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天堂

　　刘伯谦稍稍叹了口气：“我国政府选派我来贵国就情报组织工作向贵国学习，贵国在情报工作方面做得非常的出色，我们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中统）的局长陈立夫先生派遣我一行远涉千里来到贵国，希望能够取得一些真经回去，引以为借鉴，谋利于国民。谁知，谁知……”刘伯谦看了看刘文岛，刘文岛的眼神有些黯淡，“元首似乎对我们有着很大的成见，一开始对我们不予接见。后来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向公使大人求助，公使大人带着我前往与元首接洽，元首也只给了半小时时间。就半小时……”刘伯谦看上去是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半小时，我如何……”
　　刘伯谦不说话，法丽德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煎熬和难受。刘文岛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中国是那么广大的一个国家，难道情报工作不理想吗？”法丽德不禁问道。
　　“是的，殿下，非常不理想。”刘伯谦马上收拾好了心情，认真地答道，“我国虽然历史悠久，幅员辽阔，可是中国在此前漫长的几千年的时间里并没有遭遇到过这种几近亡国的侵略。战争来得太过突然，而我们又反应不及，因而情报工作并不是很理想，所以不仅是我们的陈局长，同公使大人和我本人都希望通过学习能够回国组织更为完备的情报工作，以打击日本*侵略者。”
　　“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着急，”戈培尔说道，“元首的主意也不是总是一成不变，也许哪天会有转机。”戈培尔说着脸上有了一丝轻蔑，“之前我和日本大使的关系还不错，认为日本是真的视德国为朋友。可是呢，他们连情报都不愿意向我们提供。他们，都太贪婪。而且，”戈培尔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复杂，隐约看着有些难受的样子，“那些小个子实在是太残忍了，我看了拉贝（约翰?拉贝，德国商人，南京国际安全区主席，带领南京国际安全区委员会拯救了超过25万人的中国人的性命，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其著作《拉贝日记》被公认为记录南京*大屠*杀最翔实、最完整、最有历史价值的证据。）带回来的南京大*屠杀的影像（美国牧师、南京国际安全区委员会委员约翰?马吉拍摄），说实话，即便是影像，也使我作呕，我只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吐了三回。”
　　刘文岛和刘伯谦相互看了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戈培尔其实是亲日派的，就像希特勒、希姆莱这些纳粹党魁一样，对日本侵华视而不见，甚至是反感中国抗击侵略军的。在这个问题上，中国的国民政府对待德国的情感十分的复杂。毕竟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希特勒是对国民政府示好的，两国也有着许多官方或非官方的合作。但是日本侵华以来，德国不仅对国民政府的为难坐视不理，还因日本一定程度上牵制了苏联乃至英美，缓解了德国战场上的压力而对这个轴心国成员大加赞赏。因而，尽管戈培尔此时表现出对于日本的轻蔑和厌恶，但是也改变不了纳粹亲日的本心，德国并不驱逐中国政府的外交官，但对待他们就像对待他们的政府一样抛弃、冷漠而轻视。
　　此外，法丽德估摸着，除却屈辱和痛心，他们的心思应该如同自己一样。坚决反犹，视犹太人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戈培尔，也好说别人贪婪、残忍、恶毒？在他的眼里，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场景让他作呕，那么纳粹在集中营里的暴行呢？是不是就是再正当不过，再平常无奇不过了？那些被屠杀的人们，不分国籍和地域，都是鲜活的生命。任何曾经纵容甚至是主导了屠杀的人对屠杀起了恻隐和怜悯之心，依然是不可原谅的。戈培尔，你一点都不善良，纳粹德国也一点都不伟大。
　　就连戈培尔你口中的约翰?拉贝，1938年离开中国回到德国后，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够遏止侵华日军在中国的暴行，还将千方百计带回的约翰?马吉拍摄的南京大屠杀影像放映给了戈培尔观看。结果戈培尔呕吐之后愤然离场，写给希特勒的那封信也没有得到回音。几天后，同样是纳粹党员的约翰?拉贝被盖世太保逮捕，被禁止在德国宣扬和提起南京大*屠杀的事实。原因是日本尽管本身不太受希特勒的待见，但是对于遏止英美，他们能够起到很好的作用，这点还是很得希特勒的欢心的。尽管有着拉贝供职的西门子公司的保释，然而拉贝对于纳粹德国的幻想开始走向破灭。
　　作恶的终究会为恶所作。打败你们的最终是什么呢？难道是战争？还不是人心和道义。
　　“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恩怨，德国此时无法顾及。不过我听说你们在国内，还有一个政治对手？”戈培尔忽然问道，“是共*产主*义吗？”
　　刘伯谦愣了愣，答道：“是的，部长先生。”
　　“你们是一边打着日本人，一边打着他们吧？”戈培尔笑得略有些讽刺，“我从不知道帝国马克和帝国制造可以有这么多的用途。”
　　“先生，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是不可能发生的。”刘文岛一脸严肃地盯着戈培尔，“如果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寻求学习的契机和交流的可能以期战胜贪婪而残忍的敌人，而背后，我的国家的人民正在自相残杀，那么我不知道我们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不，公使阁下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戈培尔摇了摇头，“您知道，共*产主*义是纳*粹主*义最大、最危险的敌人。纳粹要想建立一个大同的世界，共*产主*义这种绊脚石就一定要被消灭。元首对于日本入侵中国是持有复杂的态度的，别的不说，至少在遏制和消□□*产主*义的层面，元首是很欣慰的。如果哪天，贵国政府纵容了共*产主*义，那么元首弃旧择新（抛弃国民*政府，支持日本*侵*华）也是不无可能。”戈培尔的眼神中满是深意，“公使阁下您懂我的意思的。”
　　“额……”刘文岛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和迟疑，点头的动作也有些僵硬，“嗯……是，是……”
　　“好了，这些事情我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希望你们在德愉快、顺利。”戈培尔说着与远处某人打了个招呼，便示意离去，“我先失陪了，各位。”
　　望着戈培尔离去的背影，刘文岛长叹了一口气，刘伯谦脸上的颜色也不是很好看。当他们意识到隆美尔和法丽德正在看着他们的时候，便迅速恢复了外交的常态。
　　“久闻隆美尔元帅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实在荣幸。”刘文岛和隆美尔碰了一杯，刘伯谦也敬了隆美尔一杯。
　　“外交场合我是很少出现的，也很荣幸见到来自中国的贵客们。”隆美尔微笑道，“不过我是不知道，竟然遥远的东方也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也不知道隆美尔是真的在谦逊还是其实带了些骄傲，刘文岛含糊且一概而全地笑了笑：“‘沙漠之狐’的大名，在我国军政界可谓是响亮非凡啊！”
　　“如此说来，我将来倒是有机会前往瓦尔哈拉英灵殿。”隆美尔的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瓦尔哈拉是北欧神话中的天堂，英灵殿是北欧神话主神奥丁接见战死的英雄灵魂的殿堂。在希特勒的宣导下，德国的军人普遍拥有着向往瓦尔哈拉和英灵殿的热情，致力于追求荣誉精神的隆美尔自然也不例外。
　　“元帅阁下您将来一定名至实归。”刘文岛笑道，“只是天堂，在我国文化中，不是只有勇敢的人会去那里，能到那里的都是好人，坏人就会下地狱。”
　　“是吗？”隆美尔笑着说道，“那幸亏我的信仰和你们不太一样，要不然，我去天堂的可能性也许就更小了。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个好人。”
　　“元帅阁下您可真会开玩笑。”刘文岛笑道，“在伊*斯兰教*文化里，天园也是对善行者开放的吧？”
　　“您说的没错，公使先生。”法丽德说道，“不过，伊*斯兰教*徒想要通往天堂，就必须承认和绝对地服从造物主，因而，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去往我的乐园。”
　　“哈哈，殿下您也很爱开玩笑。”刘文岛笑得很开放，“您二位，一位是以仁慈著称的战神，一位是伊*斯兰圣*女，却一位怀疑自己不是好人，一位质疑自己对宗教的虔诚。”
　　隆美尔和法丽德笑得一样无力，却各有各的尬尴。隆美尔看了看和自己一样的法丽德，于是便选择了换了个话题：“说到《孙子兵法》，真的是一部奇书。”隆美尔微笑道，“也不知道当初元首是怎样得到那本书的，随后那本书就被翻译成了德文，德国的军队里，几乎每个中高级军官都人手一本。”
　　“是吗？”刘文岛和刘伯谦相视一笑。
　　“元首要求我们刻苦研读，因为他认为，研究透了那本书，德国的军队就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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