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哪般男儿闭月羞花
【哪般男儿闭月羞花】
镜中女子紧咬银牙眼中雾气,锦布衣袖下纤指生生掐进血肉。
身后青衣小脸,清秀绝美。似不见女子愤恨垂下的水眸,手中玉梳依旧行云如水。白皙纤手骨节分明,不紧不慢地为女子绾起簇簇青丝。
微微俯身,他光洁的下颚搁在女子单薄肩上,“夫人,这可好?”
他眼中含情,望着女子暖暖笑意。
“脏!”
啪地打下男子扶住自己的双手,女子眼中血丝密布,脏!脏!
她吼叫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不待她跑远就有数名佩刀侍卫将她抓回。
男子眉尖颦蹙目色怜惜,见他缓步走近,锦布华衣女子连连想逃却被两旁侍卫生生擒住臂腕。
不顾女子深深厌恶,他紧紧抱住挣扎不止的女子挥手撤去侍卫。
好脏!好脏!女子尖声哭喊撕心裂肺。
拳如雨下,男子眼中痛惜深邃,“夫人,莫闹。”
几月前,他们本是一对恩爱夫妻,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几月前,那人本是一个图志帝王,为国为民胸怀天下。
如今,物是人非。
“今日入宫。”男子留语,目光悲切转身离去。
美人独坐床头,目光痴痴颓然痛哭。
“夫人。”侍女悄然谨慎,四顾无人才从长袖中拿出一物。
女子吸气敛色,接过信物拿出卷纸,直直盯了半晌不语一词。
那字刚劲有力,出自男子之手,独有一字,却是无情。
杀。
终是下了杀令。
罢了,罢了,女子垂眉,除了此般又奈何?
这要杀之人,她的夫,真真的名满天下呀!哈哈……
侍女不知在何时已经退去,床头女子嗤嗤作笑,她眼中有温热的东西淌出,流至嘴角,味道腥咸。滴落下去,染红了上好的绸缎。
民间盛传,那董家公子貌似仙人,鹅蛋小脸,眉目勾魂,唇红齿白撩人心弦。只把那哀帝迷得失了心神,三魂七魄全都在那董姓舍人那。
当今圣上不顾群臣力阻也把董家公子接进了宫。
日日恩宠,夜夜言欢。甩手朝事不管不问,直把高官权位给那公子奉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父官升光禄大夫,其妹封昭仪,其妻同入宫。
百姓笑唱,断袖只为伊人安睡容。
断袖之癖得名只因一人,她的夫,令汉哀帝将后宫佳丽弃之一旁的第一男宠——董贤。
小桥河岸,女子青丝高束扮作男装,她望着眼前郎儿似模似样调笑道:姑娘,可嫁小生为妻?
哈哈哈,说完她大笑不止,男子确属无奈。
你呀,他摇头笑笑。
嘻嘻,女子吐吐舌尖撇头消声。
几日后,他娶了她。左右邻人皆道金童玉女,宛若仙人。
一年后,他眉尖颦蹙,她却不知,依旧笑得红润光彩。
她笑中意味他亦是不识,世事难料,他恨只恨自己仅是迟了一步。
大雨临头,他未归。
雨下五日,他五日不回。
这又何止是迟了一步!
别人说她相公被帝王相中召入宫中,她不信。
彻夜淋雨只为等他一句解释,仅一句,她便心甘情愿一世装聋作哑。
但,大雨淋漓,府门前久等无人。
她晕厥一夜又醒来,仍是不见他的身影。
众人相劝,不为大也要为小呀!
话是如此,但她知道,腹中胎儿已是难保。
她不言一语,犹如木人,却是该吃吃该喝喝。知她是听进了话,府中上下也就心安了。
五日恩宠,五日人回。
他脸色红润,一瞧就是在宫中有人好生伺候。
“少夫人,少爷回了!”
贴身婢女心急,刚见男子进门就匆匆来报。
她木讷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夫人!他进门如往常一样唤她,如以往一般温润的神情今日在她眼中却是变了味。
一出宫门他就听仆人来报,说夫人卧病在床险些失命,几经调养腹中胎儿也勉强保住。
他未有更衣就直步后院,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他的结发妻。
她面色苍白,坐在床上冷冷的望着他。
他心底顿凉。
晚了,她讥笑,仰首饮下碗中粘稠的汤药。鲜血霎间淌满了床铺。
【泪眼红颜】
几日前,她便要家仆去宫门口守着少爷,少爷出来就按她说的悉数相告。
对,她骗了他,胎儿能否保住仍是未知,但这碗堕胎药下腹结果就已成定局,现今连她也是命悬一线。
任那人抱着她哭喊,乞她原谅她也依旧沉睡不醒。
撒手人寰她也满足了,她留着这条命不是为了他的解释,只是想亲口对他说,她已经不想再等。
别怪她信他太少,只是爱得太深,几月前他就已经回府甚少,那时她却是笑而不问,待到今天满城风雨,她也仍想装下去,但流言蜚语却不许她笑容依旧,硬生生的撕碎她的伪装逼着她去面对自己丈夫的不忠。
哈哈哈,她怒斥,岂是不忠足以言表!
她的命算是救回来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失去后知道珍惜。他又进宫了。
一回来他就来了后院,他急急上前想要扶起她,她却一把推开。
他至死犹记那日女子面色惨白,望着他颈脖云雨之后的红印发狂地大嚷:脏,好脏!好脏!
她不知道,几月前董府遭奸人陷害险些满门抄斩,他是不得已的呀!
又是数日,董贤乞圣上赐他家人入宫同住,哀帝大手一挥便写下诏书,一举将董府几十口人召入宫中。
她字字带刺,怎么?一个人还不够?还想一家同侍一夫吗?
当日与她执手笑语今后儿孙绕膝的人呀,这就是她的夫君呀!
帝王厚恩,即日车马相迎,接人入宫。
当夜,董府化作一片火海。
杀,
这是她不想的。
真是讽刺,那日她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不是自己夫君而是写信给她的新都侯王莽。
他求自己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让皇上重新把心思放回国事上,换而言之,他要自己亲手除掉那个与她许诺白头偕老的夫君,董贤。
最终她还是下手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汉哀帝,刘欣年仅二十七岁就染病身亡。
一切都成烟云。那连日小心小心翼翼所下地慢性毒药,也做徒劳。
汉哀帝死后不久,傅皇后被贬为庶民。一代皇后最终也是忍受不了屈辱,羞愤难耐自缢生亡。
大雨纷飞,如她等他回的那晚一样,雨极大,极急。
新都侯王莽与太后密谋,没收了董贤的大司马印绥,将他撵出皇宫。
他慌慌张张地拉起她,要她一起走,但她却甩开了他的手,惨笑着问,“夫君心许谁人?”
是哀帝还是……
他缄默无言。
次日,民间传言,董贤夫妇双双后院服毒。
曾经兴盛繁荣一时董家,最后也只落得抄家充军的地步。
这还不能安宁,没几日又有人上报官府说是见着一个神似董贤的人,王莽疑心,下令开棺亲自验明真假。
消息传来,好事者大失所望。
新都侯放言,董贤已死,若再有闲言闲语者,重责。
打那后无人敢言“董贤”二字。
【终】
一日,小童街边玩耍,望见一人飘飘若仙疾步走近,顿时看得痴神,手中藤球滚到远处都无所觉察。只得讷讷目送那仙人进了新都侯府。
王莽!
推门入房,来人大喝。
埋首书中的男子抬首皱眉,连连起身掩窗关门,作甚?非要引祸上身不可?
王莽愠怒,“已饶你一命,何来此般不识好歹!”
男子怒火不休,发丝凌乱双目赤红血丝满布,你还我妻来!
前日,王莽开棺,只身一人探视究竟,除他以外无人知这竟是一空棺。
回首董府抄家当日,董贤之妻独自来了新都侯府。
求您,放过奴家夫君。
简单的几个字却费尽了她的力气。
此刻她跪在地上已是气息奄奄。
她狠不下心,王莽给的毒她半点儿都没有用在董贤的身上,给董贤味的只是寻常的迷药。
王莽给的毒药是放在熏香里用的,董贤来时她会点燃熏香,因此中毒的不会只有一人,她自己也会中毒。
王莽日日派人给她把脉,与她解药。可她知王莽是骗了她,这毒无药可解。
王莽却不知这药她虽用了,却是用在自己身上来掩他耳目的。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来了新都侯府,此时哀帝已死她也不必再隐瞒,她只求他能放过自己夫君。
王莽应了,她虽骗了他,但是他先有愧于她,为这他应了。
开棺那日,他亲手将她的骨灰放在了那口空棺材里。
埋入董家祖坟她当之无愧。
那日女子问,夫君心许谁人,男子无言以对。
他只记得她走出门口时给自己留下了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你可是我夫呀!
哀帝待她夫是入骨的好,也不怪他摒弃世俗对他动心。
但倾尽一世芳华,她也恨不了,她只求来世不要再嫁似女男儿。
跪在坟前,男子痛哭不已,清晰的泪水渐渐透出血红,此生只爱一人,吾妻呀!只爱一人!
那时,他以为自己不配说出这话,但他不想这却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河畔花开,谁记得当年女子笑语,姑娘,可嫁小生为妻?
灯火渡口男子淡笑,他朱唇轻启:不许做悔。
是夜,岸上身影没入湖中无处可循。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