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盲匠

　　遇见卿立华完全是一个意外。
　　由于自家医院人手不够被叫去帮忙的忍足侑士，在眼科诊疗区的楼梯口接住了一位不小心踩空的少女。

　　于是一见钟情。

　　那姑娘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剔透澄澈，空茫得如同天山也够不到的云层里融化的雪水，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让人觉得被一望无际的海蓝包围起来，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某处骤然柔软。
　　她穿着式样简单到极点的衬衣和长裤，只不过颜色的搭配看起来有些奇怪。
　　“很抱歉，”她低下头，就着忍足侑士的搀扶站好，“我记错了步子。”
　　明明是一百八十步的……她小声的嘀咕。
　　这姑娘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年纪还是会长高的。
　　忍足侑士看了一眼她身后跟上来的护士，了然的点点头，虽然她看不到。
　　“需要我送你吗？”少年放开手，后退一步，让两人之前岌岌可危的距离有了那么一些缝隙，推了一把从自己鼻梁上滑下来的平光眼镜，“你想去哪？”
　　许是自己周身突然空无一人的关系，她伸手在空中抓了两把，扶住栏杆，由于紧张而胸口起伏不定，她紧紧抓住栏杆，往后退了退，直到脚裸抵住上一级的阶梯，“谢谢。”她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
　　“能把我带到饭岛医生那么？”她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回想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半晌，她迟疑着转头看着忍足侑士的方向，似乎是想固执的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虽然她看着的地方只有医院里雪白的墙壁，“她是我的主治医生。”
　　忍足侑士没有马上回答她，反倒是做了一个有些没必要的举动——他站到少女目光直视的地方，让自己能够被那双毫无光泽的眼注视到，同样的，这个角度也能够很好的看到那双柔和温软的蓝色瞳孔。
　　“好的。”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蓝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在她疑惑的出生询问的时候忍足开口答应，走上前去轻轻托住她的臂膀，少女似乎是感到有些不适，却由于刚刚差点跌倒而不敢轻易移动。
　　她局促着开口，“那个……”请放开下好吗？
　　由于不知道他们此刻看起来到底是什么姿势，少女只能保持着扶住栏杆的姿势一动不动。
　　虽然可以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但警惕一点终究不会错。
　　尤其是，在失去‘看见’权利的现在。
　　看到了少女耳际的红晕，忍足侑士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恩，好。”他放开，改为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你可以选择怎么牵着。”
　　少女迟疑了一下，摸索着挽上他的手臂。
　　“谢谢。”

　　然后，就是这样连彼此姓名都没有问的初遇。
　　下次再见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数个月。

　　晴空之下，女孩子坐在医院□□里的石凳上，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头顶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期间在她的面容上留下细碎的光影。
　　她很仔细的抚摸着放在身前的木制雕塑，上翘的嘴角看上去陶醉其间。
　　忍足侑士走上铺着茵茸草地的花园，悄然向她走去。
　　微雕吗？平光眼镜闪过意义不明的反光，数月不见这姑娘的触觉貌似敏锐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谁？”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卿立华出声喝道。
　　“啊，我没有恶意的。”忍足侑士走到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是你？”也许是失去视觉的关系，少女对所听到的话语的记忆大大提高了。
　　“恩，”他一边应着一边去看少女雕刻的东西，“我是忍足侑士，第二次见面的小姐。”
　　“……”少女狐疑的朝少年的方向看去，这次她找对了地方，但目光所及却是一片黑暗，“卿立华。”
　　“很好听的名字。”少年出声赞许。
　　“谢谢。”卿立华有礼的回应。
　　相对无言。
　　……喂喂接下来干怎么办。第一次面对冷场问题的冰帝军师无力望天。

　　他们开头很美好，结局白烂的第二次相遇，就在彼此的，额……
　　总之忍足侑士看着卿立华发呆，而卿立华以为他已经走了就继续投入到自己先前的工作中去了。
　　当然，后来当事人之一的男主角怎么也不肯承认就对了。
　　——我当时在欣赏立华认真的样子！
　　他后来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句话出口之后提起这件事的人和她老婆同时对此说法呲之以鼻。

　　但也不得不说，忍足侑士的毅力惊人。
　　在饭岛医生口中得知了她目前还处在观察期需要住院的时候，忍足侑士几乎天天都跑来卿立华的病房跟她聊天。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久……
　　他所打的目的就是路人皆知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父母的，还让二老全力支持他，不过这点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这段日子日后忍足侑士回忆起，内牛满面的总结了他那段时间的艰辛——盲女妹子很不好追。
　　夜景？人根本看不见。飙车？那要看得见风景才有意义。逛街？人家看都看不见你是想戳人短还是想报复。送礼？理由同上。
　　忍足侑士想着想着冷汗就下来了，这姑娘所要度过和所要承受的孤独大到难以想象，人要是看不见的话，一生就几乎少了大半的乐趣。
　　更何况是她这种因为意外事故才看不见的姑娘。
　　于是心疼之后，心里泛起的滋味越加欢喜，以及……
　　想要许她一生安乐，并且一世平安。

　　……………………

　　很多很多年之后，原冰帝的网球部成员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聊天。
　　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各自的老婆。
　　忍足侑士当时一直以来最好的搭档用手肘顶了一下他，问起他为何会娶卿立华。
　　“大概是……”忍足侑士微微一笑，伸手将自己的妻子揽入怀中，“我在她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会不厌其烦的次次移动步履，只为走到她的眼前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卿立华的世界里和眼里，这样的人，只有忍足侑士一人而已。

　　也许她会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但睁眼时除了一片黑暗之外，还有一个人会亲吻着她的额角，替她拂开额头被汗渍粘在一起的发，细细抚摸着她再也看不见的眼睛，说，
　　“别怕，我在这里。”

　　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见她丈夫的模样，但至少，她所依靠的胸膛里，那心跳所代表的意义不似作假。
　　是除了母亲摇篮曲之外，唯一可以令她安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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