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归

　　几天之前的一个晚上，玄知师叔突然上了山顶，说是找她喝酒。
　　自从三年前的那桩“丑事”，已经很少有仙门弟子上山顶了，师叔的突然到访，令子衿颇感意外。
　　不过，师叔既说要喝酒，那么便陪他喝吧。
　　子衿与玄知盘坐于山顶凉亭中，开始对酌。亭边海棠正值花谢，漫天的花瓣随风起舞，让子衿又想起树下曾经伫立的身影，苦涩涌上心头。有几片花瓣落在子衿袖上，子衿拂去不忍再看，抬眼看向师叔。师叔却与映像里那个玄知判若两人，一直不言不语，神色忧伤而迷离。子衿看出端倪来，这玄知师叔，怕是有什么心事吧。
　　“借酒浇愁愁更愁，师叔，不要怪子衿多嘴，有心事的话，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眼看酒坛子一个个空了，子衿不由担心道。
　　“衿儿……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师叔到底有些喝高了，说话舌头有些打卷儿。
　　喜欢，什么是喜欢呢，自己对师父，是喜欢么……不，不是，不能，不可以有这种亵渎师父的想法……子衿听到玄知的问题，心中一阵茫然和慌乱，敷衍答道：“我怎会知道呢，师叔，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衿儿，我很清醒……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衿儿……我为何偏偏找你共饮，我以为你能了解我的心情……除了你再没有人了，衿儿！”玄知忽然激动起来，他抓住子衿的手，眼中一片迷蒙的哀伤，还有挣扎的痛苦。
　　这眼神狠狠地刺中了子衿，她顿时明白了，师叔和自己陷入了一样的困境……她任由玄知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眼眶里却慢慢蓄满了泪水。
　　尽管自己不敢承认，但事实不容许狡辩。喜欢师父，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萌动的爱意，从一开始的朦胧到后来的确定，无数挣扎，无数心酸，夹杂着自卑，以及亵渎师父的罪恶感，害怕被人发现而拼命隐藏，终于还是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全部暴露了出来。
　　“衿儿……你喜欢师兄的，我知道你喜欢师兄的……我们一样的……上天……为何如此作弄我们！”
　　子衿扶着有些狂乱的师叔，想起三年前的春天，彼时，师父还在的。
　　每隔三年的春天，仙门弟子都要齐聚昆仑，参加“试法会”。“试法会”，顾名思义，便是让仙门弟子互相切磋法术的盛会。那年的试法会上，玄知师叔门下的子瑶小师妹不慎被清风派一个弟子打伤，玄知师叔竟大怒离场。当时大家都道小师叔护徒心切，却没人往这一层上想，现如今，害师叔在此借酒浇愁的人，想必便是那子瑶师妹了罢。
　　玄知发够酒疯，便沉沉睡去，子衿本想送他回去，一看天快亮了，估计会遇上同门，一来自己心里并不愿面对众人，二来自己拖着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师叔，被看到怕是要引人非议，于是只得引花瓣变作一席薄衾覆在玄知身上，预备自己回房去。
　　岂料转身没走几步，却听到一声叹息，子衿一怔，转头看向来人，吃惊得发现，竟是玄渺师伯。
　　子衿回头迎上去躬身作礼：“子衿见过师伯。”不由心中自嘲：今日的昆仑之巅，竟热闹起来了……
　　“衿儿不必多礼。”三年不见，玄渺师伯仍旧和蔼可亲。
　　“谢师伯。”子衿直起身来看向玄渺，“不知师伯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看着子衿那明亮双眸里的洞悉，玄渺又叹了一口气道：“衿儿，这几年，你自己还好罢？”
　　“子衿很好，多谢师伯挂心。”子衿垂下眼睑轻声答道。怎么会好……师父不在了，白涂走了，昆仑上下对自己失望至极，几乎无人来探望自己，怎么会好……
　　“衿儿……你这孩子，唉……跟你师父真像……”玄渺转身，负手望着亭边海棠飘落的花瓣，眼神飘渺起来，仿似在追忆昔年树下的那位谪仙师弟。
　　“师伯……”
　　玄渺扶了扶长髯，眼中一片忧色道：“你玄知师叔他……衿儿你也知道了罢……唉……皆是孽缘，孽缘啊……”
　　“我早看出你师叔对瑶儿那孩子有些不一样，却未曾料到，玄知师弟竟已深陷若此……唉……”
　　玄渺叹息半晌，复又转身看向子衿，慈祥的面容上有着和善亲切的笑容，问道：“衿儿，能否告诉师伯，你如何看待男女情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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