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

　　前日一场大雨后，攀高不下的气温稍稍降了些，这两日午睡也略微安稳了。见我睡醒，余欢吩咐杏儿打了清水进来，两人一前一后的伺候我梳洗。
　　我随手翻翻首饰匣子，对杏儿道：“只梳个家常的发髻，簪支翡翠钗便可，看着清爽。”
　　杏儿点点头，梳齿轻柔滑过头皮，娴熟的为我挽了个随云髻。
　　院门上的小丫鬟柳绿打起竹帘说道：“四夫人，王妃携二夫人、三夫人过来了。”
　　我忙站起来，往门外迎接，满腹狐疑。符凌烟和李若晴倒是偶尔过来坐坐，楚欣言对我面善心不满，从不往我院子里踏足半步，这回三人约好了过来，不会是无聊到来找我“打麻将”吧。
　　符凌烟身后跟着李若晴、楚欣言和一众丫鬟，个个都阴着脸，像是来者不善。我忙行了礼，又赔笑道：“难得姐姐们赏脸过来，快请里边坐。”又吩咐柳绿捧上井水里新湃的西瓜和葡萄。
　　符凌烟在凉榻上坐下，丫鬟抱了圆凳伺候李若晴和楚欣言坐，符凌烟盯我一眼，随口道：“你也坐，我有话要问你。”语气里失了往日一贯的温和，只有作为当家女眷的肃然。李若晴神色平静，只是冷眼旁观的样子。目光与楚欣言触碰时，她极度的不自然，很快躲避开我的目光。
　　我一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坐，只站着道：“姐姐请讲。”
　　符凌烟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你可听闻昨夜府里闹鬼？”
　　早晨送走赵光义后听余欢提了一句，说是半夜里禧雅院内有黑影闪现，还传出女鬼般的哭泣声，我自然不信鬼神之说，猜那黑影和哭泣声或许是大猫所为，听过了也没在意。可是这禧雅院闹鬼，干我什么事，跟我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皱皱眉，点头道：“早间听下人们在外边说起，姐姐定是受惊了，可请了太医来看？”
　　符凌烟低眉淡淡道：“我素不相信鬼神，自然也吓不到我。”
　　楚欣言望了符凌烟一眼，插嘴道：“看姐姐眼下的乌青就知道姐姐昨夜定是没睡好，想来姐姐也是怕惊扰了王爷，才委屈自己没让请太医。”她顿了顿，又望向我，缓缓道：“眼下有了这装神弄鬼的证据，姐姐切不可委屈自己，姑息小人。”
　　显然是有不详之事针对我了，却是关乎何事？符凌烟道：“苏雅，把东西拿给四夫人看看。”
　　苏雅到我跟前，将一块和田玉双福玉佩摊开在我眼前，身旁余欢不由脸色大变，这玉佩是在安陵的除夕夜赵光义亲赏莫语的，怎么会在苏雅手里？瞬间我便了然于心，勉强笑道：“这是莫语的玉佩，云蝶记得玉佩是王爷亲赏的。欣言姐姐方才说有了装神弄鬼的证据，可是指的这块玉佩？”
　　见我也承认是莫语的玉佩，楚欣言嘴角一笑，像是有些释然，李若晴仍是淡淡的端坐着，符凌烟抬眼压着怒气道：“这是午间我院里的丫鬟落霞在禧雅院后的假山旁拾得的，那假山里还藏了一件黑衣。若这玉佩果真是莫语的，那么昨夜在禧雅院装神弄鬼的人，必是她了！”
　　楚欣言眉梢眼角微露得意，厉声道：“妹妹赶紧将那丫头唤来，交由姐姐惩治。”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愿与众人井水不犯河水，竟不想有人故添是非，然而无论是谁如何设计陷害，这次我却是稳胜。我泰然地微微一笑道：“莫语并不在府中。”
　　楚欣言冷笑道：“那就派小厮去寻了回来。”
　　我对符凌烟福了福，笑道：“姐姐，此事必有误会，云蝶敢为莫语作保，闹鬼之事绝非她所为。”
　　符凌烟听我要为莫语作保，诧异道：“这玉佩和黑衣又作何解释？”
　　“妹妹莫不是想袒护下人？”楚欣言继续发难。
　　我保持微笑，回头看了看余欢，余欢会意，缓缓道：“回王妃话，昨夜临睡时，莫语的弟弟求了门上的小厮，带话进来说家中母亲病重，想见莫语一面，求小姐恩典，让他接莫语回家看看，于是小姐便准了她回家，王爷也知道此事。”
　　我继续道：“半夜里莫语怕是还守着病重的母亲难过，何来的精力装神弄鬼，请姐姐明鉴。若姐姐不信莫语母亲生病的事，可派小厮前往她家一探究竟。”
　　符凌烟垂着眼睑思量片刻，凝眉正色道：“既如此便是我误会你的丫鬟了，妹妹可别多心，此事我必将彻查！”
　　楚欣言低头抚弄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稍稍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静默许久的李若晴忽然开口道：“这闹鬼的事怕是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栽赃。”
　　我冲楚欣言含笑道：“若晴姐姐所言甚是，云蝶自然也是赞同方才欣言姐姐所说——绝不能姑息了小人！“
　　符凌烟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浅浅的抿了一口，肃然道：“自然要严惩不贷，王府中断是容不得如此装神弄鬼的人！“
　　李若晴又道：“中午交代厨房炖了安神汤，估摸着也是好了，不知道厨房的丫鬟是不是送去禧雅院了。“
　　符凌烟颔首道：“我也乏了，喝些安神汤也好。“说完便扶住苏雅的手起来。
　　我自是恭敬跟在三人身后，送了她们出去。
　　回房后我冷笑道：“设局之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余欢仍是紧张的神色，咬牙切齿道：“嫁祸莫语装神弄鬼，实则却是将矛头指向小姐，若是得逞，岂不是要定小姐乱家之罪！究竟是谁这样烂了心肠！”
　　我倒是舒了口气道：“可惜她忘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莫语母亲这一病竟是救咱们化险为夷。”
　　余欢忧心忡忡道：“王爷和小姐赏的物件莫语都是小心收着的，那玉佩怎么会丢在禧雅院？咱们院子里定是出了吃里扒外的人！“
　　屋里只有我和余欢，我让她将门叩上，往凉榻上坐下，问道：“莫语近来同谁有过过节，又或是平常与哪些丫鬟交好？”
　　余欢想了想道：“自我手受伤后，杏儿进来服侍小姐，莫语同她十分要好，除了杏儿，莫语也常与艳玲一块说笑。至于过节，却也不曾听闻。”
　　“这几日你暗地里仔细看着杏儿和艳玲，其余丫鬟小厮你也要多加留心。待莫语回来，你再悄悄问她平日里将玉佩收在哪里，有谁知道，细细想想是如何丢失的。任凭她狡猾如同狐狸，却总会露出尾巴的。”
　　凭楚欣言极不自然避开我的目光和稍稍露出的不安神色，闹鬼栽赃一事必定与她有关联，至于其符凌烟和李若晴，单从与她二人的几番对话，我还不能轻率断定敌友，我只能静候狐狸尾巴。
　　赵光义回府直接去了禧雅院，晚饭后遣赵荣过来说就在那边歇下了。被符凌烟一行人折腾得累了，我也早早洗漱睡下。

　　隔日莫语回了府，说她母亲已无生命危险，余欢又将闹鬼栽赃一事说与她听，气得她额上青筋冒得老高，余欢忙劝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陪她回房将箱柜匣子一一清点，发现被盗之物除了赵光义赏的和田玉佩，还有上年她生辰我赏的福寿玉佩。我又带了她往禧雅院去，让她向符凌烟重复了当日出府回家的事，符凌烟听了也别无他话。
　　赵光义下朝回府便来了我这里，又将昨夜在禧雅院符凌烟同他说的话一一说给我听，自然是说了闹鬼的细节和错怪莫语云云。
　　我靠在赵光义肩头，细声带了一丝委屈道：“大概是莫语素日里嘴上不饶人，得罪了人才遭此嫁祸，都怪云蝶管教无方。”
　　赵光义见我颇有怏怏之色，吻了吻我的脸颊，轻声道：“无故叫你受委屈了，你又何苦自责。旁人府中这样的闹剧我也听过不少，竟不想在我府中也生出此等卑劣的事来，我已命了赵荣暗地里细细查看，务必将那生事者揪出来严惩。”
　　我轻轻抱住他，喃喃道：“不管旁人怎么说，只要你信我，便是死了也无憾。“
　　他轻笑一声，滚烫的嘴唇贴着轻纱密密的落在肌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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