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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01
2011年8月21日,付辛博新专辑《一个人》试听会,当“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错”的旋律从音箱中蹦出来,现场乃至显示器前的许多歌迷哭了,主持人发现新大陆般即刻采访试听会现场哭泣的歌迷A,付辛博楞了一下,望着A,很上镜地笑,等到播放《两个人的星空》时,这种笑容分秒不差地洋溢在付辛博似乎很快乐的脸上——他说这首歌送给组合时期,歌词喃喃着“从开始的好想把你拥有,到现在只是偶尔有些难过,我想你都懂,你偏说不懂,那好吧,就当作是我随便说说”付辛博跟唱着,想,宝,大概还是不会听到吧。可是真的很想宝听到……算了,还是不要听到的好。
眼神一刹坚定,付辛博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似乎回到了他第一次登上《美特斯邦威•加油好男儿》的舞台时,那种清新却耀眼的模样。
可其实付辛博已经很少会想到宝——井柏然,曾经和他组成BOBO组合的男孩,也很少会想起2007年那个不平凡的夏天了。付辛博现在很忙,今天的试听会结束后,新专辑的各项宣传签售就要紧锣密鼓地挤满日程,再加上《忠烈杨家将》的拍摄跟《舞林大会》的比赛,以及《蒙牛酸酸乳巨星梦想学院》的整套安排,付辛博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更遑论费心神去回顾那些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付辛博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更忙一点,应该更忙一点的,不是曾说过么?“我从这里出发,一直会走到更远的地方。”
目标,绝不会只是巨星偶像这么浮夸的四个字!
前所未有的野心在付辛博心里膨胀着,就像2007年的夏天,付辛博终于登上《美特斯邦威•加油好男儿》全国总决赛的舞台时一样,而付辛博知道,这一次的野心,再也不会像年少时那样,更多由幻想与天真拼凑,出道四年,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了。媒体们的声音像海浪那样朝自信满满的付辛博盖下来,时光恍若隔世,呼啸着奔向2006年某个太过燥热的春日,19岁的付辛博刚买了一件T恤,溜达向西安航空职业技术学院的大门,路过百事新星的展板,他随意扫了两眼,下秒,他的手臂被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把抓住,那个女人问:“同学,百事新星,你不来参赛么?”
一扇陌生的门在付辛博面前打开了——虽然那时候,付辛博“啊?”了一声,更关心的问题是报名是否真的免费。
陌生的摄像机在付辛博脸前晃着,一切都新奇得莫名其妙。那女人问他什么问题,他老实地回答,女人让他冲那台黑黑的机器打个招呼,他想了想,打招呼,女人让他对着那台机器唱歌,付辛博说我不会唱歌,女人说随便唱什么,付辛博看着女人精致的妆容,就自然而然地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摄像机越来越多,那个女人从评委一场场变成观众,到了16进12,付辛博被宣布淘汰,他看见那个女人到前面来对评委说了些什么,评委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心里突然间特别难受,甚至,好像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懵懂跌撞间,某个“通告”里某个评委的话深深刺在付辛博一向要强的心脏上: “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我根本就不会给你亮这个牌子!”
这话扎得付辛博坐立不安。
付辛博有一位自称三浦友和的父亲,于是继承了父亲某些细胞的付辛博从记事起都总是“光芒万丈”——每新到一个学校或者新认识一批人,付辛博必然要被前辈们好好教训,谁让他顶着一张被各种小女生花痴的脸呢!不想接受的光环,加上天生好强的性子,让付辛博童年的大部分记忆都处于打架的片段中,不管是他被揍还是他揍人,总而言之是一片灰色的混沌,间或从灰色中流出鲜红的血,或听见哪个罪魁祸首的女生该死地惨叫着……付辛博讨厌这一切,他最讨厌看到妈妈因为他又打架又被爸爸拿皮带抽而红了整圈的眼,每到此时,付辛博都觉得胸口闷得发紧!付辛博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不该让老妈过得很好么?可是付辛博什么都不够好——成绩不够好,人缘更不好,打球游泳很厉害别人会讲你臭显摆,离专业的不知道差了几条街,脸真的很漂亮别人会说你天生招打长得像个农民半点儿气质都没有,OK,你们我谁都不理好吧于是紧接着就是“装什么装啊,长那样了不起啊?!我看连句话都说不来,不是傻了?”付辛博的拳头又招呼过去,周围又要围上一群人来,或助阵或起哄,男男女女好像把人围在中间看猴戏一样——接着,是母亲那样失望又那样心疼的眼神,父亲气极的皮带,让付辛博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儿子。等到那个女人和那些机器的出现使得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持久的欣慰乃至自豪的神情,又因为自己一无是处,评委说——付辛博,除了脸,什么都没有!
19岁的付辛博在睡梦中握紧了拳,他一直有一点痛恨自己的脸,这种恨意在被淘汰的这个夜晚格外的尖锐——明星这两个字,让付辛博很长一段时间非常厌恶,直到付辛博偶然瞥见东方卫视名叫《加油好男儿》的节目,看到很多很多个花瓶,类似报复又其实是想要将挖苦自己长相的世界狠狠踩在脚下的欲念开始在付辛博心底疯狂蔓延——付辛博像一棵逆风的树般开始生长,他用所有空闲时间练唱练台风——20岁的他,从来没多喜欢音乐,也更无对表演的哪怕一丝狂热,他只是要强,他付辛博就是不信自己除了一张脸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们不是说我只有脸么?我偏偏就要爬上去,然后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有!
付辛博义无反顾地报名《2007美特斯邦威•加油好男儿》了。
看着母亲担忧的脸,付辛博握住母亲的手,握紧,定定望进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的双眼,坚定道:“大姐,我不要你一直这样过。”
母亲冲付辛博微笑,非常温柔的神情,告诉付辛博不要太在意,累了就回家。
付辛博想,如果这一次不成功,就真的没脸回家了——这一年,付辛博已经花费了太多曾经不存在的花费在通往明星之路的练唱练跳上。付辛博的家境真的不富裕。
随着大队伍报名,海选,在评委面前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唱歌,忘记了是怎么发挥的,或者说毕竟只进过百事新星西安赛区16强,于是忘记了在该发挥的地方发挥——付辛博的脚步迈得很沉重,他没有直接晋级,待定了,钻过立入禁止的绳子找回去的路,迎面撞上一戴墨镜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莫名其妙问他:“怎么样?”付辛博说待定,那男人冲他笑笑,看不见眉眼,看不见牙齿,只鸭舌帽与大墨镜让人映像深刻:“待定,也就差不多了。”
付辛博“嗯”了一声,匆匆地擦肩而过。
他那时还根本不懂一点儿“抓住一切机会”的箴言,其实即使到他签约金牌大风发个人唱片办首场试听会的今天,面对汹涌而来的记者和无数台摄像机无数话筒,付辛博也还是没能弄明白,记者问付辛博关于新专辑《一个人》的问题,后来又不可避免地问到2007年的夏天,问到那年夏天因《加油好男儿》比赛与付辛博走到一起的井柏然,问到付辛博对井柏然新专辑《井柏然》的看法,问付辛博是否有自信自己的新专辑《付辛博,一个人》能超过井柏然的《井柏然》……付辛博一直笑着,像他当初参加好男儿时每一场比赛每一次登台那样努力地笑着。西安、上海、杭州、回到上海……亮出他20年全部的胆识、拼搏与戒备,跌跌撞撞,生生涩涩,分外好运地挨到上星,然后,遇见井柏然,组成BOBO组合,出道,亲密无间,单飞,一个人基本没工作半年,签约金牌大风……无数过往终于还是无法抑制地从付辛博好久不曾想起井柏然的大脑中呼啸而过,就好像浪潮般压向他的媒体们的声音那样,在付辛博非常自信的神情后汹涌起来——
付辛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触景生情?
当一名记者问他最喜欢新专辑里哪首情歌时,付辛博回答《一开始就错》,刚才试听会有歌迷听哭了的那首……一问一答的短短间隙,付辛博眼前太过悲哀地,终究还是,浮起他第一次见到井柏然的断片——
八大赛区的选手纷纷入住宿舍,自己成日只跟吕杨、陈奕龙、李剑、王琼、戴阳天这些杭州赛区的混在一起,各赛区间的剑拔弩张如正在尖叫的沉默,夹着06年沈阳赛区在赛区对抗战全军覆没的前车之鉴狠狠压过来,自己跟着每个周围人的步伐,连开玩笑都好像带着种名叫依靠的算计,选手名单发到每一个人手里时自己带着极强的敌意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上海赛区的KIMI、秦炎仕、王睿之类对战过的,在各大选秀都实力强劲的成都的,翻到曾全灭的沈阳,见竟然有个叫付博的,心里很不舒服,早早定下怎么说都要把他PK出局……于是,当几个人训练完了回宿舍,自己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吸引时,首先涌上心头的绝对绝对是敌意——一个那么年轻的男孩子在走廊打电话,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海蓝外套里普普通通的黑灰横条纹衫,肥肥大大的绔裤,却让自己觉得太耀眼了,耀眼得显得刺目。那男孩可能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或者总是被赞叹视线包围的人的第六感都特别强,他抬起头,朝自己看,整张脸一瞬模糊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下秒,自己视线里突然撞进一双很柔和的、像小孩儿一样冲自己笑的眼睛,自己一下不知道怎么了,愣在那儿,鬼使神差问:“给谁打电话?弟妹?”竟然是开玩笑的口气,而那个打电话的小孩儿一听竟笑得十分欢乐,冲自己特别开心地摆了摆手,一点儿不像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
那是井柏然最好的年纪。
付辛博想。
付辛博的眼神暗了暗,他问自己,为什么那晚入睡前,每一次闭上眼睛,眼前都浮起井柏然冲自己笑着摆手的样子,还跟着莫名其妙地傻笑,甚至在那一晚得到离家比赛以来第一次安稳的睡眠,好像还不可思议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井柏然笑,不停不停,就是那个小孩儿笑着的模样——这样的开始,真的不是很对。
四周的闪光灯像一片没有边际的海,付辛博定了定神,对记者说,新专辑的每一首歌,都是自己从上千首歌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这张专辑有很多付辛博的东西……等到入夜,忙忙碌碌一天,躺倒在床,付辛博突然觉得很冷,然后像是一个失忆的人突然想起来,好像起初,这张专辑里的每一首歌,是想要唱给去台湾发展后就没再见到面的井柏然听……
付辛博轻轻哼唱:“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错,为什么错得不想开脱,当寂寞和我变成对手,刺痛沉默,也变得温和。”
“一个人看电影,有没有,又把你眼睛哭红。”
“说一说故事的经过,那最初可以笑着说。”
付辛博一边唱着,一边把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一个圈,越来越孤单的声音轻轻地响:“于是从此变成一个人……小说般的镜头,向前滚……谢谢你光临我的梦,放我的心狂奔——”
猛地,付辛博的声音顿住了,他直坐起身,望向窗外,像19岁《百世之星》被淘汰的那个夜晚那样,像20岁见到井柏然后的第二天早上那样握紧拳——付辛博,你要走得更远,忘了这些,你要走得更远!
窗外的月光很美,很多事,都揉在月光盈缺的岁月里,照着照着,人们就忘记了最初的梦想。
付辛博的梦想曾经是什么……开始,他想当一名老师,体育或者音乐老师,因为老师看起来真的很帅,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就如他指挥小朋友们搭小灶烤玉米说“你准备盐,你准备调料,你煽火”的延续那样……可惜,付辛博性子太直,太血性,好打抱不平,不问青红皂白一定要罩着自己兄弟,他越来越能打,那张该死的脸也越来越招打,从不慎被硫酸伤了手臂留下永远的疤痕,到三个人挑三十,到街区闻名,他离老师两个字越来越远……这个梦想可以说一点点在灰色的生命中破裂着…………参加了比赛,遇见井柏然,和井柏然一起出道,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因为其他人或无意或精心的经营,明明是再直不过的付辛博竟然反反复复一次次梦见过雪白的教堂,梦见最接近天神的穹顶下,那个叫井柏然的神奇生物在自己身旁安心而幸福的模样,梦见自己和井柏然两个人并肩站在真正的天王才能莅临的舞台……也许是付辛博表现得太明显,井柏然终于逃开了,付辛博又想,用以后专辑里的每一首歌告诉井柏然付辛博爱你,付辛博等你回来……但现实是,付辛博如今的梦想只能有一个——被大众认可,先成为像黄晓明、周迅一样拿作品说话的艺人。
“这条路有多远?”
付辛博摇摇头:“不知道。”
“……”
“就像有人会问你你会活到多少岁一样,你会知道吗?”
“你现在还算很有梦想的人吗?还是已经渐渐变得现实?”
“人的梦想是无穷无尽的,达到了你第一个梦想,你就会有第二个梦想,人如果没有梦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冷冷的,清醒的……一如20岁那年,遇见井柏然后的第二天早晨,付辛博坐在宿舍的床上,还不是很习惯太陌生的没有母亲喊:“磊磊,起床了!”“快点儿,赶紧起床!”的第一缕阳光,却能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后天晚上就要比赛了,今天去拍VTR,把自己介绍给大家,于是很“专业”地为自己穿衣打扮,快速而精准,至于井柏然在梦中的反复出现真的没占用付辛博哪怕一秒钟的脑流量——其实那个梦见井柏然,也许是后来爱上井柏然的付辛博为自己找的一个理由呢?——一见钟情?又或者,在太过压抑的暗恋时光里,为自己反复珍藏的一次回味罢了。
冷静,清醒,野心……唯一不同的是付辛博那时真的是“那时年少”。
大片的天空像初出茅庐的少年一样蔚蓝,在明媚的阳光下,也会和战友们笑闹,会趴上吕杨的肩,看这个粉丝多得让人羡慕脸漂亮得让人感慨然后很莫名其妙地喜欢粘着自己的男孩躲闪着自己脸红,会在视线里,定格半路插队进来的据说家里卖石油的陈奕龙同学……对于20岁的付辛博来说,每个人都很厉害,参加过别的什么比赛的,做模特的,拍过广告的……付辛博在青石砖面上蹲下,身影被那个漂亮女人带进他世界的摄影机扑捉,安静的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掩饰大片灰色童年中遗留在手腕上的硫酸烫伤的白色护腕,与护腕配合的金属腰带,干爽的风,以及默默折着纸飞机,托起它,望着风声与蓝天缓慢旋转的静默少年……
付辛博说:“跟其他的选手比起来,我的经历实在太简单,连出远门都是第一次。所以,我想通过这个比赛,快快长大,走上更大的舞台。”声音美好而干净,好像郭敬明故事中用35°角仰望天空的美好身影。
手中的纸飞机平缓如四月末春日的风筝,向蔚蓝天空的远方定格——少年的声音陈述:“让我的家人看到,我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出来……”
下秒,付辛博真的走出来了,一步一步,岁月静好,在偏紫色的舞台灯光里,在无数飞舞旋转的彩色泡泡里……付辛博的脸,年轻,干净,精致,还有点紧张。
他唱王力宏的《大城小爱》。
清新的声音从电视机的音响传出来,缓慢流淌进一个15岁少年倏忽张大的漂亮眼睛。少年苍白着一张脸,问身后的男人:“他是谁?”
那些缤纷的气泡在《美特斯邦威•加油好男儿》的舞台上肆意地漂浮着,仿佛一个人关于童年乃至初恋乃至青春的全部想念,绽放着紫丁香似的辽远味道。
付辛博的眼睛很黑,亮亮的。
尖尖的下巴上,神情温柔得像每个女孩的初恋情人——有人觉得,这个男孩,嗯,还不错,有人想,诶,他是不是有点像06年的魏斌,不过真比魏斌好看多了啊,有人说嘿这不是有点儿像牛莉么囧,有人屏住呼吸,按到这个台的手再也不动了,就那么盯着电视机里付辛博稍显僵硬但执着与现场观众互动着的随节奏将手臂摇来摇去的样子……而和其他赛区的选手一样坐在台下的井柏然,思考的并不是付辛博多多少少的表现,也不是之前那句“给谁打电话?弟妹?”……他只是忽然很想哭,忽然就那么一瞬,井柏然想起自己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念过的一个名字。
光影里,付辛博在舞台边蹲下了,他身后的灯光闪烁出仿佛星星的模样。全世界在那一刻,变成油彩画里粉色的划过流星的天空,和小朋友仰望天空中云朵的美丽眼睛。
很多美丽的东西在每一个见证者的双眸间流逝……越来越出离于比赛的井柏然远远想起某个被小朋友们欺负了的午后,自己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不厌其烦地描绘着云朵的形状,自顾自快乐了很久很久,后来,自己身边出现一个全是白色的人——白色的长裙,白色的鞋,白色的袜子,白色的上衣,连脸色,都那么苍白,把自己吓得不轻,她在沙沙的树叶的浮响里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两个人一起笑,一起用草编了蚂蚱……争论过,哪一朵云更像什么,一起冲着天空大声叫喊……井柏然坐在付辛博“剪掉一丝头发,让我放在胸前”的歌声里,很不靠谱却无法自主地努力回想起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感觉那张面庞模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苍白,她宠溺地揉自己头发,暖心地笑,唱了很好听的歌,唱到突然间掉眼泪,对自己说:“你妈妈一定也很爱你。”再后来,像自己期待妈妈出现而妈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不见了,好像一切,都不过一场虚幻的梦。
突然,舞台上的付辛博破音了。
井柏然一怔,缓过神,现场乃至电视机前的很多观众也猛地从梦里走了出来似的,下秒,大家却见到付辛博用来掩饰但太过明朗太过耀眼的笑——很多人跟着笑了:评委席上的张亚东眼里闪过一丝激赏;电视机前坐在轮椅里的15岁少年吩咐身后的男人说:“给我去查查,这个,付辛博?”井柏然抿了下嘴,眼神定在舞台上与那个姐姐有点相似的付辛博身上;主持人陈辰帮付辛博松了一口气,觉得有种很甜腻的东西被这个小孩儿带了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而更多的人,根本没注意到付辛博的破音,只是一直一直沉浸在付辛博编造的完美童话里——那是娱乐事业起步太晚的大陆,第一次,让真正像王子一样的人,通过卫星电视,出现在大众面前——不是中戏上戏毕业打拼多年25岁左右的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小生,不是港台无孔不入但多少相似的男艺人,不是日韩从十一二岁起开始训练以真正巨星为目标的十九二十岁的男子偶像,不是06年加油好男儿试水时并不真那么亮眼的选手……舞台上的男孩,清瘦、迷茫、跳脱,似乎还有一股子傻劲儿,搭配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神像一潭湖水,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内容,脸形与五官都算不上传统审美观的标准美颜,但线条柔和,五官精巧,端正且清朗,183的标准身高,宽肩窄胯,比例极佳,九头身,赏心悦目,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好像就在自己身边的人,像每座校园里,都存在的那一二“偶像”……也许可以触碰。
又也许,摄像机镁光灯真的是太神奇的东西,神奇到放大一个人全部的美好,哪怕当付辛博等待评委点评时,其实忐忑得要死,在听到吴君如说:“嗯,他完全可以拍那个偶像剧。”时很欣喜地鞠躬,说谢谢老师,笑,听见吴君如继续道:“他非常青春,还有那个非常有青春感。”时,真的像个特别普通的人那样,很是得意。
五彩的泡泡散去。
20岁的付辛博已经忘记自己曾握紧了拳,曾痛恨自己的脸,忘记自己从来没多喜欢音乐,也更无对表演的哪怕一丝狂热,曾发誓他付辛博就是不信自己除了一张脸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们不是说我只有脸么?我偏偏就要爬上去,然后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有!……付辛博在那一刻,很单纯地,被舞台征服,又仿佛被他自己所不熟悉的自己征服,于是从此,他陷入一个太过冗长的让自己看不到尽头的梦——
他与戴阳天进入对决密室,被蒲巴甲、吴建飞、宋□□亮牌肯定。
第二轮名人堂演讲,他听见对手们以拍过《断背山》的导演李安所说的:“我觉得其实,心里的障碍比技术的障碍还要大,你没有胆怯,你有信心,有热情去做一件事情,许多事情是可以克服的,然后在克服的过程里面你会找到一些新意,我们做艺术的其实就在从破到立的这个阶段里面,不断努力”为材料,以“障碍”为论题来论述他们的好男儿梦想,他听到吕杨说:“我的障碍就是我这张脸可能,就是说,可能会给大家带来很多的质疑吧,可能会给我以后的事业上面带来很多的障碍,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作为一个好男儿更需要的是内心的坚强,我站在这个舞台上我就是……我觉得我是最好的好男儿,我要做一个内外兼修的好男儿,谢谢大家。”听见王琼说:“我回头看看时,这些障碍,会变成我生活中很宝贵的一段经历。”听见陈奕龙说:“其实一直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算是一帆风顺,很多人觉得我很幸运,但是我觉得其实这就是我最大的障碍”……听到杨利伟在大屏幕上谈“孤独”,李剑讲:“我今天来参加好男儿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来认识我,因为我想把工作中心转到离家比较近的上海,让我的妈妈后半辈子不要再孤独,因为,你的儿子离你很近。”
付辛博登上那座45秒的演讲台,用他干净如晴天的声音,压着淡淡韵脚,在节奏里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第一次出远门。一开始觉得,我在飞机上的时候还满兴奋的,然后呢,一到杭州,就觉得杭州非常的陌生,好多陌生的人,那时候就感觉到非常的孤独,直到十进六的那天比赛,有很多人在为我鼓掌,有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那时我再也感觉不到孤独了,我现在站在好男儿的舞台上,给大家展现一个自信、勇敢、坚强的付辛博!谢谢!”
付辛博朝台下深深地鞠躬。
20岁的少年,还不知道后来他用几乎大半辈子的时间所品味的孤独两字到底是什么。四周围如兵士将他包围的灯光,舞台下不知道究竟是谁的粉丝但都在呐喊的人们,第一次登上卫视于是存在于摄像机后的全国乃至全球的观众……无数的陌生人,前所未有的巨大肯定,总招人骂今天却被说“完全可以演偶像剧”的脸,不认识却在用力喊自己名字的女孩男孩,前所未有的关爱与不可言说的人群的莫名疯狂,去年还在电视上还不认识今晚却举起自己的牌子支持自己的06好男三甲……这一切,让人缘从来不好让一向被说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付辛博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更多的,是把这种冲动直接压死的喜悦感,自豪感,和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表达的感激。于是,这一鞠躬,姿态无比地虔诚。
最后一个登上演讲台的戴阳天告诉每一个人,他觉得“男人应该是因为孤独而优秀的。”
然后选手们站到一处,听评委点评,吴思远说“孤独是一个反省自己的时候,孤独是一种力量。”吴君如说:“这个你不要怕,因为当一个艺人,一个演员是一个很孤独的一个行业,因为你是这一行独一无二的这个人,你不会跟最红的比,你只有跟自己比,所以我要鼓励你们这些参赛者,对这一行,对这一个圈要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行业,因为,你要赢得全世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主持人曹可凡接口感慨道:“我们每一个人必须求得内心的这种安宁、和谐,才能够在这个圈里头,走得更远一些。”吴君如继续说:“因为你红了之后,在这个圈,很少会有人跟你讲真话的,因为你不喜欢听的,今天这个机会,你们好好的珍惜的。”……这一切,付辛博那时候,真的似懂非懂……那些前辈好像在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又好像这些事情与比赛无关,也与自己心中那种激动而紧张,喜悦并辗转的感觉完全不搭边儿,付辛博只深刻得记得和吕杨PK时,一向人气旺盛美得像氧气的吕杨一万多票,自己竟然是41081票,他以为和吕杨PK自己必输,他真的没想过,短短两小时的比赛,这个世界上,忽然就多了那四万人,站在自己这一边,不再是厌恶自己或者明明喜欢自己还要装厌恶或者对自己失望或者对自己讽刺,而是喜欢自己,为自己投票。
等到作为赛区的冠军候选人与陈奕龙站上对决台,付辛博已经从不可思议转为真真带着期待……虽然,他输给陈奕龙了,可是,2007年4月30日夜,付辛博,真的真的,非常的开心——梦想,障碍,被爱,竞争,母亲,孤独……这些后来长长久久伴随付辛博生命的词语,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以最不平凡的方式真正铺展在付辛博这个曾非常平凡甚至不受欢迎的人的面前。而在付辛博生命里刻下太多的两个人,一个在八大赛区选手观战席里坐着,在这场比赛结束后,与付辛博在宿舍过道里相遇,他还是一副不像来参赛的样子,冲付辛博打招呼,说:“Hi,挺好的呀你^_^”付辛博愣了一下,听见这男孩介绍自己说:“我,井柏然,沈阳赛区的,我打电话那会儿我们见过。”另一个,坐在轮椅上,透过108楼的落地窗望向夜空中单独的月亮,膝盖上放着管家刚送来的付辛博的资料——从出生到小学中学到百事之星到加油好男儿,从孩子王到打架王到参赛选手,从父母亲戚到老师导演到交往过的女朋友……他把视线从月亮转移到付辛博的照片上,露出很温柔的,近似迷茫的神情来,冲付辛博的照片打了个招呼:“付辛博,我叫将宇轩,很高兴认识你^_^”
付辛博回井柏然话:“嗯我叫付辛博,你也快比赛了我在台下看着你。”说得很匆忙然后更匆忙地随杭州众人离开,因为在这一晚,戴阳天被淘汰了,那个和吕杨之间有种付辛博不是很明白的感觉,对自己有种不是很明确的视线的,说孤独让一个男人优秀的男人。
越来越长的影子们,在繁华之后的地面上交汇,突然间,显得有一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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