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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结局（二）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门口倾泄进来的阳光，我只觉得屋内忽然变得暗淡。
我捧着小像，本来还狂跳酸涩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
我缓缓抬头，看向门口那高大的身影。
他的脊背略微弯曲，身形依旧高大，却在一身黑色旧衣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腰间别着一把小刀，手里拿着一个木雕小像。
他握着小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门口，脸上神色复杂难言。惊讶，激动，欢喜，悲伤，些微的躲闪，些微的羞赧。
我放下手中的小像，慢慢走到他身前，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小像。
他的手攥得死死的，我一用力，将小像从他手里拽出来，拿到眼前细细端详。
长发简单地高束在脑后，两边自然垂下，编成辫子。一身裙装，表情有些羞涩。
“这是我吗？”我问。
等了半晌，在我怀疑他是不是不打算回答我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响起。
“一直，都是你。”
我惊喜地落泪。
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
他的两鬓灰白，额头和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曾经极具男子气概的脸，已然刻画上岁月的痕迹，那眉眼嘴角之间掩不住的沧桑，减去了几分当年的冷峻，多了几分醇和与宽厚。
这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我心酸不已，目光追随着他脸上的每一条纹路，细细描摹。
他眼神尴尬，低下眼睛不再看我。我却丝毫不管他满身的不自在，继续端详他。
他忽然低低叹道：“我已经老了……”
我心头一动，忙道：“不老，和从前一样！”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道：“怎么会和从前一样？我已是不惑之年。”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萧索和伤感，遂冲他笑道：“言下之意，你是在暗示我已经不年轻了，不配和你站在一起了？”
他身体微微一颤，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我垂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唉……看来我才是真的老了！又老又丑，又穷又没本事，还总穿着男人衣服，不怪没人愿意要我，不怪人人都嫌弃我。罢了!我这张老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我从怀里掏出解药，递到他眼前，恨恨道：“吃了解药，你我便两清了！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慢慢抬起手。
我心一沉：罢了……
良久。
他的手没有接我的解药，反而握上了我的手，越握越紧。
我抬起头，见他正望着我，眼中先是无奈，再就是无边无际的温柔……
**************
故事到了这里，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出现在我穿越生命中的人，依然做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皇帝拓跋焘一心只想统一天下，他征战的铁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停息。然而柔然真的就彻底灭亡了吗？统一后的北方，又能在他手中维持多久？忙忙碌碌，满手鲜血，也只不过是白费功夫。
丘穆陵大将军继续镇守平蠕镇，他公正严明，是个难得开明的好官。
我的忠实伙伴黄浩，早在我离开大魏去柔然的那年冬天便退役了，那时他已经做到了将军的位置。据说是他不愿意混迹官场，便求崔直向皇帝求情，准了他做平民。他只身一人，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像他那样人品好又聪明能干的人，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
木青见了我一次，之后便不知所踪，她走的时候，仍穿着道袍。
梁泰坐稳了他左威武将军的位子，因为少了右威武将军，这六年来又屡立战功，皇帝为了褒奖他，封他做了威武大将军，并赐府邸和黄金。梁泰是个聪明人，他凭借着他的圆滑敦厚，很好的施展了他效力朝廷的抱负。
当年留在红花岭的人，早已经成为安分耕田的农人。皇帝为了表彰红花岭六千义士为国捐躯的英勇事迹，特免去红花岭诸人的各项杂税，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梁小青随父亲梁泰住进了平城府邸，成了将军府的千金。四年前，梁小青出嫁，与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喜结连理。
后来的某一天，当我问靳随缘，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打打杀杀，不喜欢在朝中为官，却还执意回到大魏军中效力？明知崔直和拓跋焘不能容他，他却还要拼了命地去杀柔然名将于陟斤，为大魏卖命？靳随缘默默看了一眼阮氏的灵位，没有回答我。
我恍然明白了一切。想必靳随缘所做的一切，正是在完成阮氏的心愿。建功立业，位列名将，攻打刘宋，报仇雪恨。
阮氏还是太过天真了，拓跋焘不是什么人都能利用的。
好在拓跋焘大败了宋国，也算是给阮氏一家出了口气。
我对靳随缘道：“宋国不出五十年，定会灭亡，到时候你义父的仇便彻底报了。”
他笑了笑，以为我是在安慰他。
我转移话题，装作生气道：“看来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明明知道我是女儿身的秘密一旦被戳穿，就会送了性命，你却不肯早为我做打算！要不是你误听了消息，说我被打入了死牢，还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关心我的事呢！”
他微微一笑，道：“我之前不担心，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有事。”
我疑惑地看着他。
“有崔直在，你不会真的有危险。”
我脸一红，咳嗽了一声掩藏住尴尬，追问道：“那为什么后来又会为了我去刺杀大檀呢？这次怎么就觉得我会有危险呢？”
他沉吟片刻，道：“因为这一次，是崔直亲口告诉我的。”
**************
崔直目前为止一直是皇帝的爱臣，武能领兵，文能治国，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匡世奇才。他早年便与朝中元老的爱女订下亲事，只因常年在外领兵，未能及时完婚。神麚二年他回到平城，不知为何，仍不肯与那元老千金完婚。他的父亲崔浩，当今天子的亚父，对此十分愤怒，多次训斥体罚，却仍不能逼他就范。谁知元老千金也是刚烈女子，倾心崔直多年，不肯悔婚再嫁，一直默默等着崔直。太延元年冬，那女子终于守得云开，崔直用大红花轿风风光光把她娶回了家。
我隐约记得，历史上有个名臣就叫崔浩，晚年时因为编写国史，直言皇帝的糗事，触怒了龙颜，皇帝一怒之下将其全族抄斩。
看崔家父子那谪仙般的才华和气度，再加上拓跋焘对崔家一家人的敬重和依赖，我否定了心中的猜想。但愿此崔浩非彼崔浩，崔直一家定会一直安享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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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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