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

　　凯蒂施密特从成年以后便一直是柏林赫赫有名的交际花，在上层阶级的官员和企业家圈子里左右逢源。徐娘半老的凯蒂夫人依然风姿绰约，完全看得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凯蒂夫人笑容可掬地看着有些生怯的法丽德，手里夹着香烟的姿势不能不说着实优雅。
　　“请问您是凯蒂夫人吗？”法丽德开口问道。
　　“‘请问您是凯蒂夫人吗？’”
　　凯蒂夫人学着法丽德生疏细弱的声音，引得自己和周围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不过是个玩笑，和气的凯蒂夫人看起来并没有恶意，法丽德惊讶地看着她拿自己开玩笑。
　　“哦，亲爱的，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凯蒂夫人说着又吸了一口手中的高档女士香烟。
　　“哦，夫人您好。这是您订购的苹果。”法丽德把篮子伸过去，凯蒂夫人漂亮的手指在苹果上游走。
　　“真漂亮，”凯蒂夫人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笑意，“人儿更漂亮！”
　　被这样密切关注和当面点评，法丽德有些不自在：“夫人，这些苹果您需要支付15帝国马克。”
　　“哦，哦，亲爱的，别着急！我会付钱的！”凯蒂夫人拍了怕法丽德的手臂，“你是丽莎的什么人？为什么今天她没有来？”
　　“我是丽莎的朋友……夫人，请您……”法丽德不想这样被众人围观，像被审讯一样被盘问下去。
　　“好吧，好吧，亲爱的，你可真是沉不住气！”
　　凯蒂夫人把钱放到法丽德手里，法丽德点头示礼，转身快步走出小猫沙龙。看着法丽德有些仓皇的背影，凯蒂夫人微微摇了摇头，舒伦堡把烟蒂摁灭在手里端着的烟灰缸里。
　　“真是个青涩的姑娘呢！”舒伦堡走上前去，站到凯蒂夫人旁边。
　　“可不是嘛，她这样说好也不好。”凯蒂夫人又吸了一口烟，“别看她模样羞涩，可真不一定呢！这样的姑娘，男人们乐意欣赏，可不一定喜欢！”
　　“怎么，您对这姑娘有兴趣？”舒伦堡笑吟吟地看着凯蒂夫人。
　　精明的凯蒂夫人微微笑道：“看样子她并不适合，我的标准她不能达标的太多了！”
　　“是的，她确实不适合！即便她也是个惯于风月场的女孩，也不能在您这里工作。”
　　凯蒂夫人诧异地看着她的老主顾兼昔日长官：“为什么？她可不是犹太人。”
　　“她怀孕了。”舒伦堡轻飘飘地说道。
　　“怀孕？”凯蒂夫人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虽然她太瘦了，而且穿着宽松的裙子不太容易看出来，但是完全可以从她的气色看出来，她怀孕了，而且有些营养不良。”
　　“哦，上帝！我忘了您是干什么的了！”凯蒂夫人笑着把烟蒂摁灭在舒伦堡手里的烟灰缸里。
　　当法丽德回到小猫沙龙时，门口的暗哨可不再放过她了。两个便装的盖世太保拦着她开始盘问：“我们是盖世太保，请问您能出示身份证吗？”
　　盖世太保，一个在许多人的脑海中等同于恶魔的名词。秘密警察们的行踪遍布柏林、德国各地和德占区的大街小巷，跟踪、逮捕、暗杀等各种阴暗的行为是他们惯用且擅长的手段。时常有人在大街上忽然消失，或是被发现死于家中，或是说被带去调查却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都是盖世太保的杰作。法丽德心下有些紧张，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盯上，但是她明白了一件事，今天出来绝对是个错误！
　　“请问您有身份证吗？”因为是女士，所以这两个看起来还有些涉世未深的年轻的盖世太保态度还算客气。
　　法丽德不安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希腊人？还是犹太人？”
　　“我不是犹太人！”法丽德大声说道，“我真的不是犹太人！”
　　两个小伙子盯着法丽德上下打量了半响，交耳嘀咕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讨论法丽德的人种问题。
　　“我们不能确定您的人种归属，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需要鉴定一下。”
　　“不，我不能去！”
　　法丽德想到丽莎说街角的那家已经关闭了的面包店的犹太主人斯特恩一家，就是这样说是被带去做鉴定，却一去不返。
　　“小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两个年轻的盖世太保看起来耐心并不是很大，开始推搡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怎么可以随便抓人？我说过我不是犹太人！”
　　法丽德转身想走，被两人一把抓了回来，因为用力过大，法丽德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差点向后摔倒。一条坚实的手臂拦在背后，并将她稳住。
　　“你是谁？为什么捣乱？”盖世太保狠狠地盯着法丽德身后的人询问道，“我们们是盖世太保，正在执行任务，你要是捣乱，我们一样可以抓你！”
　　“你们两个是哪个分队的？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吗？”舒伦堡眯着眼睛问两个盖世太保。
　　“你管得着吗？废话真多！”
　　“你们难道连犹太人和非犹太人都分辨不出来吗？”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们！你要是再废话，继续妨碍我们，就等着进监狱吧！”一个盖世太保说着揪住了舒伦堡的前襟衣领，迅速从大衣里面西装的口袋里掏出证件。
　　“嗯？你是党卫队的？”盖世太保们惊诧地瞥了舒伦堡一眼，翻开证件，“姓名，□□舒伦堡，职务，帝国……”
　　像是被电击的瞬间，两个盖世太保忽然打了个立正：“长官！”
　　舒伦堡回了个礼，年轻人哆哆嗦嗦地把证件递给他：“长，长官，您的，证件……”
　　“谢谢！”舒伦堡不紧不慢地接过证件放进口袋里，语气淡淡的，“现在，鉴定完毕了吗？”
　　“是，是的！长官！”两个小伙子抖得连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今天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舒伦堡平静的语气里蕴含的怒气不言而喻，两个年轻人再次打了个立正，转身拔腿就跑。
　　□□舒伦堡，仿佛听过这个名字，印象中，这个名字总是和莱茵哈德海德里希连在一起的，看来他也是帝国中央保安局的一名级别不低的官员。正因如此，尽管眼前这个长着一张英俊的娃娃脸的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有着显而易见的魅力和绅士般的风度，但是法丽德总觉得他身上有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像传说中的金发野兽海德里希一样。
　　看着法丽德用狐疑而提防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舒伦堡似乎也不太高兴：“你就用这种眼光打量党卫队的人？”
　　“党卫队？您也是盖世太保？”法丽德吓了一跳。
　　“你所知道的党卫队就只有盖世太保一个机构吗？”舒伦堡冷冷地扫了一眼法丽德，“长成这副模样，虽说和犹太人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并非意味着出门不会遇到麻烦。”
　　法丽德撇了撇嘴，除了纯种雅利安人和日耳曼人，难道所有别的人种都不能在大街上到处走吗？
　　舒伦堡斜着眼睛瞥着法丽德一副纠结且嫌恶的模样，似乎觉得这倒是有趣；“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嗯？他怎么知道我刚刚来过？难道刚才他看到大厅里的一幕了吗？法丽德咬了咬嘴唇，“我回来要钱的。”
　　“要钱？”舒伦堡皱了皱眉，“凯蒂夫人不是付钱了吗？”
　　“走到半路我才记得，最近苹果涨价了，那一篮苹果需要支付20帝国马克，夫人需要补上5马克！”
　　这么来说，她刚刚差点为了讨回5马克的债款而被送进监狱甚至是集中营？舒伦堡久久看着满脸疑惑的法丽德，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怎么办。法丽德可不想一直站在这里看他这个样子，说了声谢谢，声音不大，转身欲走进小猫沙龙。
　　“嘿！”舒伦堡叫住她，快步走上前，一个圆形的金属玩意出现在法丽德眼前，“这个是党卫队的纪念版资格章，出门随身带着，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要。”法丽德瞥了一眼那个让很多人见之色变的SS资格章，没有去接的意思。
　　“为什么不要？”舒伦堡好像有些不大高兴。
　　“我又不是党卫队成员，而且纪念版肯定也很罕见，盖世太保一定会说这是我偷的。本来没有什么的，拿着这个一定会被送到集中营的！”
　　舒伦堡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把胸章指给法丽德看：“你看，反面刻有我的名字，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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