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览版新坑

　　牧归舟小的时候漂亮，长大了英俊，现在虽然老了，任谁都要说他有气质。有气质的意思就是有官威，这个也不假。他年轻的时候，说一句话就是命令，如今不用他说什么，自有年轻的人捉摸着他的用意给他做事，虽然他现在只是个使官，要旁人做的事情不过是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真的大事还是得自己来出马。
　　牧归舟这辈子最得意的是：在他做捕快的时候，他抓起了大部分府尹要他抓的人；做京兆统领的时候，没有人敢在王城生出是非；而做使官的时候，他的国度也没有起与被起过任何的边境冲突。这些虽然不能完全归功于他本人，但好歹也是他在任时的佳话。当然，他一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虽然遇见了很多好女人，可惜他真心喜欢过的那些都嫁给别人了。
　　牧归舟年轻的时候性情就像个小老头。年轻的时候他武功高强，有人问他对当时江南第一剑凌烨之的看法，那时候牧归舟说：“他第一就第一去，反正我也不用剑。禁械令摆在那儿呢，谁自己想蹲大牢，我们还能拦着不成。”听见这话的人都绝倒，不过那时候的人都知道牧归舟不喜欢随便打架，不管是自己打还是别人打，不管是把人打得半死还是被人痛揍。后来凌烨之本人也当了捕快，因为上面那句话的存在，两个人在所有的场合彼此刻意回避。直到凌昀挂冠而去后很多年，牧归舟才知道江湖人总是会在江湖里死掉的，不过也没什么哀悼之意，反而把凌昀的小师弟揍得很惨。那个小孩给他带来许多麻烦，更讨厌的是，因为年纪的关系，牧归舟一直觉得那小孩要靠熬死自己来报仇什么的。
　　牧归舟回忆过去做捕快的时候，觉得起初没有什么大难事，只有巡不完的街，捉不完的贼。他从小贼捉到大贼，然后去捉江洋大盗，后来王主觉得他有本事，连那些别国来的江湖人都归他去抓。罪名自然是违反禁械令这种没收兵器听训诫就可以的小罪，不过江湖人总是挺难相处的。牧归舟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为什么江湖人都对他横鼻子竖眼，那不只是因为他是官差，还有些别的原因。鸢捕头也是官差，就没遇到他这么多事。但是鸢捕头比他聪明的地方是：那些江湖人赶走就够了，最好一个也别抓，因为他们太记仇了。鸢捕头因为是个聪明人，所以一直做着捕头，没升官也没死掉，大前年他还看见鸢老胳膊老腿地在金陵转悠呢。
　　牧归舟年轻的时候抓过无数江湖人，大多关不了几天就得放出去，过上一段时间再抓一次。每一次都得打上一架，有的很好制服，有的不那么好打，还有个敢公然背着大刀到处走来走去的小姑娘，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时候一样，每次都把他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他抓了这么多江湖人，江湖人一个个见了他吹胡子瞪眼，鸢捕头别人不抓，抓了当时江湖中最有名的大魔头叶青很多次，大家都夸他有能耐。不过鸢抓了叶青，每次都因为江湖中传言的罪过证据不足，那家伙手里又有个很不好惹的大人物的信物，就只能因为违反宵禁令而训完话放走了事。幸运的是，叶青本人倒也没怎么找过鸢捕头的麻烦。据鸢的说法是：叶青这人性情比别的江湖人好多了，后来每次见了，连说也不用说就跟着走。
　　牧归舟这辈子见过叶青不止一次，不过只说过一两次话，一次手也没交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青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却已经被评论为天下无双的剑，而牧归舟只是个被旁边的小姑娘十几招打下擂台的小朋友；后来叶青成了七绝之一，人人都觉得他当得上那个名号，不过人人也开始骂他是魔头，欺师灭祖，他身上的恶名也越来越多，连牧归舟都觉得该把他抓起来了事了。他去缉捕叶青的大多数时间发现自己夹在一群人中间，觉得按王法全缉拿也不是不缉拿也不是。因为要说禁械令，这里除了当差的他自己，没一个人没犯，所以不管是跑出去把叶青带走还是轰走围观的人群，似乎都挺犯众怒。
　　这种事情开端是他穿着红黑官服混在一群五颜六色的江湖人中间，听见那些人和叶青连串不带重样的相互诅咒与挑衅；往往以一群人一拥而上，打着打着大家都跑远了，就留着牧归舟自己在原地呆站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去阻止私斗作为发展；以他一路看见受伤的倒霉鬼和死人作为高潮；结局则是他带着一群脸色很不好看的捕快兄弟去收尸和以违反禁械令的理由关起幸存者。
　　至于始作俑者叶青？牧归舟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函谷关。那地方不是槿国的，他的官服看起来非常不合时宜，他试图劝解众人不要动武的努力只让他得到嘲笑。后来他被一个早就认识的小姑娘拖在马后头扔了出去，扔得很远很远，他费尽全力跑过来的时候，叶青已经离开，而围观的人也鸟兽散了。
　　这似乎是他在漫长的追捕过程中第一次没见到死人，事情结束以后叶青踏入了邺国，而邺国不爱与六国结交，更别说引渡罪犯什么的了。所以牧归舟折返了回去，累得半死，官服破了两套，还因为一路奔波吃得太多被京兆尹当作浪费的典范批评了很久。
　　后来事情就一路顺风顺水，他升官当了京兆统领，然后因为习惯了东奔西跑的生活也不想再打架，就主动请缨去当使官，结果就把个使官当到了老。掰着指头算算，他当年那些对手和兄弟，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了。
　　牧归舟小时候，他师弟天天笑话他是傻瓜；中年时候他师弟娶了天下第一高手，眼睛长在头顶上，看到他的时候说他看起来聪明一点了，不过是大愚若智，把他气得半死；前年他和他师弟一家最后一次见面，他师弟只是拍拍他的肩，说老啦老啦。那时候他才发现，大家真的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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