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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死防守之难
“当日信中所言，如今变成了空话吗？”
我惊愕地抬眼看他，没想到他竟如此直接地提及过往，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是坦诚相对，还是不以为意？
“黄浩说，务必要我亲启书信，我便猜到是你。及至看了信，了解了情况，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便开始斟酌，究竟该不该照你所说，先不发兵，静待其变。”崔直慢慢踱步，说道：“万一出了纰漏，便是延误军机的大罪，更何况你又犯了私放逃犯的罪，到时候二罪归一，就是想求情都求不了了。”
“只是，你让我信你、助你，还说如果不成，你提头来见我，说得这样胸有成竹，而且我素来知道你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古怪招数，便决定赌一赌。”
“只是想要向大将军请下命来，倒的确费了我一番唇舌。好在丘穆陵大将军对你也另眼相看，最后，大将军终于同意先不发兵，静等半个月，再行定夺。自此之后，我的心便一直悬着，多次派人去红花岭附近打探，却没有你的消息。”
崔直踱回我面前，微笑道：“你也真是胆大包天，纵然你有绝妙的计策，也不该这样鲁莽行事，若不是大将军爱惜你的才能，恐怕你这次真的是性命难保了。”
我也一笑，说：“我的确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人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只是个小小的队长，离了军营，竟也忘了军法了！”
崔直见我说的开了，高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坐下说话！”
若是没有过那次争执，想必不用他让，我就坐下了。可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与他相处。我迟疑着没有动。
崔直看着我，轻轻道：“朱栏，半年不曾相见，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这些争执、误会的。”
我心中一软，不自觉地便顺从了他的意思，来到桌岸边坐下。崔直微笑着坐到我身边，边整理文案书信，边笑道：“往后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我已经想了大半年了，今日终得实现，实在可喜可贺！”
我看着崔直神采飞扬的侧脸，眼见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心中的坚冰顿时融化开来，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似乎也在慢慢消失。
也许，是我太偏激了。我嘴上虽说他与别的将军不同，在心里却一直对他抱有成见，内心深处总觉得他们是“一丘之貉”，所以才会对上次的事反应那么强烈。也许我与他之间一直都有隔阂，我终究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心。他是朝廷的人，必然会有许多迫不得已的地方，不是用几句话就能扭转他的意思的。
他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翻着书信和简易地图，间或跟我说几句话，向我解释一些策略和用兵之道。他的侧影如此俊朗美好，他的声音如此清越动听，我静静地看着、听着，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为什么这么看我？”崔直抬头问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目光移到地图上，说：“没有，只是觉得目前形势严峻，心中沉重，所以才会出神。”
崔直挑了挑眉毛，没有接我的话，继续低头看地图。
我自知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说话，拉回心思认认真真和他一起钻研战事。
到了晌午，该吃饭了。目前形势紧迫，崔直比平时更加体恤士兵，我跟着他到士兵帐中吃饭，看着他与士兵们朗笑攀谈，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
就这样，我与崔直朝夕相对。议事，看书，吃饭，上城楼查看军情战况，到校场操练士兵，进见丘穆陵大将军，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方休。
此时正是寒冬，北魏士兵多是汉人，比不得常年居于苦寒之地的柔然人，严寒风雪中作战，更是力不从心。崔直的眉毛拧成了结，我也不再纠缠于过往和心结，一心一意协助他固守平蠕，等待朝廷大军的到来。
忙忙碌碌中，一个月过去了。
此时正是三月中旬，朝廷大军已在半路，用不了多久，拓跋焘就会赶到北境抗敌。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过拓跋焘，我知道他一定会打胜仗，一定会迅速扭转局面，我恨不得立即结束这种死防死守的日子，快一点将胸中的这口闷气吐出去。
每天看着战士们死在弓箭投石之下，每天防备着敌人的云梯和偷袭，每天都要为死者下葬、为伤者疗伤，鲜血已经成为最常见的颜色。城墙上，城门前，处处可见血染的痕迹，鲜红，暗红，灰黄，土黄，棕黄，斑斑驳驳，狰狞恐怖，触目惊心。
我们的人越来越少，柔然军却几乎没有损失。到后来我们只能躲在城墙里面，连出去迎战的能力都没有了。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压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征战沙场、杀敌攻城，几乎每一个将军都能轻易做到，但是守城固防，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
崔直的过人之处由此尽显，机敏沉着，条理清晰，运筹帷幄，步步精准，每一步都力求做到损失最少、得益最多，将平蠕镇守卫得风雨不透，任凭柔然兵如何疯狂攻击，都无法插进去哪怕一根针。
崔直已经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候整夜都不休息，第二天还要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将士面前。无论柔然如何猖獗狠辣，他永远都是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一代名将风范尽显无余。
我对崔直佩服到五体投地。亲身体验了战争的紧迫和危急，我发现我的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值一提。
转眼已是四月，拓跋焘的大军已经到了边境，大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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