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

　　芷兰送来一条淡蓝色直领衫，一条杏色长裙，同时带来李从善的口信，大概意思是他已安排在开封的亲信与流落开封忠于孟氏的蜀中画师达成共识，由画师入宫游说花蕊夫人腐化赵匡胤，我须暗中协助。
　　接连几日淅淅沥沥的春雨本就让我情绪低落，芷兰一出现，更让人颓废。天一放晴，我便如脱缰的野马，抓起余欢做的纸鸢跑出了碧纱阁，刚到桃树下，便瞧见赵德芳抱了蹴鞠的球一蹦一跳的过来，身后跟着贴身太监。
　　“给姨娘请安。”德芳拍拍球笑道，“姨娘陪我蹴鞠吧。”
　　我晃了晃手中的纸鸢，笑道：“今儿换你陪我玩，咱们不玩蹴鞠，放纸鸢可好？”
　　德芳将球递给身后的太监，乖顺的点头道：“咱们就放纸鸢吧。姨娘，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样式的纸鸢。”
　　我将纸鸢递给他，说：“是只蝴蝶，余欢做的，漂亮吧。”
　　“真好看。”德芳把玩着纸鸢开心道。
　　“你要喜欢，就送给你。”我牵起他的手，两人一块蹦蹦跳跳的往后苑去了。

　　东风拂面，暖意融融，最适合放纸鸢，德芳拿着纸鸢站在一端，我扯着线圈跑，德芳在边上兴奋的喊道：“飞起来咯！”纸鸢迎风而起，手头的线也渐渐扯平直了，我忙的放线，又飞快的跑着，纸鸢呼呼向上，跑了一会才停下来有节奏的放线拉线。
　　跟在一旁跑得欢快的德芳也停下来，欢呼道：“姨娘，你真厉害！”
　　我扯扯线圈，做着示范说：“就照我这样，你来放吧。”
　　德芳兴奋的接过线圈，学着我放线拉线的样子，十分专注。我仰头望着飞翔的纸鸢，心也随着它飘到空中，自由而愉悦。
　　“飞好高啊！”莫言也乐呵道，“余欢手真巧，跟真的蝴蝶一样。”这只蝴蝶模样的纸鸢，火红的身子，如同我颈后的那只。
　　余欢眯着眼望着纸鸢，笑得开心。
　　忽然风向变了，纸鸢在空中打转，往下掉，德芳慌得一面收线一面跺脚大喊：“姨娘，姨娘，纸鸢要掉下来了。”
　　我赶紧接过线圈，收着线往风的反向跑动，纸鸢又迎风向上。
　　余欢和莫语拍手欢呼：“又飞起来了，小姐真厉害！“
　　它飞得再高，有这线牵着终不得自由，哎，我何尝不是如此，望着眼前机灵活泼的德芳，我又不免庸人自扰为他的命运忧心，住进宫中半年，他是赵匡胤众多子女中唯一与我交好的，他日赵光义篡了皇位，他会是如何下场？这样想着一时就没了兴致，我又将线圈递给德芳，抚摸他的脑袋笑道：“德芳，姨娘这会跑累了，你自个好好玩，姨娘在边上看着。”
　　德芳点点头，拽着纸鸢跑了起来。
　　我又冲余欢唤道：“余欢，你同莫语好生伺候四皇子，我到廊上坐坐。”

　　慢悠悠的晃到崇圣殿的抄手游廊上，逗那挂着的画眉，那画眉俨然已习惯了困在笼中，呆傻的立着，全无生气。一旁的金丝雀倒是喳喳的在笼子上串下跳。哎，可怜的笼中鸟。像是听懂了我的叹息，金丝雀跳到我眼前，面向我歪着小脑门喳喳叫。
　　“你也不愿做这笼中鸟，对不对？”我自言自语道。
　　金丝雀叫得更欢了。
　　“那好，我放你出来。”我轻轻拨开鸟笼，“飞吧，你自由了。”
　　金丝雀张大嘴叫了两声，跳到鸟笼门边，小脑袋前后左右的晃动几下，扑着翅膀一跃而起，渺小的身子转瞬就没了踪影。
　　“这金丝雀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只。”身后是熟悉的冷淡语调。
　　我一怔，忙扭过头去，果真是赵光义，淡淡的表情。我怎么一时随性，又闯祸了，偏就放了他喜欢的鸟。我垂目低语道：“云蝶又莽撞了，王爷责罚云蝶吧。”
　　“跟我出宫走走？”
　　“啊？”我抬头一愣，他挑眉看着我。
　　“想必你也跟那金丝雀一样，在宫中待久了，想要出去走走吧。”
　　最怕见他挑眉时扬起的锋芒，我躲开他的眼神，木木的摇摇头，心里嘀咕：“哪儿敢跟你一道逛街闲玩呀！”
　　“怎么，你怕被我拐了去？”赵光义撇撇嘴笑道。
　　“又不是第一次被拐了。”我掰着指头小声嘟囔。
　　大概记起我说过被人牙子拐卖，赵光义对此略有同情，所以听见我的嘟囔，他倒诚恳的说：“见你无聊，想带你去逛逛，去不去随你。”
　　其实此时语气诚恳，又不再跟我自称“本王”的赵光义也挺亲切的，我转转眼珠，既然他不责怪我放走了金丝雀，又主动邀我出宫散心，那我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于是装得特感激的模样点点头。赵光义侧身跟身边的小公公何小成吩咐了几句，我又向余欢他们交代一番，就跟在赵光义身后往宫门行去。也不知是不是真迁就我“腿短”，这次跟他一块走，他明显放缓了脚步，不再是大步流星。
　　“宫外有什么好玩的？”我问道，进宫的途中就瞧见汴京的街景与成都、金陵大不同。
　　“大内御街正对的天汉桥镌刻精美，晴空月正的时候俯瞰河面，银月波泛泛，皎月沉底；市井之中，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天下之奇无一不有；现在隋堤上杨柳苍翠欲滴，晨间淡淡烟雾之中格外妩媚。”赵光义眉飞色舞的说着，身为开封府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哦，那咱们就去街市走走吧。”我笑道，脑中呈现的便是《清明上河图》的繁盛。
　　“嗯，你倒可以看看有没有稀奇的玩意，带回宫里把玩，也就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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