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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安娜（倒V）
路易十三的王后，奥地利的安娜公主如今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听侍女们朗读诗集，她们中不乏贵妇人以及贵族的女儿，博学多才的女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手中的诗集，而王后陛下则低着头注视着自己镶金线的高跟拖鞋——她总是这样，利用侍女们朗读的时间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嵌着百合花浮雕的大门并不能阻挡住从国王陛下寝宫传来的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注视着自己房间的大门，敏锐地聆听着“笃笃”的宫廷鞋从走廊深处慢慢接近。
在大门开启的一瞬间，奥地利安娜公主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绝望地看着来人，失去血色的嘴唇翳动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倒是来人朝她潇洒地行了一礼。
“午安，奥地利的安娜公主。”
这话语中不乏嘲弄，年幼的西班牙公主安娜十四岁就嫁给了和自己同样大的路易十三，但是结婚多年以来，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冷淡，而私下里王后陛下喜欢让侍女们按照自己的出生来称呼自己。这样的讽刺很快就让年轻王后惨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她匆匆回了个屈膝礼，就忍气吞声地坐回了座位上，而在场的侍女也都低垂着目光不敢吭声。
来人的目光环绕着室内的环境看了一遍，挥挥手让侍女们出去，王后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信——从马德里跟随王后过来的西班牙侍女爱丝特法尼娅夫人也被赶走，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面上满是恐怖。
“您……您要什么？”
身为法兰西最尊贵的女人，王后虽然被爱情最后一道闪光映得金光灿烂，但总免不了凄凉。安娜•奥地利既得不到丈夫的信任，又时时受到红衣主教的憎恨，作为女人，她一直坚信红衣主教之所以对她不肯宽容，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一种更为温柔的感情。对王后来讲，太后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如果当时的回忆录是可信的，就知道安娜•奥地利始终拒绝给予红衣主教的感情，玛丽•梅迪奇①一开始就给予他了，可是她一辈子还是免不了受他的憎恨折磨。
“原来您的房间是这样的啊，”身着威严红袍的主教微微一笑，他在梳妆台前停下，目光在一只玳瑁珠宝盒上流连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对这个早已吓坏了的女人说，“别紧张，夫人，我已经得到了国王陛下的允许，特地来与您聊一聊。”
“只要您愿意，”年轻女人说，她简直可以说是跌倒在红衣主教指给她的那把椅子上，而不是好好地坐下来。
这位从一出生就待在巴黎的贵族在她身边坐下，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而他身后披着斗篷的侍从则稳稳地端着一个插有八支黄蜡烛的枝形大烛台，见到自己目前最大的危机没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打算，王后陛下狂跳的心脏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夫人，”他接着说，“虽然在您的心里，也许对我有些误会，但作为您最忠诚的朋友，我今天是特地来解除这些令您不快的误会的。”
不过……”奥地利的安娜吃了一惊。
“我知道，夫人，您的眼光很敏锐，我也知道宫廷里危机四状。然而，我年纪已经不轻了，尽管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却有不少敌人。请问，夫人，我应该把您——在祭坛脚下起誓对我主忠诚的人列到哪一个阵营里呢？”
“啊！先生，但愿您认为……”
王后陛下打了个冷战，她十分年轻，长得像花儿一样柔弱娇艳，就连同心也是一样脆弱，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她，根本不是枢机主教黎塞留的对手。
“请问，是两个中间的哪一个呢？”他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朝梳妆台前的珠宝盒瞥去，逼着王后给出答案。
“如果您做我的盟友——我不说做那个曾经被您狠狠拒绝过的身份，我就能够不怕一切危险。反过来，如果您做我的敌人，那么……”
“啊！做您的敌人，永远不会，先生！”王后大声说。
“但是做我的心爱的人，也永远不会吗？……”
“不，不会！”
“做我的盟友呢？”
“那可以肯定。”
奥地利的安娜公主已经顾不得自己和红衣主教的对话被他身后的侍从听到了，她抚住胸口转过身来，迫不及待地把手伸给主教，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黎塞留拉住她的手，很有礼貌地吻了一下，然后握在自己双手里。
“好吧！我相信您，夫人，”他说，“接受您做我的盟友。”
“是的，先生，”王后说，她试着把手抽回去。
“好吧！”红衣主教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继续说，“因为真诚的联盟的最主要的证明就是绝对的信任。所以，夫人，我还要和您谈谈我为了战胜所有这些因敌视而想出的计划中的最秘密的细节。”
“啊！您……您说什么！”
年轻的王后已经掩盖不了面上的惊讶，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惶恐不安地去看自己的梳妆台。
“不，不是那个，”仿佛看穿了王后心中的不安，黎塞留并没有穷追不舍，反而朝她安抚地一笑，他遗憾地说，“您是个正直的人，不愿接受来自一位红衣主教的爱意。”
接着，就像没有看见奥地利的安娜公主脸上的尴尬似的，他示意身后的侍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烛台，亲自放到不远处的长桌上。从一进门起就沉默得如同空气般的侍从臣服地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棕发的脑袋，他的身材虽然没有白金汉侯爵②乔治•维利尔斯那样高大，但是俊秀的面庞和那绿色眼睛却要比他迷人得多。
“现在，请容我引荐，上帝忠诚的仆人，红衣主教的心腹尤勒•马萨林。”
天非常黑，从充满硫磺和电的云层里落下了一些又温暖又大的零星雨点。
爱丝特法尼娅夫人裹着黑斗篷，静静地守在宫墙的阴影里，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是她迟迟也没有等到那位主教阁下从王后的寝宫里出来，爱丝特法尼娅夫人的内心十分焦急，恨不得立刻跑到王宫的侍卫队前调一队兵马闯到王后的寝宫，但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将自己的斗篷裹得再紧一点儿，来抵御夜晚袭来的狂风。
突然，卢浮宫二楼的窗户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白色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窗前，爱丝特法尼娅夫人眯了眯眼，耐心地再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亲眼看见两个模糊的黑影穿过庞然屹立的宫墙，一前一后地离开，这才放心地上楼回到王后身边。
她一推开门，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纸张烧焦的味道，年轻的王后若有所思地站在窗前，她的右手边放着一只空无一物的已经打开的玳瑁珠宝盒，脚底则是一团烧成黑色的灰烬。
“陛下。”
爱丝特法尼娅夫人上前行礼，她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沉着地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要上床休息吗？”
“什么样的夜晚啊，”窗前的王后置若未闻，独自一人低声轻语，“丈夫离开，敌人四伏。”
这时候，宫殿的对岸，有一个学生正从木塔那个方向过来，沿着上坡路朝钱币磨坊走去，他手叉在腰上，边走边唱：
“为什么哟，在我想要
咬你美丽的头发，
或者吻你可爱的小嘴，
或者摸你美丽的胸脯时，
你偏偏要装成藏身在
修道院里的修女？
“你为谁留着你的眼睛
还有你美妙的□□，
你的前额和你的双唇？
难道你是想在卡隆③
用他的小舟把你载去以后
到另一个世界去吻普路托④？
“在你离开人世以后，
美人儿，在那个世界
你的小嘴儿苍白。
我死后见到你
对幽灵我不会承认
你从前是我心爱的人。
“因此在你活着的时候，
情人啊，快改变主意，
别舍不得把你的嘴唇给我
因为到你死的那一天，
你就会十分后悔
你对我太心狠。”
奥地利的安娜公主露出忧郁的笑容，听着这首歌。接着，那个学生的歌声在远处消失以后，她关上窗子，叫爱丝特法尼娅夫人服侍她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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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① 又译玛丽•美第奇，路易十三之母，出身于意大利有名的梅迪奇家族。
② 据记载，乔治•维利尔斯在1617年、1618年、1623年连续获授白金汉伯爵、侯爵和公爵，根据本文发展，此时他是侯爵。
③ 卡隆：希腊神话中的阴界渡船夫。
④ 普路托：希腊神话中冥王哈里斯的别名。
今天的二更，大家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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