柱台上的蓝瓷细口花瓶应声而碎。
　　妮妮薇听着刺耳的碎声，心中一片凄楚，不屈服的个性让她抬起倔强的下巴，硬邦邦地回敬他：“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难道第一天知道吗？无法无天又怎样？你的喜好与我无关！”
　　她下床，勉强站定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
　　“放肆！看来你是忘了你现在在哪？顶撞法老，罪者当诛！你还不知悔改？”他看她凄楚地笑着走向他，白皙的脚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雪白花岗岩地上那散落着的蓝色花瓶碎片无辜地横在他们之间，“站住，你站住！”他焦急地喊道。
　　妮妮薇终于一脚踩在碎片上，殷红的血沾在白色的地板上，她浑不知觉，缔地亚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回到床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脚不会痛吗？”我的心不会痛吗？
　　缔地亚将她受伤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仔细地检查着伤口，没有残留物在伤口里，他从橱柜里找了个褐色木盒，取出一个釉色小瓶，倒了些红色的药粉在上面，然后用亚麻布包扎起来，他手法熟练，可是手却有些发抖。
　　他的双手还握着妮妮薇的脚，正想检查一下另外一只脚时，却看见脚踝上赫然戴着那根金色的星星足链。纤细的链条，金灿灿的，精致的星星将她脚衬托得无比美丽。缔地亚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另一手用力将它扯了下来。
　　“不要——还给我！”妮妮薇扑上去，想要抓他的手，可是缔地亚动作更快，他离开床，退后几步看着伤心欲绝的她。
　　脚链在缔地亚手中晃着，妮妮薇泪如滂沱大雨，她连滚带爬地跪倒他面前，恳求他：“你把它还给我，求你！这是拉塞米尔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她虔诚地双手举到他面前，“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你将它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她大声哭着，大声恳求着他。
　　拉塞米尔终究还是将妮妮薇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为了这样一件小饰品，她竟然这样卑微地恳求他！
　　“你很爱他？”他苦涩地问。
　　妮妮薇不停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狂摇头。
　　“你站起来，亲口说出来。”
　　妮妮薇站了起来，眼睛始终盯着他手中的脚链，“为何他死了，你还要计较这些？”
　　“你说我计较？我为什么计较，你知道吗？你是先爱上我的，你忘了吗？你一定忘记了，不然你不会爬上他的床！”他终于吼了出来，心中巨痛。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脚链，猛力一甩，将它从敞开的门里扔了下去……
　　他要看她痛苦，伤害她，分担他所承受的痛苦。
　　“不——”妮妮薇大叫，一道金色在夜空中滑过，妮妮薇扑了出去……
　　缔地亚来不及抓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身边冲了出去……他惶恐地大叫：“妮妮薇——”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跟着脚链跳下去了……像一只蝴蝶般飞了下去……
　　“艾米！艾米！”他用尽力气大叫，声音颤抖，手足冰冷。
　　那一次冰冷的匕首插进妮妮薇的身体，他也是这种感受！阿努比斯神时刻徘徊在他身边！他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站在回廊上，为什么回廊上没有栏杆？为什么要有回廊？他回过一口气，眼前一片黑暗，他大喊：“妮妮薇——”

　　他的妮妮薇死了，安静地躺在他面前，不会再笑，不会再哭，也永远不会和他吵架了，多好啊！她像个婴儿，缔地亚抚摸着她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他仔细地看着她，多安静啊。躲在草丛中的小虫断断续续地叫着，仿佛在为她唱挽歌。
　　这样真好，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啊，妮妮薇，你说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从艾米手中接过妮妮薇，忽然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行，你现在就赶去和拉塞米尔会和吗？你当我什么？我才是你的丈夫，我才是！
　　“法老？法老，末将接住了王妃殿下，她可能只是虚脱。法老不必太担心。”艾米看见心神俱碎的法老一脸泪痕。
　　图特摩斯法老，驰骋沙场，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法老！埃及的骄傲，他的偶像！而此刻正神情恍惚地抱着王妃哭泣。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开心时娇媚动人，伤心时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悲伤中，执着时不顾一切。
　　明明看到她对着法老笑了，虽然那样的笑容看来令人很心酸，但至少两人应该和好了。只那么一点时间，两人又吵得天翻地覆。听到法老的怒吼，听到瓶子碎，他们胆战心惊地守在宫殿外。
　　不料王妃会跳楼，如果他没有接住，不，他不敢想如果！没有如果！
　　他接住了王妃，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法老……王妃……明明互相爱着对方，却将彼此伤害地体无完肤。
　　缔地亚的唇贴在妮妮薇的唇上，抬起头，对着艾米傻笑：“是了！她怎么可能死呢？没有我的命令她怎么能死呢？她只是睡着了，明天就会醒来的。就像太阳，明天一定还会升起的，一定！妮妮薇……”他抱着她，在床上抱着她，喃喃低语：“妮妮薇，我们不吵架了。永远不吵架了，我抱着你睡，以后，我每天都抱着你睡！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是女王，埃及的女王，我的女王！”他吻着她的眼睛，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胸膛上，“我的女王。”
　　我原谅你，只要我每天能看见你！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夜，无边无际的夜，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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