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

　　转眼岁末，李煜劝刘鋹未果，赵匡胤准备着手实施“先南后北战略”。
　　“小姐，还收梅花上的雪吗？”一场大雪后莫言问道。
　　“你和翠香去吧，我懒得动。”我已经懒懒的好几个月了。
　　“小姐，四娘送来的蒸乳鸽，很是滋补，你尝尝吧。”余欢把食盒端到软榻前。
　　我摆摆手，淡淡的说：“我想喝皮蛋瘦肉粥。”
　　余欢立马吩咐人去御膳房，端回来皮蛋瘦肉粥，喝了两口，完全不似云儿做的那么爽口，摇摇头就搁了碗。

　　腊月二十九午间，数月不曾出现的赵光义迈进碧纱阁，我躲了不见，他将一支梅花搁在桌上便离开了。除夕夜宴，我第一次认真留意赵光义的正室越国夫人，符氏貌美端庄，举止淑婉，李氏襁褓中的次子粉嫩可爱，儿子女儿欢笑不停，婚后的楚欣言更添妩媚，一家几口幸福刺眼，眼神与赵光义偶然撞上，他淡淡一笑，我闪躲着别过头盯着宫灯发神。我默默的吃菜喝酒，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很快就喝醉被送回碧纱阁。
　　浑浑噩噩的挨到元宵，这日赵光义送来一盏蝴蝶灯，又让余欢借口说我在景福殿，避开了他。躲在屏风后见他讪讪离开，我心里也不爽快。
　　“小姐，你和晋王……”从不多语的余欢也忍不住开口，见我愁云满面，欲言又止。
　　“没什么，没什么。”我强笑道。
　　“这灯我收箱里吧。”余欢拿着蝴蝶灯往房内走。
　　“别，还是把它挂起来吧，挺好看的。”我走到窗边合上窗，坐在琴案旁拨动琴弦漫不经心的弹曲，琴声由缓至急，音韵一破，弦又断了，右手无名指被划伤，血珠落在琴身，绽出一朵花来，我看着出神。
　　“小姐。”听见琴弦断裂，莫言走过来，见我手指破了忙扯了绢子将指头包住，只叹气道，“小姐这是何苦呢，心头有什么不快就说出来，总这样憋着迟早要生病的。”
　　“无事。”我捏着手指苦笑。
　　“小姐，贵妃娘娘过来了。”翠香进来说道。
　　“刚在门外听见像是琴弦断裂了，可是上次换的弦不够好？”一袭鹅黄长裙的花蕊夫人摇曳着进来，外套一件边角缝制雪白兔绒的玫红锦缎小袄，分外妖娆。
　　“云蝶指法不当，怕是惊了琴中的魂。”我脸上堆起笑容。
　　“妹妹认为琴有魂，这样的理论倒是新鲜。”花蕊夫人微笑着，见我手指包了绢帕，关切道，“伤着手了？”
　　“不碍事。”我垂目感伤。
　　“怕是有心事吧？”花蕊夫人似水的双眸似乎窥见了我的秘密。
　　余欢为我们倒上茶，又端了糕点过来。
　　“没有。”我忙摇头。
　　“若有不开心的事倒不妨说于我听。”
　　“在宫里享福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浅浅的抿了一口茶，又说，“娘娘可有兴致下会儿棋？”
　　“正好。”花蕊夫人笑道。
　　桌上摆了围棋，我俩玩耍了两盘，我只跟李煜学了个皮毛，两盘都输了，要不是花蕊夫人手下留情，估计会很惨烈。煮茶说笑到掌灯时间才散开。
　　刚撤了晚膳的饭菜，我趴在桌案上正走神，碧纱阁外有公公道：“皇上驾到。”
　　众人忙迎驾，都疑惑：这会皇上来碧纱阁做什么呢？
　　原来赵匡胤是来邀我赏灯，真神奇，他不找花蕊夫人，不找皇子公主，这会我倒成了香馍馍了！我受宠若惊，乖乖的跟了去。
　　赵匡胤带我跟随从登上宣德门城楼，宣德门前的广场是元宵闹灯节的中心地带，此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皇后在时每年元宵都陪朕赏灯。”赵匡胤放下威严，感伤的说道。
　　自相认时见过他感伤，就不曾见他神色黯淡。“陛下，有您如此牵念，姐姐真幸福。”我既羡慕又感伤的说着。
　　“朕记得皇后最喜欢龙凤呈祥灯，病中她还许诺要亲手做了龙凤呈祥灯，来年长春节送朕做寿礼。”
　　“陛下不要太过伤怀，姐姐未能兑现承诺，恳请陛下准云蝶代姐姐献上寿礼，一定给您惊喜。”我望着他笑道。
　　赵匡胤轻轻拍着我的肩，欣慰的笑笑，又忆起跟皇后赏灯的趣事。直到广场人群散去，灯光暗淡我俩才离开。

　　长春节这日是赵匡胤的生辰，去年因为西蜀战事没有庆贺，今年是他四十寿辰，宫中自然大庆，四处布置得极尽精巧华贵，焚着斗香比过年还隆重。
　　正午，大庆殿庄严肃穆，王公大臣，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在殿内跪拜三呼万岁，寿宴正式开始。在江南宫中已见识过皇家宴会的奢华，大宋的国宴也参加了好几次，也没什么可好奇期盼的，何况近一个月绞尽脑汁筹划在宣德门城楼上许诺的惊喜，人都累傻了，心里又沉闷，脸上也是不咸不淡的神情。赵光义仍是过去常见的一脸冷峻，目不斜视，只顾自斟自饮。眼神一转，发现符氏和楚欣言也留意着我这边，淡淡的打量着我，我朝她们甜甜一笑，心头却苦得要命。
　　尴尬的四下瞅瞅，发现斜对面坐了个美人，瓜子儿脸，敛鬓弯眉，杏眼含笑，梨涡浅浅，十六七岁上下。发觉我在看她，对方友好的朝我举杯，我大方的端起酒杯回敬。
　　大臣、皇子轮番说着吉祥话，赵匡胤喜笑颜开，赐酒赏物不在话下。席间受赏最有脸面的则是新任忠武军节度使的宋延渥，他女儿即兴赋诗一首为赵匡胤贺寿，赵匡胤喜之不尽赐以冠帔。而这位宋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坐我斜对面的美人，单名一个“筱”字 。
　　我还在跟着别人乐呵，殿上的赵匡胤忽然说：“云蝶，朕还等着你的惊喜呢！”
　　两道灼灼的目光投了过来，如火焰割我的脸，赵光义重重的搁下酒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我忙侧身朝向赵匡胤，含笑道：“云蝶为陛下呈上的是一幅织锦。”
　　“立即展开让朕与诸位看看。”赵匡胤很是期待。
　　我接过余欢递过来的那卷织锦，她跟我一块漫步到大殿中央，面向赵匡胤缓缓将其展开，这幅织锦宽约一米半，长足三米，绣的是基本恢复盛唐疆域的版图，地图左右侧绣了“堂堂中华，四方来贺”八个字。我揣测赵匡胤开疆扩土的雄心，良久才定下这个方案，又阅遍宫中史书，修修改改画了近百张草图，与碧纱阁众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折腾出这幅杰作。
　　众人屏息，赵匡胤端看织锦，点点头，龙颜大悦，朗朗笑道：“好一个‘四方来贺’，好！”
　　赵普出席，立在殿前贺道：“陛下英明神武，四方来贺指日可待！”
　　席间众人观此情形都出席，在殿前跪拜高呼：“陛下英明神武，四方来贺指日可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赵匡胤笑道，“云蝶，你果真给了朕惊喜，朕要好好赏你！”
　　“谢陛下！”我又恭敬一拜，心中略有得意，众目睽睽之下这马屁拍得够规格。
　　退回座席，赵光义仍是冷眼看我，赵普略带玩味的眼神打量我，符氏、楚欣言、花蕊夫人和宋筱也不约而同含笑望向我，我如坐针毡，手心莫名的冒冷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