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

　　雷峥哆嗦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虽然给小雷喝了有安眠药的果汁，可是——
　　刺耳的门铃声吓的她差点跳起来。勉强镇定了一下，战战兢兢的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见了大春的身影。
　　轻吁口气，下定决心，雷峥打开了门。
　　“俺的娃娃呢，我告诉你——”大春一进来就破釜沉舟的嚷。
　　“吵什么！”雷峥给他嚷的心惊肉跳，万一让邻居听见——：“在里面睡觉。”
　　大春将信将疑的瞟了她一眼，往里面走去。
　　看到在床上沉睡的小雷，大春忍不住奔了过去。
　　“出来！”雷峥低声的扯住他的袖子，毕竟心虚，万一给他看出什么，岂不前功尽弃：“出来谈。”
　　“有什么可谈的，俺抱俺的娃娃回去不就得了。”大春焦急的想抱小雷走。
　　雷峥镇静了一下心神：“口说无凭，你要立下字据。”
　　“立啥字据？”大春不满的样子：“俺不认字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行。”雷峥斩钉截铁：“不认字你可以按手印。”
　　“那俺连你写的啥都不认识俺为啥要按手印？”大春虽没见过世面可也不傻。
　　雷峥急了：“我把孩子还给你，你以后不能再来找我麻烦！”
　　“行啊，俺那天不就答应你了吗。”大春给她弄的头昏脑胀，声音不自觉的又大了：“立什么字据，还按手印呢，想把俺给卖了啊。”
　　雷峥都要跳脚了，跟这样的人真是有理说不清：“那万一孩子你没看好跑了，又来找我要，我上哪儿再给你弄个孩子去！”
　　大春狐疑的看着雷峥：“你什么意思？这个娃娃——”
　　“没有！”雷峥叫苦不迭，强装镇定：“我是说今天你带走孩子就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娃娃是不是俺的？”大春起了疑就无法平静了，笑话，万一他抱个娃娃回去不是自己的，不把村里人笑死：“你倒是说啊！”
　　“当然是！”雷峥腿软的都站不稳了：“从小我就把他送人养了。”
　　“你怎么证明他是俺的娃娃？”大春生气的叫。
　　“我说是就是！你不要就滚！”雷峥气的快失去理智了。
　　“阿姨，小弟弟哭了。”一个怯怯的稚嫩的声音。
　　两个人一起回头。小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睡眼惺忪的样子，笨拙的抱着辰辰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要找妈妈。”
　　空气凝固了一般。雷峥感觉血液都在一点点冷去。蓦地，两人一起向孩子冲去。小雷吓哭了。辰辰也在哭。
　　大春抢先一步把辰辰扯到了自己怀里。雷峥失去理智的大吼：“把孩子还给我！”
　　大春退后一步：“你骗俺！欺负俺是乡下人！你自己看，这个娃娃哪里象俺？！一定是你在街上骗来的！”
　　“还我！”雷峥上前两步要夺辰辰。辰辰的哭声在一点点撕扯她的心。
　　大春几步后退抵到了窗口，情急之下推开了窗子，作势把辰辰举到外面：“你，你站住！要不俺就把他摔下去了！”
　　雷峥大惊，撕心裂肺的叫：“不要！不要！把孩子还给我！”
　　大春脸色煞白：“你，你把俺的孩子弄哪里去了？你说！你说啊！”
　　“孩子没了，我没骗你，真的打掉了。”雷峥一脸的泪水：“算我求你，是我对不起你。你把孩子还我，这个男孩你带走，不会有人知道的。”
　　大春泥塑般的喃喃：“不会，不会。俺的儿子。”
　　雷峥扯过啼哭的小雷，试探的往前走两步：“你先把孩子抱进来。啊，大春……”
　　大春还是没有反应，自言自语的呆滞表情：“俺的儿子，娃娃……”
　　雷峥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就去夺大春怀里的辰辰，大春被惊醒，也拼命的挣扯辰辰：“你把俺儿子弄死了，你也别想好！”
　　挣抢中，小雷先被搡到了一边，雷峥旋即被推倒在地，大春用力过大，辰辰竟真的脱手飞出了窗外！
　　“辰辰！”雷峥魂都吓飞了，一骨碌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喊。
　　大春也吓呆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手，嘴唇吓的直哆嗦：“俺不是故意的，俺不是。是你逼俺的……”
　　六楼啊！雷峥连滚带爬的探头到窗口，向下望了一眼，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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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心惊肉跳，好象要发生什么似的。
　　处理了一些基本的事务，看了下表，快十一点了，该回去和雷峥谈谈了。
　　出了事务所的大门，手机突然响了，是翁岚。
　　奇怪，这小妮子，刚刚十分钟前刚打过电话告诉我她要给我的那个惊喜——她和童子宏离婚了。这会儿又想起什么来了？真是个孩子！
　　摇摇头，我接起电话：“喂，又怎么了，翁岚。”
　　那边先是一阵寂静，然后是喘粗气的声音。
　　我隐隐感觉不妙：“翁岚，你说话啊，怎么了。”
　　蓦地，一个神经质的声音透过电话响过来：“翁岚吗，已经没法说话了。哈哈…”
　　是童子宏！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你把翁岚怎么了？！翁岚人呢？你们都离婚了，你还想干什么？！”我觉得呼吸艰难，翁岚怎么会把手机给他，又是给我打电话，除非——
　　“是离婚了啊，我们现在还在法院门口呢。”那边远远传来嘈杂的声音：“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哈哈……”电话到这突然就断了，任凭我怎样拨打，那边都不再接了。
　　我大口的喘着气，不行！我要去趟法院！
　　刚要开车，手机又响了，是家里的电话。雷峥？出什么事了她会给我打电话？
　　心烦意乱的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我就呆掉了。
　　是大春带着哭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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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脑成了一锅糨糊，完全是下意识的开车。
　　刚刚大春语无伦次的在电话里嚷什么不是他故意的，他的儿子，我的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辰辰，辰辰怎么了？！
　　远远的，在我家楼下，就看见闪烁的警灯，好多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还有救护车，还有警察拿着大喇叭向楼上喊什么。
　　我用尽力气拨开人群，地上什么也没有。一个警察迎了上来：“是方靖铤律师吗？很抱歉，刚刚接到医院电话小孩已经断气了。”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见到他嘴唇一张一合的翕动着，其他什么话我都听不到了。
　　我一言不发的就要掉头去医院，我的辰辰，我的辰辰怎么了？
　　那个警察一把拖住了我：“对不起，方律师，你不能走。楼上嫌疑犯不肯出来，坚持要你上去。而且，”他脸上有点无奈的神色：“你的太太还涉及一宗绑架案。请你协助我们。”
　　一个矮个子男人又哭着冲过来抓着我的衣襟：“俺大春哥不会杀人的，俺们只是想要回娃娃……”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滑稽！我的儿子都死了，楼上那两个人还关我什么事？！
　　可是在我稍稍平静了一点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站在我家的门口了，身后远远躲着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大春惊恐的面孔出现在门缝里：“方律师，只有你一个，不许，不许警察进来！”
　　我粗暴的推开门，大踏步的进去，还能怎样？！
　　“方律师！方律师！俺不是故意的！”冲进来的警察抓住了大春，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不关俺的事！是春妮！她绑架小男娃，还把他的头撞到冰箱上。俺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冤枉……”
　　雷峥精神委顿的瘫坐在窗台前的地板上，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一个陌生的小孩子倒在冰箱旁边，地上有血。
　　警察和医生快速的把小孩子抬到担架上，也带了下去。屋子里一刹那只剩下我和雷峥了。警察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方律师，我们要带您太太回去录口供。”
　　我没有任何思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找我的辰辰。
　　“我想和你讲几句话。”雷峥突然开口，声音空洞的吓人。
　　警察看看我，还是先带上了门：“五分钟，好吗？方律师。”
　　这是我的家吗？为什么这么冷清？外面远远的警车声音刺耳的很。雷峥，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雷峥坐在地上没有动，喃喃的说着什么。
　　我背对着她，甚至不想看她的样子。
　　“我以为我会照顾好辰辰。不称职的爸爸，不称职的妈妈，孩子，竟是妈妈毁了你。我的辰辰。妈妈不好，你等等妈妈——”
　　蓦地回头，就见雷峥爬上窗台要往下跳。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你闹什么，还嫌不够吗！”
　　警察闻声冲了进来，终于，带走了雷峥。
　　我站在窗子前，保持着抓她的动作，呆呆的向外看着，我的辰辰，就是这样跌下去的吗？这么高的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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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警察局回来，天都黑了。我连灯都没有开，就那么坐在窗前的地上，就象雷峥一样的坐着。
　　在警察局我还看见了童子宏，濒于崩溃的男人。翁岚让他拿车撞死了。刚出了法院门，刚离了婚，刚给我打了电话时。让他用翁岚卖给他的车子。撞死了。
　　为什么这么残忍？！
　　我感觉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可是摸上去，脸颊是干的。
　　我的辰辰，我可爱的儿子，一天前还甜甜的对我笑着的辰辰。
　　我捧住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亮起来的灯刺痛了我的眼睛，是谁？我茫然的调着眼睛的焦距寻找着。
　　程麟蹲在我的面前，一脸的悲痛与愧疚。什么也没说，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
　　小豫站在他身后，也用那种带点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看着我？
　　程麟突然抱住了我，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的说：“还有我们，靖铤。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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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子开庭了。程麟做雷峥的辩护律师。
　　可是，法官问什么，雷峥都不回答，摆明了就是一心寻死的表情。
　　闻听辰辰坠楼，雷峥被抓，我妈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我爸虽然没犯病，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一夜间老了近十岁。
　　程麟原来思维是这么敏捷的，一点也不逊于我，只是这些年一直被我的光芒盖着，他也无所谓。
　　幸好，那个叫小雷的男孩只是碰破了头，无甚大碍，程麟正在积极联系他们家做撤诉的工作。
　　最后，判决出来了，雷峥判罚五万元，当庭释放。大春因过失伤害罪判刑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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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铤，不管怎样，看在雷峥和你夫妻一场的份上，先别提离婚的事。毕竟辰辰的死她也是很难受的。”程麟看着我，无比诚恳的表情。
　　“我知道。”看着这个和我交往十几年的朋友，我突然有种难以言表的感慨。
　　“程麟，我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吧。”
　　“是啊，提这个干什么。”程麟被我的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多难得啊，”我的思绪飘到那个久远的年代：“那时侯我们创建这个律师事务所多难啊，谁会愿意请两个刚毕业毫无名气的律师呢？”
　　“后来不是好了吗，”程麟顺着我的思维陷入沉思：“是啊，半年没有一个案子。也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初生牛犊啊。”
　　“我突然发现你原来一直是懒得出头，其实你的能力丝毫不逊于我。”
　　“你今天说话很让人摸不着边啊。”程麟皱眉：“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知我者莫过你啊，”我拍拍程麟的肩膀：“程麟，我不想在这行做了，这个我们艰苦奋斗出来的事务所就交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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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很多，前前后后的经过。是的，我才发现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不管是对伊人已逝的翁岚，还是曾被拐卖却隐瞒我的雷峥。
　　只可怜了我无辜的辰辰，成了这个情殇的牺牲品。我是个不称职的爸爸，雷峥说的一点不错。
　　今天，我想，雷峥同样需要和我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不管还做不做夫妻。
　　拿出钥匙开门，恍惚间时光倒流回了那个翁岚离开的日子。
　　屋子里纤尘不染，整整齐齐。桌子上压着纸条。雷峥走了？
　　是的，雷峥走了。
　　“靖庭，或许我们都错了。很多事情就不应该开始。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点点滴滴，从开始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不想承认却事实存在的就是，我不该不服输，非要掺进你的生活。上天注定，姻缘簿上就没有我们的名字。可是，我还是嫁了给你。不管你是冲动还是怜悯，我只求和你在一起。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傻，那时却是义无返顾。婚后的那段甜蜜是我今生都难忘的美好回忆，我想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大春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想你此时应该理解，那样的过去是我一辈子不愿触及的伤疤。报应吧。我一直执拗的以为，就算你离开我，至少还有辰辰，还有和我们两个都血脉相连的辰辰可以给我安慰……可是，竟是我毁了辰辰的生命。我本以为我会好好照顾他直到他长大的那天……睁眼闭眼都是辰辰哭泣着舞动小手的模样，我简直要崩溃了。我是有罪的。法不罚我天罚我。我想我该离开，以我的后半生去忏悔，为我们的儿子。辰辰是那么的无辜。我宁愿死的是我。过去不管怎样的恩怨，我竟不恨你，不管是你感情的背叛还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对我置之不理。也许我们都是太固执的人，遇到问题谁都不肯先行沟通，直到裂痕深的无法弥补……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在壁橱的抽屉里。我不知道我会去哪里，但我会好好活着。希望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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