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的人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肯在人群中弯下腰为你系鞋带，那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足够重。
　　想想男人是多么自尊的动物，如果他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温柔地蹲在你身前，为你做系鞋带这样的小事儿，那足以证明他对你的在乎。
　　那一日，陈家乐蹲下身子，捡起温如瑾散开的鞋带，自然而然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温如瑾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楞楞地看到他的头顶，晨曦的阳光一圈一圈打散在上面，把柔软的头发折射出栗色的光泽。
　　那样的一个少年和那样的晨光构成那样的场景成了她记忆里最最难忘的一幕。以至于，多年之后另一个男子同样温柔地蹲在她面前，为她打上一个蝴蝶结时，她依然会想起多年前晨光里少年流转的目光和微笑的脸。

　　喜欢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老不够用。日子总是像被追着、赶着似的，一眨眼就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温如瑾归程在即，她早就买了两天后回四川的火车票。
　　陈家乐舍不得了，软磨硬泡，“松松，可不可以再晚几天回去啊？暑假那么长，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啊。”他故作可怜状，表情夸张，可谓演技了得。
　　温如瑾一度以为他学的专业不是设计，而是表演。“少来了，开学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你想想我妈妈一年到头都一个人多可怜啊，身为女儿的我该回到她身边尽尽孝，歌里不都唱要常回家看看嘛。”
　　“人家舍不得你嘛。”陈家乐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像是在撒娇。
　　“你可真肉麻。”
　　“那也只对你一个人肉麻。”
　　温如瑾作呕吐状，陈家乐恢复正经，“松松，我爸爸妈妈一直想见见你，你走之前去一趟我家吧。”
　　“为什么要见我啊，他们又不认识我。”
　　陈家乐气她的神经大条，这么明显的事她居然不明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他们就是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看看把他们的宝贝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见家长啊？我不要，我害怕。”温如瑾老半天才会过意来，战战兢兢地说。
　　“有什么好怕的，我爸妈又不是洪水猛兽，他们人很好的。”陈家乐双手抚着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
　　“可是……”陈家乐的这一举动大大宽慰了她的心，却还在犹豫。
　　“别可是了，明天上午9点我来学校接你，就这么说定了。”陈家乐没有给她推辞的机会，一锤定音。

　　第二天，温如瑾壮着胆子出现在陈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紧张到不行。
　　陈家乐看出她的紧张，带着她参观自己的卧室，给她讲自己童年的经历。慢慢地，紧张终于得到缓解。陈妈妈端上切好的冰镇西瓜，陈爸爸更是笑盈盈地说着，“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陈家乐悄悄告诉她，陈爸爸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今天可算见到他久违的笑容。这在他家可是总统级别的待遇，温如瑾有些受宠惹惊。
　　陈爸爸陈妈妈为人和善，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温如瑾也渐渐打消一切顾虑和拘谨，和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开了，从平时的生活学习聊到家乡的风土人情再到陈家乐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
　　总之，气氛好极了。
　　陈爸爸陈妈妈都对温如瑾赞不绝口，夸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陈家乐在一旁吃味地抱怨他们偏心，说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午饭过后，大家又话了一会家常，温如瑾就要告辞回学校了。
　　陈爸爸陈妈妈本想留她多住几天，当温如瑾说明天要坐火车回家，行李还没有收拾好，他们就不再强求了，但执意明天去车站送行。
　　温如瑾一再推辞无果，也就顺从了两位的好意。
　　陈家乐把她送上回学校的车，就被爸妈拉去超市为温如瑾买东西。A市到四川有几十个小时车程，吃的，喝的，买了好大一堆。看来他们真心喜欢温如瑾，陈家乐也乐见其成。
　　温如瑾回到宿舍先给陈家乐报了平安，然后接到爸爸温顺城的电话，说钟欣突然晕倒进了医院，要她快赶快回来。挂上电话那一刻，她心急如焚，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思考，才能想办法应对。
　　她首先打电话订了最早一班回四川的机票，然后打电话告诉陈家乐。电话通了，可是接电话的却是苏芷轩，一阵讶异之后平静地叫她换陈家乐接电话。
　　“小瑾是你啊，家乐和叔叔阿姨出去买东西刚回来，出了一身汗，他正在冲凉。你有什么事给我说吧，待会我转告他好了。”苏芷轩的话里处处都是掩不住的亲昵，温如瑾了然，但事情紧急，现在没有闲功夫跟她计较。
　　“是这样的，我妈妈进医院了，我订了今天晚上九点的机票回去，你转告家乐，明天不要去车站了。我到家会再和他联系的，谢谢！”温如瑾没有心情和她闲聊，简单明了地交待完事情的始末就挂断了。
　　苏芷轩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的盲音，单调却刺耳，一下子心情跌到谷底。
　　自己都不断示好了，温如瑾她凭什么还一副嫌隙的口吻？自己守了那么多年，陪了那么多年的家乐被她那么轻易抢走都还没找她算帐啦。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她越想越气，泄愤似的把陈家乐的手机摔在沙发上。
　　陈家乐穿戴好出来正好看见，“干嘛，谁惹你了？”
　　“没有，没有人惹我。”
　　“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的？”陈家乐擦着头发走近，漫不经心地问。
　　“哦，打错了。”苏芷轩神色有些慌张，“现在的人真无聊，经常打来电话，不是推销保险就是诈骗集团。”
　　陈家乐没有怀疑，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身回了卧室。苏芷轩趁这空档把温如瑾的通话记录删除了。

　　陈家乐陪着爸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火车站足足等了几个小时，直到火车都开走了，温如瑾也没有出现。
　　陈家乐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停地打她电话，可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么热的天爸妈干等了这么久一句怨言也没有，看着他们额头上挂着的大颗大颗的汗水，陈家乐心里很不是滋味。
　　让爸爸妈妈先回家，陈家乐则赶去学校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家乐在学校并没有见到温如瑾人，又去了她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结果也是一样。他非常害怕，心如火烧，但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不停打她的电话。
　　他不停打，不停打，打到他的手机都没电了，也没有联系上温如瑾。
　　回到家里，他用座机继续打，一遍又一遍。
　　父母把他的焦急都看在眼里，却无从安慰。
　　终于，在听到温如瑾的声音时，一颗悬着的心着地了，那声音，恍如隔世。
　　“温如瑾，你在哪儿？”
　　“我在家啊，怎么呢？”
　　听到“我在家”这几个字，陈家乐就怒从心生，还“怎么呢”，他怒意更甚。
　　“怎么呢？你倒是舒舒服服躺在家里享受空调，亏得我爸妈一腔热情顶着烈日在火车站傻等了几个小时，也没见着人。你说怎么呢？温如瑾，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先回去了，好歹也给我说一声啊。你不乐意让我爸妈送，你直说，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犯不着使这么下三滥的招。不声不响走了还不算，还把手机关了，你，你太过分了。”陈家乐气急，之前的担忧全部转为气愤和不满，一口气全倒了出来。
　　“家乐，你听我说，我之前……”温如瑾满腹委屈，可陈家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温如瑾把电话打过去，陈家乐拒接。她又打他家的座机，先是没有人接，后来干脆都打不通了。
　　死刑犯在定罪之前都还有自我申辩的机会，他怎么能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定了她的罪呢？这时，温如瑾也彻底愤怒了。彼此的信任原来就那么廉价，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吧。妈妈进医院已经让她疲惫不堪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雪上加霜？
　　既然他都这么不了解自己，不看重这份感情，自己又何必再腆着脸去乞求这样一份不被珍视的爱呢？
　　两人都在气头上，像是在较劲儿，此后几天谁也没主动给谁打电话。
　　距离是一种必然的考验。如果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够稳固，只好认输。现在，再加上误会，陈家乐和温如瑾之间的考验更加严峻。
　　钟欣只是疲劳过度再加上贫血，才会晕倒，在医院治疗一个星期就出院了。温如瑾也总算轻了一口气，可她并没有开心起来，因为和陈家乐的误会。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也确有不对。每每想到陈爸爸陈妈妈烈日炎炎苦等几个小时，心里就过意不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还是拨通了陈家乐家的座机。为什么没有打陈家乐的手机，因为她还在生气，气他不相信她的为人，气他那番不经大脑的话。
　　电话是陈妈妈接的，温如瑾先表达了歉意，然后把当时的情况说明。陈妈妈也体谅了，还安慰说可能是苏芷轩忘记转告了，让她别怪罪苏芷轩，更是再三嘱咐她别和家乐呕气，好好照顾妈妈。
　　这样一来，温如瑾总算放下一桩心事。可为什么她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世上轻不得，重不得，远不得，近不得的应该只有感情这件事了吧。
　　在爱情里，这个“度”字，往往最难书写。
　　一个不小心，就会因拿捏不当而错失一段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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