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

　　“看起来您很懂查尔斯的样子，”维多利亚强作镇定地说道，“别忘了您也是一国首脑，您同样不能给查尔斯他想要的。”
　　“至少我没有强迫他，不是吗？”
　　维多利亚有些不耐烦：“那您打算怎么办？继续不表态，然后让查尔斯为此神魂颠倒？”
　　“您的形容还真是令人惶恐，”法丽德也毫不客气，“查尔斯心系北非，我的精力也都在埃及内外。我想，如果您能够更多地关注他的关注的話，也许您可以取得更多和查尔斯的共鸣。”
　　自信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法丽德，也难怪查尔斯会放不下。不管她有千般个不好、万般个不是，至少在情感方面，她便如她的容貌一般，美而不自知，最是摄人心。维多利亚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也是多说无益了。
　　就在蒙哥马利回国期间，在突尼斯的隆美尔于1943年2月14日发动了代号“春风”的行动进攻。因为自阿拉曼战役之后，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已到樯橹之末的德军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发动大规模的反攻。嗅觉敏锐的隆美尔早已摸清楚了盟军配合不力、战区散乱的情况，决定给自己一个翻身的机会和给艾森豪威尔一个沉重地打击。突然发起的“春风”行动打得盟军措手不及，美军第1装甲师遭受重创，随后占领突尼斯中部城市费里亚纳，目标直指阿尔及利亚的特贝萨。
　　德军反扑的消息传到英国，国会与首相府及国防部再次陷入阴霾。丘吉尔焦头烂额地一边关注北非方面的消息，一边择拟着信任第八集团军的司令官的候选人名单。
　　“首相正在择拟名单？这么说，他根本不打算让我重返北非了？”蒙哥马利憋着一口气，拳头狠狠砸在墙上，“隆美尔都快进入阿尔及利亚了，首相还在这里对着一张可笑的纸条，从一打名字里挑出最悦耳、最对眼的那一个！”
　　“查尔斯，我知道你有意见，很想回去，可是这是最高统帅部的决定。”老将军劝慰着儿子。
　　“他们不是说艾森豪威尔一个人就能把德意军队赶出北非吗？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连隆美尔的主攻地点都判断不准？”蒙哥马利急躁的语气里因为过于焦急气愤而萌发了讽刺地意味，“我军第1集团军司令部怎么会和艾森豪威尔都认为敌军的进攻地点是在丰杜克附近呢？隆美尔是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脑子一根筋的人吗？狡猾的狐狸行踪本来诡异无常，艾森豪威尔居然还把重兵调往丰杜克，恰好把弗德山口暴露给了隆美尔！”
　　“查尔斯，你先不要着急，这一次失利，已经沉重地打击了美军和英军。我觉得照这个情形看，丘吉尔首相放你会北非也不是没有可能。”
　　丘吉尔首相真的会放我回北非吗？到底什么时候呢？如果艾森豪威尔再不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来防御抵挡隆美尔的进攻的话，阿拉曼战役的努力和成果将会付诸东流。并非排斥美军和他们的司令官，而是这支从未合作过的部队，总是给蒙哥马利甚至是丘吉尔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蒙哥马利衣着整齐地靠在床上沉思，想到傍晚时分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向首相要求重回北非战场，却被首相以再作考虑的回答搪塞的情景，蒙哥马利不禁又泄气又愤懑，到底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还是首相太沉得住气？
　　叮叮叮，桌上的电话声顿起，打断了蒙哥马利的思绪。为了方便随时接听来自最高统帅部或是首相府的命令电话，蒙哥马利把书房的电话移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莫非是丘吉尔首相终于作出决定了？蒙哥马利心中一阵欢喜，兴奋地拿起电话。然而电话里却出乎意料地传来一阵近似哽咽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脆弱。
　　“查尔斯。”
　　“法丽德？”蒙哥马利诧异了一下，“是我。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
　　“我……”其实，就连法丽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蒙哥马利的声音后，会在一阵窝心的温暖后，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为什么会哭？法丽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法丽德的哭泣让蒙哥马利的心绪一片凌乱，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
　　但是法丽德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泣：“查尔斯……”
　　“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了？”蒙哥马利焦躁地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命令。
　　“没……没什么……”
　　“法丽德，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发生什么事了？”蒙哥马利的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
　　“没，真的没什么，真的。”
　　蒙哥马利感觉自己就要抓狂了：“那你为什么还在哭？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挂了。”
　　“不！等等！先别挂，法丽德，你到底怎么了？你可以不说，但是你一定要等我，我马上过来！”
　　法丽德似乎吓了一跳，声音里满是惊惶不安：“不要！查尔斯，真的没什么，我没有事，你不要过来。”
　　“法丽德，我求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蒙哥马利的声音是最为诚恳和强烈无奈的祈求。
　　法丽德不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地哽咽和抽泣着，听筒里一片静谧，只听得电流的窸窣声，良久，不断。
　　“查尔斯！”法丽德一直不曾止住抽泣。
　　“我在。”他的声音很是平静。
　　“查尔斯。”
　　“我在，法丽德。”尽管心中波澜四起，但是不敢就此挂断电话，并且还要保持淡然的语境来试图抑制住内心汹涌的风浪。
　　“查尔斯……”
　　“我在。”
　　“我想我解脱了。”
　　“什么？什么解脱？”蒙哥马利愣了一下。
　　“嗯，他再也不能牵制我了，再也不能了！”
　　“什么？”
　　“没有人可以约束我，没有人！”法丽德的声音忽然变得狂躁暴怒起来，蒙哥马利难以想象电话那头的法丽德此时的表情和情绪状态。
　　一阵急促的忙音，蒙哥马利压下电话，一阵不安的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哭？她说的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当法丽德看到冒着风雪从家里赶到位于伦敦西北郊的摄政公园的蒙哥马利时，漫漫长夜将要结束。法丽德瞪着不可思议的大眼睛，看着蒙哥马利在侍女的帮助下脱下厚厚的军大衣，抖了抖衣服上尚未融化的雪花，然后快步走向坐在沙发上的自己，拿起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里。
　　印象中他的手一直是温暖热乎的，可是现在，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赶了几个小时路程，他的手也不免有些冰凉。然而他的脸上，却一如既往地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好冷啊，给我暖暖吧！”
　　她的手在他的手里辗转着，传递着她能给予他所力所能及却又微不足道的温暖。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哭？”蒙哥马利有点嬉皮笑脸地望着法丽德，温声细语地问她。
　　“我没有想到你，你会这样赶过来……”
　　“别说这个，”蒙哥马利另一只手搭着法丽德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她，“刚刚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什么，现在已经没事了。”法丽德低头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毛遮掩了眼中的神色，“我现在好踏实、很安定呢！就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法丽德，你在说什么？”蒙哥马利目瞪口呆，“松了一口气？你说什么啊？”
　　“我早该这么做了，那样的话，我也早就解脱了。”
　　“法丽德，你说话很奇怪，你这是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哪里不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法丽德把一个东西塞到蒙哥马利手里，“就是这个，是它解放了我。”
　　冰凉的触感和法丽德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让蒙哥马利心中一阵寒凉，米非司酮，这是禁用的高危流产药物。表妹雪莉曾经因为服用这种药物导致子宫大出血，差点送命，住院半月，至今没有完全恢复。看到法丽德不算舒畅的笑容，蒙哥马利似乎又看到了当时雪莉那张惨白惊恐的脸。手里的药瓶空空如也，看样子，她是一口气全部服下的。
　　法丽德，你……你怎么可以……蒙哥马利紧紧捏着手里的药瓶，几乎要把药瓶给捏碎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这么做？”
　　蒙哥马利暴怒起身，胳臂一挥，药瓶在啪的一声中于墙角被击成粉碎。法丽德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地盯着墙角散落的碎片，不敢仰视蒙哥马利此时可以杀人的眼神。
　　法丽德不敢把蒙哥马利赶出去，她只能期望自己可以找一个方式逃避蒙哥马利的愤怒，躲得越远越好。然而蒙哥马利却并没有给她一个可以实施的机会，他紧紧握住她的胳臂，死死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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