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下)

作者:知北游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九回、世乱遭飘荡(片段)


      (片段之一)
      只奔得片刻,满天大雨已瓢泼而下,打在两人身上都辣辣生痛,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几乎看不清道路。袁天成先前还是被杨意拉着奔跑,跑了一阵也自然而然的脚下生劲,也分不出是杨意拉着他还是他扶着杨意。也不知奔了多久,大雨的白幕中突然现出数片黑点,奔到近处才看见是个村户人家。袁天成大喜,冲到最近的一扇门前便叫了出来:“借光,借光躲个雨!”伸手拍去,半扇虚掩的门板应手而倒,轰的一声,溅起院中一片泥水。袁天成猝不及防,险些跟着栽倒进去,幸好杨意拉住了他,说道:“里面没人!”袁天成才见着这间村居外的篱笆早已东倒西歪,小小的院落中散落着破损的零星家什,了无生气,哦了一声,道:“多半是乱兵来过了!”回身扶着杨意,道:“没人便罢,反正我们只是借屋子躲雨。”这时大雨仍是劈头盖脸的浇将下来,顾不得多说,急忙一起冲进了最近的灶屋之中。
      只见屋内满地都是破碗散筷,东一根西一片的稻草狼藉,显然已遭过掠劫,低矮的灶间几乎已无一件完好家伙,连砌在灶台里的一口大铁锅都砸破了一个洞。两人全身都淋得透湿,不自禁瑟瑟发抖。袁天成一醒过神来,便惊道:“阿意,你不能穿湿衣裳,赶紧换下来!”忙忙解下褡裢,取出自己的替换衣服来,褡裢也已淋湿,但衣服叠在里面,抖开来却仍有几分干意。杨意道:“不要紧。”袁天成道:“怎么不要紧?你是有孩子的人呢。”看见杨意的衣服已全紧贴在身上,他一直穿着宽袍,原也看不出身形有什么变化,但全身这一湿透,便再掩不住已渐隆起的小腹。袁天成不敢向他多看,转过身道:“这里有柴火,我给你烧点热水冲一冲身子罢。你有孩子,受不得寒湿的。”
      将铁锅底的破口用湿布堵上,到檐下接了大半锅雨水,袁天成便收拢了柴草在灶下烧起火来。杨意也觉冰寒侵骨,腹中胎儿又在轻轻蠕动,实在抵受不住,低声道了谢,便在屋角一条缺腿的小凳上坐了下来。屋顶茅草已被掀开了几处,雨水不住漏下,但比起外面的大雨倾盆来,却是宛若天堂。屋外刷刷雨声盈耳而喧,一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急雨之中摇摇欲坠的灶屋。幸得柴草都还干燥,片刻间便见锅中冒出丝丝白气来。袁天成伸手一探,说道:“差不多了,你快洗个澡罢,舀水冲一下身子就成了。”在地下寻了一把已摔断了柄的水瓢递给杨意,便即反身出屋,替他带上了门。
      但见雨势仍未稍减,满地都是白晃晃的水花,天色黑沉沉的有如便要压到头顶来一般,心道:“这雨今晚多半是停不了的。” 贴着灶屋的黄泥墙而立,只觉背后茅屋在雨水冲击之下不住摇晃,这间灶屋自非安身之所,凝目瞧去,隔着满院大雨看见朝南的正屋窗棂破碎,门扇半开,反正主人不在,于是自茅檐底走了过去,推门而入,眼前忽见白生生的物事一晃,抬头看去,禁不住失声惊呼出来。
      杨意在灶屋立即听见了,急问:“袁七,怎么了?”袁天成一时顾不得答话,冲上去抱起那物事向上一举,倒褪下来,原来却是个自缢的妇人,身间只挂着几片破布。他触到这妇人裸露的肌肤之时觉出已然冰冷,犹不肯死心,伸手在她鼻间心口一探,又急急翻开她眼皮向光亮处查看,但见瞳人散大,面目青紫,早已气绝多时。他啊了一声,又听杨意问道:“袁七,你怎么了?”声音已到了背后。
      袁天成忙道:“没什么,是个死人。你……你快洗澡去,别看了。”放下那死尸在地,回头却见杨意已换了件衫子,长衣仍搭在臂间,散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想是听见自己惊呼之时正自冲澡,来不及束上头发便急忙穿衣赶来,只是在大雨之中飞掠过来,身法虽快,衣衫间仍是湿了几处。他见袁天成无恙,松了口气,问道:“什么人死了?”袁天成伸手抹下那女尸的眼睑,叹道:“是个上吊死的女人。是遭人……”下面的话不好直说,便吞落下去。但杨意看见那女尸下身□□,如何不解,神色变了一变,不再做声,走过来慢慢将手上长衣覆在死尸身上。
      袁天成伸手握住他手,只觉他手掌冰凉,心中也是不住发颤,半晌才道:“定然是那群乱兵干的,你已经替她报过了仇,别难过了。”杨意嗯了一声,转开头去,忽然失声道:“那是什么?”抢到墙角,抱起一团物事来。
      袁天成连忙跟着过去,杨意道:“是个孩子!”他急忙接过,触手也是一片冰凉,脱口道:“也是死的!”杨意道:“没有救了?”袁天成明知无救,却还是全身摸了一摸,道:“是头骨摔碎了,断气很久啦。”看见杨意脸色苍白,将那死婴紧紧抱在怀里,怕他受了惊吓,劝道:“阿意,咱们出去罢。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宜呆在这里。”
      杨意心头怔忡不定,由得他从自己手中将死婴抱了过去,低声问道:“这孩子多大?”袁天成道:“大概七八个月罢。”杨意道:“袁七……”唤了一声,又住了口。袁天成看到他眼中神情,已明其意,点头道:“你放心,等雨停了我就葬了他们。”杨意道:“孩子跟娘葬在一起。”
      袁天成道:“这个自然。”退开两步,将死婴轻轻放在死去的母亲胸前,拉好了杨意盖上的长衣。回头看见杨意只穿着自己的短衫,坐在地上,似乎不胜瑟缩,便想解下身上外衣给他,想到自己身上衣衫犹湿,又缩回了手,低声道:“阿意,咱们还是到那边去罢,你不冷么?”杨意摇摇头,被他拉着出门,又回到了灶屋之中。
      袁天成心情也是沉郁之极,默默无言的将杨意一直拉到灶下,又往灶里添一把柴草,将熄的火苗重又燃起,身上才有了一丝暖意。看见热水犹剩半锅,于是舀了一瓢递给杨意,道:“阿意,洗洗手。”自己也洗净了手。这灶屋到处漏雨,兼之杨意方才洗浴,满地皆水,只有灶下一块干地,他只有也坐到杨意身边来,将两人的湿衣都拿过来烤干。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外面雨声如潮,一阵阵扑入耳鼓,天边不住有闷雷响动,东西盘旋,便似石碾重重碾在心上。袁天成一回头之间,却见杨意怔怔对着灶火凝视,黯红的火焰照出她瘦削的脸庞上泪痕清亮,吃了一惊,道:“阿意,你哭了?”
      杨意听他一问,突然再也忍耐不住,低头捧面,轻声啜泣出来。袁天成心底也不由一阵酸楚,安慰道:“别哭,别哭!”杨意素来刚强矜持,此刻实也不欲失态,但越想自持,却越是抑制不住抽噎。袁天成只觉她身躯颤抖,自己的满腔悲愤也涌了上来,不由得伸手抱住了他肩头,哽咽道:“阿意,你难过又有什么用?这世道……这世道就是这样的!”杨意颤声道:“袁七,你说我有一日会不会也这样?我的孩子也这样?”袁天成急道:“不会的,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有本事的人啊。”杨意凄然道:“我还有什么本事?我……我现下连三成功夫都使不出来,今日若不是这一场急雨……”
      袁天成心下一阵惨然,知道她所言是实,酸痛难抑,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双手搂着杨意单薄的肩头,第一次觉得她如此瘦弱可怜,不自禁臂间加劲,抱得愈紧,喃喃的道:“阿意,别怕,不管怎样,我总和你在一起……” 说了半句话,想到自己本事还不及她,纵使一路相陪,也只能增其累赘,这安慰的分量显然也是有限之至,一时间竟接不下去。杨意未著外衫,他自己身上也是既湿且冷,明知抱着她也不能温暖,却仍是越抱越紧,恨不能将自己心底的热血都揉将入去。杨意自也明白他的慰勉之意,那一阵颤抖渐渐平静,只是一言不发的靠在他身上。
      一时两人都不做声,袁天成听外面雨声聒耳,心内却静了一静,仿佛无比的柔软安宁,却又杂着说不出的惶惑混乱。肩头挨着杨意的面庞,湿冷的衣衫间慢慢传来温热的感觉,却是她的热泪直渗入来。袁天成让她默默偎依着,一颗心竟不复酸楚,只如钝刀子慢慢在割,每吸一口气都深痛入髓,却又隐隐似是贪恋着这痛楚,生怕它一下子割绝到尽头,再也无知无觉。
      他呆了良久良久,才勉强找出一句话来说,小声道:“阿意,别再哭了……对孩子不好。”杨意嗯了一声,也觉得腹中隐隐动弹,但这般靠在他怀中,感觉胎动轻柔,全身心都是软绵绵的,竟是从未所有的温馨欢喜,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袁天成又唤了一声:“阿意?”杨意轻轻的道:“真奇怪,我以前……为什么不喜欢明湖这样抱我?”
      袁天成心头猛地一震,感觉杨意身体于霎时间也是一颤,蓦地睁开眼来凝视着他,袁天成只见她眼底神情又是惊惶又是讶异,却又混着十二分的温柔凄凉,他全身一阵冰凉一阵火热,忽然双手一下扣紧,将她直圈在自己胸口,感到杨意微微撑拒,知道她怕碰伤胎儿,却仍是不管不顾的双臂收紧,勒到自己都觉喘息不畅,兀自不肯放手。天际响雷一声比一声震耳,震得身侧屋墙都微微摇晃,他一颗心也似要跃出腔子来,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喃喃唤道:“阿意,阿意!”
      杨意突然一惊抬头,运力挣脱他怀抱,反手将他直推出去。袁天成全无防备,被她这一推直撞出灶门,扑通一声摔入泥地,随即便听豁啦巨响,震耳骇目,那灶屋半边泥墙已直塌下来。
      他于心神迷乱之际一下清醒,直惊得面无人色,大叫:“阿意!”也不顾那屋顶稻草泥土仍在纷泻而下,连滚带爬的便要直抢入去,却被人自后拉住,杨意的声音急道:“袁七,我在这里!”
      袁天成满脸都是泥水,张眼凝望着她雨中微微发抖的身影,也不知想哭想笑,杨意扶他起来,问道:“吓着了么?没料到这屋子会塌,真是好险。”袁天成颤声道:“不错,真是好险!”
      两人面面相觑,袁天成终于笑了出来,道:“全是怪我!我先前还想着这屋子不稳,须得另找地方,谁知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阿意,幸好老天教你跟我在一处,让我犯了糊涂也是有惊无险!”
      他们立在院子里看着灶屋哗哗塌落,大雨劈头盖脸的直浇下来,片时间全身彻冷,乌云里又是一声霹雳掠过,炸得由天及地开了朵蓝花,过了片刻便遥遥有焦味传来,想是击中了哪儿的树木,二人都不觉微微一凛。
      袁天成忽然愈发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直笑得弯下腰去连声呛咳,杨意挽着他手,温言道:“袁七,没事的,我们另找地方便是。”袁天成跌脚笑道:“我知道没事!我……我真吓着了,只道是天打五雷轰……雷公菩萨要来打死我了!”杨意也不觉笑了,道:“你这般疯疯癫癫,雷公菩萨也不打你。”袁天成拉了她便走,道:“好了,我们另寻地方避雨去!我再给你熬口热汤喝罢,这场雨下到明早,也该停了,要是竟教你淋出病来,我可不是罪该万死?”

      这一场暴雨下到次日中午才歇,袁天成不知自哪儿找了柄锈锄头来,连刨带掘的在那家院子里挖了一个深坑,将那屋里母子俩的尸身都掩埋了。两人在这片村落前后再寻了一遍,但见没一处不是破乱不堪,料想受乱兵所害的也不止那一家,掳掠□□之下,横死乱兵之手的村民当然更不止那母子两个。二人也知埋不胜埋,对视一眼,只有摇头。
      他们心绪都不宁静,杨意一直沉默不语,袁天成也叹息无言,一前一后走出这片村落,在泥泞小路间连拐了几道弯,才重新走回官道上去。时当日中,大雨甫停,又经昨日乱兵扰过,一时间竟是路绝人稀,两人不免又对视了一眼,袁天成终于开口道:“阿意,你究竟想去哪里?”
      杨意道:“我昨日不曾说么?我去济南……见明湖去。”袁天成道:“你还是打算北上?”问了这一句,见杨意停下脚步来看自己,他只有摇摇头,道:“我知道是白说,你决意的事,怎么会改?何况乱兵也不是天天有,咱们只须避着点,也就是了。我陪你去济南罢。”
      杨意沉吟一晌,道:“袁七,要么我还是先送你南下,我再北上便了。只怕道路不靖,前头更是难走,你不用陪我了。”袁天成摆手道:“何苦大费周章?我们一道,能走便走,不能走便一齐回头。反正我南下也无处可去,倒惹得彼此不放心。”杨意不觉一笑,袁天成笑道:“我知道你说我事事让人放心不下,你自己就比我好了?不要一丈高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家,走罢走罢。”

      (片段之二)
      两人半卧稻草堆上,远远听着那边人声,众人语声渐响渐低,由喧闹转为沉寂,想是世乱萧条,国事多艰,再谈论也尽是枉然。这一大群人忽然都不做声,只听得四下里蛙声如鼓,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凄凉伤惨。猛地有人放开嗓门唱起曲来:
      “望蒲东萧寺暮云遮,惨离情半林黄叶……”
      他才唱得半句,袁天成已低声道:“是北西厢,这当儿倒有心思唱这个?”杨意道:“消遣罢了,有什么打紧。”袁天成问道:“你知道西厢记么?”杨意道:“以前明湖跟我说过。成亲的那时,他家里连唱了三日的戏,听说唱的就是全本《西厢记》。我从来不曾听过戏,也听不懂,还是明湖一出一出的讲给我听,才略知道了些。”说到这里,倒不觉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惜那时候我心烦意乱,也不怎么听得进去。”
      袁天成嗯了一声,道:“程家摆戏,当然要用昆腔,那唱的定是南西厢;这是弋阳腔的班子,唱的是北西厢,还是元曲的曲词。”眼见杨意不明白昆弋之分,又解释了一句:“那昆山腔是极雅的声腔,弋阳腔却是乡里俗调,大户人家正式做席,一定要用雅调才不失礼的。不过论起这《西厢记》的戏文来,倒还是弋阳腔好些,为的是它不改原词,辞采比南曲高明得多了。你听他唱的正是‘草桥惊梦’。”果听那人已唱到《折桂令》:
      “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
      这清唱并无弦索相伴,浑厚清亮的歌音飘在静夜之中,一字字分外入耳。袁天成见杨意出神倾听,知她不懂戏文,便低声一句句的念给她听。杨意随着他轻轻念道:“想人生最苦离别……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念到这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袁天成怕她引动心事,便道:“说这离别二字,我会唱一支《挂枝儿》,题目也是‘分离’,唱给你听好不好?”杨意道:“好啊。”袁天成笑道:“我唱得可没人家好,你胡乱听着就是了,可不要笑。”清一清喉咙,小声唱道:
      “要分离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是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他嗓音并不甚好,又怕惊扰了那边唱曲,压低了嗓门轻轻的唱,声音中不免带着嘶哑,唱的又是浙东方言,杨意自然更加不懂,却听出了他曲调中抵死缠绵之意,禁不住瞧着他怔怔出神。袁天成被她这般凝视得有些脸红,唱毕又依前解说给她听,杨意才轻轻笑了一笑,道:“‘天做了地’,只怕这世上也是有的……袁七,你唱得真好,我喜欢听。”袁天成笑道:“我本来想教你别多想心思,怎么越发惹得你感慨起来?这些俚曲俗词也没什么好的,我们家里也就是我这样没出息的才去学,还是五叔教我……”说到这里,自己也不禁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时候我喜欢跑到五叔房里呆着,五叔抱着十六儿哼小曲儿,五婶在一旁给我们打扇子……阿意,近来我老是想,我要是那时没拜师会怎样呢?也许有我在家看着,五叔就不会丢;五叔不丢,师傅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去年我都可以跟了爹和大哥去济南喝喜酒,说不定还能早认识你……”杨意轻声道:“那时你认识的就是程夫人,不是杨意了。”
      袁天成一时无语,杨意看了他良久,才深深的一声长叹,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才能到济南呢?”袁天成应道:“是啊,早些见到程大哥就好了。”
      说了这句话,两人又一阵沉默不语。袁天成心中一片茫然,明知道此言是实,难道自己内心深处,还盼望着就这般同杨意永远的走下去,一辈子也不到地头,教她长受这道路流离之苦,乱世飘零之罪?思前想后,内疚与怜惜并起,懊恼与惭愧丛生,说不得话,只能够也作一声深深长叹,听远处那戏文已唱到一折将尽:
      “惊觉我的是颤巍巍竹影走龙蛇,虚飘飘庄周梦蝴蝶,絮叨叨促织儿无休歇,韵悠悠砧声儿不断绝。痛煞煞伤别,急煎煎好梦儿应难舍。冷清清的咨嗟,娇滴滴玉人儿何处也?”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300894/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