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lelujah

　　Hallelujah。

　　1.
　　下午三点整，我躲在会诊室旁边的吸烟区，然后遇见了他。
　　个子矮小，衣服带点80年代嬉皮士风格，头发是褐色，不知道是不是染的，眼睛圆溜溜得像两颗葡萄，金棕色，是我没见过的颜色。
　　见我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忽的明白了什么似的朝我笑了下。
　　“这是彩色镜片啦，美国进口的。”
　　我没说话，只觉得现在的孩子既天真又复杂，既残忍又善良，是不同于成人的额外生命体，有趣的很，也讨厌的很。
　　掐灭烟，掸了掸袖口沾上的烟灰，确认身上没有明显的烟味，才慢悠悠走回了会诊室。
　　五分钟，我就忘记了他的样子，因为一个医生不需要那么多好奇心。

　　2.
　　没想到那么快又遇见他，原本褐色的头发却变成了深绿色。他似乎很喜欢被各种颜色包围的感觉，像一个用旧的调色盘。
　　远远的，他热情地朝我打招呼，身旁的女人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你认识？”
　　“不。”
　　话毕，女人挽着我的胳膊走进了西餐厅。她对自己的品味很有信心，而且她也相信我的品味，这便是她安全感的由来。
　　她总是订靠窗的座位，以便把美丽随时随地散播出去。
　　透过那巨大的落地窗玻璃，我看见少年眼中的复杂、疑惑、迷茫、好奇。
　　那是成年人再也享受不到的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利。

　　3.
　　他在等人，我也在等人，只不过不是同一个而已。
　　十月的天空变高了，但在住院部的露天阳台，仍然轻而易举的就能触摸到。
　　这次，我看到他抽烟，不知是什么牌子，但肯定是我不会去碰的那种。袅袅白烟，在他的头顶晕散，和风一起离开。
　　发色变淡了，大概是染色剂掉色了。
　　过度享受年轻的人，最后会如泡进福尔马林的器官一样，外表风光，内在腐烂。
　　染发剂里超量的化学药剂，会让你患上癌症，然后孤苦伶仃的走过最后一个月。必定死在一个阴天，星期日，护士在打瞌睡，医生没有上班。
　　偶尔走上手术台前，医生会如预言家一般猜测病人的未来。

　　4.
　　这次我看得清楚真切，他在等一个男人，在瓢泼大雨中。男人刚从他对面的建筑物中走出来，他便丢盔弃甲般的大哭，像只被丢弃的小猫。
　　在雨里，我竟然分得清楚，雨水和眼泪。
　　他等的人，最后还是走了。而我等的人，却一直没有来。
　　于是，他坐上了我的车，我们去了宾馆。
　　我把他丢进浴缸，放上热水，想要洗掉他身上的寒气。可他始终颤抖着，双手抱着头，隐隐还有抽泣声。
　　身上差不多回暖时，他走了出来，开始解我的皮带。
　　我没有阻止他，因为我知道，这是他的方式，孩子的方式。别人不欠你，你也不欠谁，这是在城市生存下去的最重要的法则。
　　他动作很娴熟，却一直默默流着眼泪。
　　难过、悲伤和不甘心，这是他眼中流露出来的色彩。和情欲一样，消散的很快。

　　5.
　　活着和死去有必然的区分吗，刚刚丧偶的朋友望着我。
　　“所以，你没有安慰我。”说完这句话，他似是活过来一般，“我也不需要安慰。”
　　“只是觉得有些孤单，她明明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声音，她的体温，可是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的灵魂。”
　　没隔几天，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还有他的。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我想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都一样，无法支配自己的人生。

　　6.
　　病房是雪白的，病服也是雪白的。这么说来，医院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天台上有人在哼圣歌，希望声音能传到天空的最高处。他朝我笑，和第一次一样，只是五颜六色的衣服换成了干净的白色。
　　整个剃成了平头，露出健康的褐色，原来，这不是染的。

　　7.
　　在一个阴天，星期日，我脱下了白大褂，然后走出了医院。
　　我辞职了，在他永远去到一个名叫“天堂”的地方之后。
　　他没有死于癌症，而是死于意外，就在他肺炎好了一大半，出院返家的途中，返回我的住所的途中。
　　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事情，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觉得有些孤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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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带他的灵魂和他的爱情去天堂，那是属于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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