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黑塔利亚]追逐

　　chapter 9

　　这已经是四天过后的故事了。

　　俄罗斯的一月份已经是深冬时节，刺骨的雪花从铅色的空中坠下，呼啸而过的寒风仿佛要撕裂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这片辽阔的土地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冬将军的领土。

　　新的一年就在这片辽阔的东欧冻土上悄然降临。尽管是毫无生气的小镇依然总会有那么一些地方会在一年开头的日子里反常地多起人来。

　　一年中这个时候最热闹的地方往往是平日人最稀少的地方——

　　比如这里。

　　没有任何的喜庆气息，火车站里挤满的都是即将离开这个倒霉小镇的原居民。是的，离开。鬼才愿意呆在这个毫无出路的小镇！本来就好不到哪里去的生活因为圣彼得堡那边最近好像又出了什么事【注一】而变得愈发困难了；尽管全镇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们的国家像雪球似地正在延一条下坡路快速滚去，越滚越大的雪球却谁也不知道到底在哪一天会噗通地跌进深渊宣告这个曾经辉煌的国家正式从地球版图上消失——虽说现在也已经在苟延残喘了。但去到大城市，总会比蜷缩在这个该死的小镇要好得多。彼得堡可是大城市，不是吗？大城市的生活铁定会比这里穷苦破烂的农奴生活要好得多的吧？——这种思想在镇上一个传一个，离开这个小镇里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多，没有人知道将在几年之后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会与茫茫的冻土平原混为一体。

　　“该死的鬼天气……”

　　车站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令车站看起来比外面的温度暖和一些。某站台内，两个个身穿深绿色御寒军服的军人并肩站在一起。

　　“真倒霉！为什么咱们非得挑一年里冷得能死人的一月走呢？”站在左边的军人抖了抖肩膀控诉着俄罗斯顽劣的冬天，扭头询问身旁的同伴：“ 你也这样觉得吧？”

　　“恩。”

　　“真不知道上头是怎样想的。这种鬼天气的话，谁还有心思打仗呢！都蜷缩在战壕里搓手去了！”

　　“恩。”

　　“喂……”搓手的军人眉头微颦，语气有些抱怨。

　　“首都那边出了新状况，没办法。”青年深紫色的双眼徘徊在远方，漫不经心地说出话的同时抱歉地微笑了一下，呵出一口浓浓的白气。顺手撑着身旁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唉……其实之前不是说好春天再走吗。”军人瞥了一眼隔壁的紫瞳青年，然后夸张地往手心呵了一口气，“说真的，同志，你喜欢这个小镇吗——其实我觉得这小镇也并非想象中的差——我挺喜欢的。虽然只是在这里呆了三个月——但我居然会有点不舍呢……嘿，果然我是老了吗？”

　　“哈……”

　　没有回答。

　　轰隆隆地，耳旁是几辆火车同时启程时划破天际的巨响。

　　半路被打断了对话，两人心照不宣地看着火车从身边缓缓向地平线上开去，隆隆的声线遮盖过了一切人们的活动声。

　　“不知道圣彼得堡那边的状况如何了。”待到火车走远了后他又开口。

　　淡金色头发的青年睫毛微微颤抖着。

　　“大家都认为这个小镇怎么不好怎么讨厌生活怎么困难……可我见未必到了彼得堡就会好多了。”军人的眉头深深地皱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站台上挤满了一箱子人的车厢内。“这里的人可不知道，圣彼得堡发生的事足以让他们彻头彻尾打消到大城市的念头，唉……”

　　重重的叹气声化作一片氤氲水汽最终与寒风融为一体。

　　青年不语，视线顺着隔壁的同僚望去，发现另一边的站台上挤满了人；尽管车厢已经被胀得满满，站台上的人们还是一脸兴奋地登上那台已经快要挤破的火车；仿佛一旦错过了这趟火车，就和他们幻想中的美好未来失之交臂了。

　　明明带着如此期待的笑容……然而在期待的另一头，等待着他们的却不是光明……

　　这里的居民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国家心脏的圣彼得堡的工人与市民的暴乱已经几乎能让整个国家瘫痪；一旁是腐朽的沙皇和封建军官们，他们抓耳挠腮地不断思索着更强有力的办法将反动势力镇压下去；一旁是则日日夜夜处心积虑谋划暴乱和革命的较下层阶级。而较下层阶级的矛盾又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地方……总之，现在的俄罗斯，似乎已经陷入了全国子民都必须为自己的存在而头痛烦恼的地步。圣彼得堡混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没准呆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里比呆在大城市里要安全得多……

　　青年的眉头微微皱着。

　　沉默了一会，提起话匣子的军人再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毕竟这个小镇也存在过我们活着的痕迹……你说对吧？瞧那小镇，虽然破破烂烂的，也没我的故乡美，但我觉得那个天空还是挺不错的。偶尔会有点蓝——当然，我可不是说现在。蓝的时候给人感觉是美好的，总觉得跟彼得堡的天空很不一样呢……只要天空美的话，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天空可真是个美丽的东西。”

　　军人觉得一股脑地说一堆话好像显得有点闷骚，于是顿了顿：

　　“不过，彼得堡终究还是个大城市，那种打从根里散发出来的金属味可真令我反感。最要命的是，那儿还有个老不死的管着你——噢上帝，我可不是有意诅咒我们至高无上的尼古拉陛下的。现在好啦。还是要回去被人管着。嘿，说起来，就算咱们离开了，也没人会感到惋惜吧。”

　　话音一落，身旁的人分明颤抖了一下。

　　“嘿？”一肚子话的军人用手肘戳了戳隔壁没啥反应的金发同志，好心的询问却没有迎来答复，这令他有些失望。“你好歹也给带你反应……”

　　轰——

　　耳侧突然响起了火车启程的声音，进行不下去的话题终于被打住。

　　轰声如炮响的火车从头顶的烟囱上喷出黑乎乎的蒸汽，隆隆两声跑开了好几十米远，隆隆又两声已经跑到了地天相接的地方，随着那条消失在茫茫雪地上的铁轨一同跑到了世界的另一头。送行的人们在站台上拼命地挥着手，一声声喊得歇斯底里的‘保重’很快被火车声淹没，又或者是被风割成碎片。

　　这里的火车来来回回，千遍一律。总是送出去的多，回来的火车上人总是稀少得可怜。

　　C/C/C/P不知道自己在看着眼前一躺躺火车开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原本停留在站台上每隔一小时开出一趟的火车在自己回过身来之后才发现只剩下了最后的三躺。

　　隆隆，隆隆地。他们送达的是一批又一批赶往大城市的小镇居民们……他突然想起那个在广场上捧着手风琴演奏的小鬼头。他长大之后也会像这里的人们一样离开那个小镇，去到烟囱耸立的城市森林里追逐他的梦想吗？他还会记得曾经停留过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曾和他一起演奏过的自己吗……

　　啊……

　　怎么可能呢。他笑着摇了摇头。小伊万怎么可能会记得自己呢？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只是你人生中匆匆路过的过客，不是吗？

　　“真是笨蛋啊……”

　　青年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哑。他叹了口气，小伊万的事令他一直困扰至今；已经整整一周有多没看见那个孩子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全到家，，是否有穿好衣服吃好饭照顾好小娜塔，是否又会在那个寒冷的广场上像最初一样寂寞地演奏着他的曲子……

　　“不过……”嘴角不经意扯开个身旁的人看不见的弧度。

　　让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

　　他还是实现了他的诺言，不是吗？

　　高大的紫瞳青年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口袋里那架小小的口琴。

　　「我没有来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但至少……我把礼物送到了你手上了，万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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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窗外的暴风雪已经吹了好几天，却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呼啸而过的寒风怒吼着，犹如一只凶猛的北极熊，粗糙的爪子节奏分明地捶打着小木屋，物体被撕裂的声音让小娜塔莎的神经也随之紧绷着。

　　“砰咚——”

　　“啊！……唔”一声物体摔下来的声音后紧跟着的吃痛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小小的娜塔莎使劲咬着嘴唇将尖叫吞了下去，她反应过来后赶紧回头屏着呼吸仔细听着厨房外那间小小的房子内是否有动静；当她确定房间内正在休息的两人没有被影响到的时候她深深舒了一口气——而下一秒屁股便开始像被蚂蚁啃咬似的痛苦便接踵而来。

　　“痛……”

　　此时此刻的娜塔莎正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身旁是一把四角朝天的小木凳。年幼的妹妹被这么一摔自然是疼得龇牙咧嘴，跌倒在地上，眼泪在眶里打转；屁股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更让她恨不得爆发出哭声来——但当她瞥到怀中揣着的一个木箱时，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地将那些没用的思绪全部甩到脑。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最后确定哥哥和姐姐并没有意识到厨房里发生的小插曲时赶紧推门往室外的暴风雪一头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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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

　　冬妮娅看看窗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停下手上织得一半的围巾，转而将视线落在被火柴照亮了半边脸的，正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的小伊万身上。

　　“万尼亚……”

　　姐姐无奈地看着弟弟出神似地看着窗外，欲言又止。

　　四天了……已经是第四天了……从醒来的那天开始算起，小伊万已经持续了四天这样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或许是大病刚好，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如今的小伊万无精打采极了，安静的样子像是得了失语症，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皑皑雪地，看得出神。那双紫色的水晶瞳数着飘落的一片片雪花；然而仔细看时又会发现那双眼睛又是如此地没有焦距……灵魂仿佛随着那些白茸茸的雪花一同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万尼亚，你在看什么呢？能告诉姐姐吗？……”冬妮娅放下手中柔软的布料，微笑地靠近伊万——天知道她的笑容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连日来的担心令她再也无力绽放开一个真正的微笑了。

　　“……”

　　如她所料，小伊万并没有回答，甚至连目光也不肯转移一下。

　　“你在数雪花？”

　　“……”

　　“唔……那个方向的雪有那么令人着迷吗？居然能让我们的万尼亚看那么久呢……”

　　“……”

　　“万尼亚……”

　　姐姐不禁有些泄气。

　　其实冬妮娅知道的。

　　小伊万张望的方向……是广场的方向啊。

　　想到这里，冬妮娅喉咙又开始梗住了……他的弟弟，是否还希望着下一秒会有那个高大的身影踩着雪地，迈着轻盈而又有力的步子走近这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呢？希望着他会有点顽皮地敲敲伊万床头那个小窗，待小伊万伸出头探望的时候他又蓦地蹲下，让小伊万寻找好一会；当小伊万困惑地推开窗子时那个青年又会突然站起让伊万大吃一惊，紧接着还没让小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蓦地蹭上双手搓着小伊万胖呼呼的圆脸，小家伙反应好一会才会生气地从床上蹦起，不顾冬妮娅的叫喊连围巾也不裹就这么□□着脚跳进雪地红着脸和青年绕着好大一片雪地追逐起来……

　　然而这些已经是‘上一年’的事了，不是么？

　　冬妮娅苦笑了一下……上一年，听起来多么遥远啊！……雪地，伊万，C/C/C/P，笑脸，回荡在耳边的欢笑，悠扬的手风琴声和口琴声，广场上的喷水池，观众们满意的笑容……

　　时间之内，一切都不再存在了。

　　时间之内，一切都只能退化成那些令人怀恋的回忆了……温暖却又最伤人的回忆；无论向上帝祈求多少次也再回不去的记忆……

　　冬妮娅突然很想哭。她赶紧转过头去，金色的发丝遮住了她水蓝色的眼睛……突然，一阵微弱的琴声缓缓飘进了耳朵，手风琴特有的浑浊音色令她蓦地回头！

　　微弱的火光之下，是小伊万平静如水的白皙脸庞。他脚上夹着的正是那架破旧却又饱含无限回忆的朱红色巨大的手风琴……小家伙轻轻地拉着风箱，冻得有些红肿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缓缓移动着，拉开的是一首进行缓慢的曲子……像是雪花飘落的速度……演奏的曲子中还夹杂着火花噼啪作响的声音。

　　多么微弱无力的曲子…

　　“万尼亚……”

　　却令人觉得很温暖……

　　窗外凛冽的寒风，被微弱的琴声所盖住。

　　微弱的琴声就像是小屋里的跳跃着的火光，微弱，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然而却又是那么的真切。

　　“不要哭……”小伊万双眼紧闭着，喃喃似地开口。“不要哭啊……姐姐。”

　　冬妮娅一听，眼泪掉得更是厉害了……但随即她赶紧咬着嘴唇，尽管血丝泛上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她抓起袖管直往脸上抹，冲伊万绽开个微笑：

　　“好！好，姐姐不哭！姐姐不哭……姐姐要勇敢……像万尼亚那样……”

　　酸涩的眼泪顺着纹路掉进嘴巴里，冬妮娅尝不到它的味道。

　　“姐姐……你刚刚问我，我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到底在看什么……”

　　“诶？”

　　琴声依旧跃动，冬妮娅却被吓了一跳。

　　“我……一直在看……我想那个应该是叫‘希望’吧？。”

　　小伊万冷不防地说到，然而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话说出来的同时舞动着手上的琴，琴声夹杂着柔丝般的语调令冬妮娅听不出伊万声线中的波动。

　　“希望吗……”

　　“哈，姐姐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希望’吧……”

　　“C/C/C/P曾经告诉我，信仰即是希望……既然怀着希望的话，我就一直会实现愿望……”

　　「哦？那么伊万的希望是什么呢……」

　　「我……我希望这里的天气不要这么冷，冬将军能迟上几个月来，这样的话抢我们钱的人就能少点；欺负姐姐和娜塔的人也能少点。之后希望来听我演奏的人能多点，这样伊万就能赚足够多的钱让姐姐和娜塔吃上土豆炖肉，那样姐姐和娜塔就会很开心了……恩，姐姐和娜塔开心的话，我也会开心，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

　　“呜——”

　　小伊万扯着嘴角，突然用力拉响了风箱。

　　冬妮娅瞪大了眼睛，豆大似的泪珠怎么擦也擦不完，像是窗外不停的风雪。

　　“然后我告诉他，我的希望……就是姐姐和娜塔。我告诉他我希望这里的天气不要这么冷，希望冬将军能迟上几个月来，希望欺负姐姐和娜塔的人能少点。希望来听我演奏的人能多点，希望我们一家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万尼亚……”冬妮娅除了啜泣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弟弟了。悠扬的琴声不停地回荡在空旷的小屋内，仿佛是在和窗外的暴风雪作着斗争……

　　「既然你有了希望，那么「伊万」这名字当然是蕴含着希望了。」

　　「希望这种东西一百个人便有一百种内容，希望才没有大小之分，只要你是捧着一颗炽热的心去为他努力的话……终有一天会发光的吧。」

　　“他告诉我……只要我肯努力的话，希望会发光，会引导我走向光明……”

　　“于是我等啊等啊等……我为了那个‘希望’，我愿意一直等……我曾经在广场上提着那个巨大的手风琴，为了等到它，我可以不停地演奏，因为我想将它引导到我身边……”

　　「只要我一直演奏下去，你就会出现的。」

　　“我一直等着……演奏着……因为我在等着你，所以一个人也没关系。”

　　“于是我又等着……我等啊等啊等啊，等到双手冻得通红，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再演奏下去了，但我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所以我不敢放下手风琴，我一直演奏着，演奏着，直到人群即将散尽，我还是演奏着。”

　　“我心里想着，只要我等着，你一定会来的……”

　　因为琴声正是链接我和你的唯一的羁绊。

　　“可是无论我拉了多久……希望还是没有出现啊。”

　　「眼见他为数不多的客人们即将全部散去，小伊万着急得几乎想哭了，内心的失望与悲伤交杂在一起令他的演奏更失水准，手风琴就像一位老人，缓慢而又吱吱呀呀地宣读着他即将死去的遗言。」

　　“然而，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

　　「就在他即将放弃演奏时，身后蓦地响起一阵清脆的口琴声，像是有意将小伊万凌乱的琴声引回正轨似地，悠扬而富有感染力……」

　　“他出现了。”

　　他出现了。

　　是‘他’而不再是‘它’。

　　“他出现了……他居然出现了！我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呢？……啊，是的，高兴，真的很高兴啊！真的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姐姐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那种高兴是很特别的，不同于平日的高兴，是真的真的发自心底的高兴啊！姐姐，你能体会到吗？”

　　或许是因为真的很‘高兴’，小小的伊万居然笑了出来，手上拉着手风琴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冬妮娅喉咙发哽，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拼命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那一次我明明等到了啊……所以我想他这次也应该会来才对啊。”

　　小伊万闭着眼睛，又一次重重地拉开了风箱，仿佛是转折一般的——

　　“呜——”

　　一个音符落下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冬妮娅似乎没有料到伊万会就此打住，反应了良久。

　　“万尼亚……”冬妮娅叹了口气，走进伊万下意识地想用手抚上他毛茸茸的脑袋，像C/C/C/P那样安慰小家伙。

　　然而正当冬妮娅走进伊万的时候，小小的伊万突然抬起头，睁开的紫色瞳眸直射进冬妮娅视网膜……

　　“可是……姐姐，你说，希望会不会不要我了？”

　　睁开的双眼里早已是注满了泪。

　　冬妮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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