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成蝶

　　清晨五点是一切都寂静地时刻。清平街喧嚣散尽，沉旗街尚未开始有人走动。扫街的老汉仔细的清扫着两街间的缝隙，生怕有一丝越界，站到沉旗的地面上。是景川人都知道一句名言——清平天堂，沉旗地狱。天堂与地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一响起，老汉甚至不用抬眼就知道，是她。黑色的吊带背心，黑色超短裤，十厘米的银色高跟凉鞋。遮住眉毛的刘海，高高束起的长至腰际的黑色马尾，脸上无妆也无暇。唯一一个会在清晨五点出现在清平街与沉旗街人，简黎。
　　“汉宁，通知印叔，今晚开始全力戒备。”女子像是没有说过话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景丽大厦。
　　景川三大跨国集团之一的朔宇集团今日一反常态的热闹。应聘的人已经快把一楼大厅挤爆了。每年一到招聘的日子，朔宇人事部都会陷入一种相当胶着的状态。朔宇集团地处景川市第二高楼景丽大厦的一楼至四十楼，是景川人才向往的地点之一。
　　姜悦鱼穿过喧闹嘈杂的街道，进入了景丽大厦。一层的接待小姐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一点不屑，“你是来朔宇集团应聘的？”
　　“不，我是来景丽报社上班的。”悦鱼的语气沉稳。
　　“好的，您请。”朔宇集团的接待小姐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无比。旁边的应征女孩无比惊奇的问“景丽报社很厉害吗？”
　　“当然，”接待小姐分外不屑的看了女孩一眼“景丽报社的规模不大，只有七层，但是它是国际知名的报社，也是景川市报业的龙头。”
　　随着特殊电梯门的打开，姜悦鱼进入电梯，按下了四十四层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姜悦鱼的心却没有丝毫起伏。阳光照射进玻璃电梯里，她的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十年前 ，有谁会想到姜悦鱼这个名字会载入景丽报社的员工名单呢？有谁会这样恭敬地对自己说话呢？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虚荣心作祟，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为了这样一份工作，她付出的代价是丢弃自己。这不再是自己的人生。
　　电梯铃想起，门缓缓拉开。姜悦鱼沉稳的迈步走入景丽报社，“你好，我是姜悦鱼，新报道的实习编辑。”接待处的小姐点点头，“姜小姐，请跟我来，社长在等你。”说着，迈步领着悦鱼进入电梯旁的一个小电梯，悦鱼注意到，这个电梯只有44到50这七个数字。接待小姐按下顶层的按钮，随即一言不发的站立着，丝毫没有与悦鱼攀谈的意思。悦鱼心里不禁一笑，果然是景丽，没有一般俗不可耐的人世故需要遵守。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接待小姐没有走出电梯，而是冲门口的一位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子说“程秘书，这是新的实习编辑。”等悦鱼走出电梯，她便离开了。“你坐在沙发上等一会儿，等到了约定时间，你们几位新来的编辑一起进去。”程秘书很温和地冲悦鱼笑了笑。悦鱼点了点头，坐在了沙发上。程秘书接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了悦鱼旁边的桌子上，“喝点水吧，你来得真早。”
　　“谢谢。”悦鱼礼貌的喝了一口，接着是长久的沉默。显然，悦鱼并不打算接下程秘书的话头。不一会，又有两位陆续上来了。十点整的时候，程秘书准时将她们带入了社长办公室，然后退了出去。
　　社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一身休闲服，十分开明的样子。“先说说，分别都想在哪个版块工作。”
　　另外两个人还在思索，悦鱼已经张了嘴，“社长，我想在秀色丽景工作。”另两个人显然十分吃惊。秀色丽景是景丽报社的招牌杂志，也是历史最古老的板块，可以说，谁都想去。但是没有十年以上的经验，绝对无法在这个板块待下去。这一点上，不知道姜悦鱼是太自信还是没脑子。“社长，我们都想去动感都市板块。”剩下的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好，那么，姜悦鱼进入秀色丽景，陈安安和李丹进入动感都市。”社长神色不变，按下了内线电话，“敏白，带她们去自己的工作楼层。”
　　很快，程秘书就进来了，把三个人带了出去。“几位分别是在哪个板块？”程秘书温和的询问。得知了结果后，把三个人带进了电梯，按下了49和45的按键。很快就到了49层，程秘书冲悦鱼一笑，说道：“祝你好运，姜悦鱼。”，然后示意悦鱼下去。
　　电梯门在悦鱼身后合上，悦鱼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嘲讽的微笑，程敏白，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名字。她抬头看了看整个49层，朴素却又大胆，果真是她喜欢的风格。姜悦鱼，从今天开始，你要开始在这里迎接你的第一份工作了。悦鱼重新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向总编办公室走去。
　　景丽有属于景丽的特色，而秀色丽景又是景丽所有板块中管理最特别的。秀色丽景的每一位员工都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可以不被别人打扰，同时将自己的资料绝对保密。在这里的每一位签约作者自由选择编辑交稿。签约作者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初级作者每半个月交上一篇稿件，中级作者每三个月交上一篇稿件，而高级作者每一年交上一篇稿件即可。实习编辑每人跟着一个编辑进行学习，实习期为半年，合格后如果被录用，就完全要靠自己去寻找合作的作者。悦鱼知道自己资历平平，有没有什么一眼可见的天赋，断不可能跟随主编学习。果然，她被分给一位资深编辑，王熙。
　　“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你只要不干扰我的正常工作，要学什么就自己去看去做。”王熙说话很简练，话很少，很快便埋头工作了。悦鱼没有继续留在他的办公室，而是开门离开了。王熙奇怪的抬头看看，复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悦鱼喜欢景丽，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对工作时间没有要求，只对工作成果有要求。路过一楼的时候，悦鱼发现依然是人声鼎沸。依然是快速穿过马路，她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如果是父母，一定是希望他能进入像朔宇一样实力强大又稳定高薪的工作吧，而不是也许下一秒就会被辞退的景丽。但是，这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进入零点旅店，悦鱼熟门熟路地找到了402室，按响了门铃。门被自动弹开，悦鱼走进去并关上了门。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容色秀丽的女子，手中是一本原文书。不用看书皮悦鱼就知道，一定是《瓦尔登湖》。
　　“上班第一天感觉如何？”女子转过头来，脸上面无表情。
　　“不错，我很喜欢这种工作方式。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悦鱼脸上是少有的温和笑意。女子撇撇嘴，“姜悦鱼，我是在帮我自己。”
　　“我知道，但是间接受益人却是我，这怎么看都是你帮了我。尽管你确实是在帮自己。”悦鱼扳过女子的头面向自己，“简黎，谢谢你。”。习惯了悦鱼的没心没肺，简黎显然是被吓到了，眼神不太自然地别开，“少来这套，今天你做饭。”
　　“果然跟你说好话就是浪费感情。”悦鱼果断的走进了厨房。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简黎突然之间就觉得，这样真好。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我是零点旅店的客人，会有什么反应呢？”厨房里飘来悦鱼的声音。简黎合上书，点燃了一支烟，“会希望你赶紧英年早逝。”
　　悦鱼笑了。真心的笑容此刻格外美丽，犹如深夜盛开的优昙。零点，真是一个好地方。记得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自己也是很忐忑的，现如今，它已经是自己的家了。就像简黎，现在是自己的亲人一样。自从她满脸漠然又带一点渴望的对自己伸出手说：住我家吧。悦鱼就知道，她已是自己的亲人。
　　在从前的记忆里，零点旅店是个恐怖的地方。它是同在天堂与地狱的存在。它坐落在清平街与沉旗街的中间，将两街相连。算是景川市的灰色地带。传说零点旅店的主人是一个年已古稀的人，拥有调和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在三百年前，清平街被商家与富豪占据，只剩下半间商铺的地方，却无人敢盖房子。当时的一个有背景的年轻人大胆地占用了沉旗街的地方，建立了零点旅店且直到如今依然屹立不倒。悦鱼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与常人不同，但她以前绝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进零点旅店。从未想过会遇到简黎这样的女子。悦鱼觉得，简黎真的别任何人都懂自己，虽然她是最不想自己的一种人。
　　“阿鱼，今天我会很晚回来，不用等我。”外面传来简黎的声音。
　　“带我一起去吧。”悦鱼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基本没有指望她会答应。果然外面传来阴沉的声音，“不行。”悦鱼摇摇头，继续做饭。听到脚步声，悦鱼回头，发现简黎正站在背后。“今晚无论谁来，你都不要开门。尤其是琪生。”悦鱼的脸顿时有些红，自己喜欢琪生已经有那么明显了吗？简黎没等她回答就走出去了。
　　晚饭后，简黎走出了零点旅店。回头望了望四楼亮灯的窗，转身离开。
　　姜悦鱼，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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