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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端两茫茫
太子妃回府省亲的仪仗已经变得一团糟,周围尽是对着我这儿虎视眈眈的侍卫兵士,以及闻声而来的不少百姓。
我披头散发好不狼狈,萧颛表情更是丰富。若是这样他还认不出我,那他的眼睛肯定叫鬼吃了。
“放了她!”萧颛低声喝道。
这一句断喝起了相反作用,我背后匪徒听见萧颛声音,惊慌失措间竟在我颈上划了不大不小一道口子。他一刀划得我一个激灵,喉咙疼得直抽。
“住手!”萧颛再度厉喝一声,焦急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
我怕萧颛这一句让背后这人又头疼脑热地划我一刀,连忙叫道:“殿下等等!”
萧颛迟疑地看我一眼,将马扯后一些。
我干巴巴地与背后这位仁兄谈心:“这位兄台,咱们有话好好说,动刀子太不文雅了。”
这匪徒冷笑一声:“让你那杀千刀的爹出来!今日不把这事说个清楚,老子一刀宰了你!”
我怕得要命,但面上还是得冷静,便深吸两口气:“兄台有所不知,我这位爹很不看重我,兄台怕是弄错人了,太子也绝不会来救我。”
匪徒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犹疑:“你究竟是不是云家人?”
我心道你那同伙只是道听途说,正好听见我一句“云家人”,就给你放了烟火来抓我。
但这似乎是个好机会,我压低声音:“兄台真的弄错了,我只是云相的私生女而已,并不是你想抓的太子妃啊……”
匪徒明显不信:“分明长得与太子妃九分相似,怎么就不是她了?你少诓我。”
我一时欲哭无泪,怎么也想不到神似长相竟也能替我惹来一桩祸事。况且我现在还戴着人皮面具,他到底是怎么将我认作云怀潇的。
“祝旷之,你速速将这女子放了,本王或可替你在圣上面前求几分情。”萧颛寒声道。
身后这位名叫祝旷之的老兄仰天狂笑一番,逼在我颈边的刀又紧了几分,“瑞王殿下,草民只求个清白!若非这奸相栽赃陷害,草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我眯起眼,觉得祝旷之这名字很熟悉。
祝旷之……祝旷之……究竟在哪听过呢……
我突然想起了那桩春闱舞弊案。
将这位仁兄所说与春闱舞弊案联系起来想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究竟遇到了谁。
新科榜眼祝旷之。
他明明是揭发状元与探花二人密谋舞弊,却被云相不分青红皂白地削去了榜眼,十年寒窗付诸一朝东流水,难怪怨气这么大。
“放了她,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萧颛脸色已经黑得透底,然而祝旷之似乎不打算放了我,他朝萧颛高声叫道:“让云相出来说个明白!让全京城百姓看看,他云鸿兼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我听了觉得好笑,暗道这书生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先不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已被萧颛带的侍卫往外赶去,基本上已经看不到人影,根本找不到人证,更何况云家出了个太子妃,又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势力大得很。云家根底更是深不可测,连东风馆都是云家产业,他拿什么斗过爹?
十年寒窗,抵不过云家一位太子妃,如此而已。
我不免几声叹息,低声对他道:“你快走罢,我真不是云怀潇,待会儿云相出来,你看看他反应就知道,别真把自个性命赔进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祝旷之偏偏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刀锋再度逼紧,我觉得颈上有些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沿着他刀锋流了下来,应该是又给我添了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真是疼死我了,这死心眼的家伙哟……
见我受伤,萧颛再沉不住气了,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鞘中流出一缕寒光。
“祝旷之,你给本王听着,若是再敢伤她,便休怨本王无情!”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瑞王殿下,您还是快叫云大人出来罢!否则民女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
萧颛一听也急了,转头对旁边一个侍卫说了什么,那个侍卫随即小跑溜走。
祝旷之总算稳住了,我稍微松了口气,总之可以暂时拖住他,我性命一时无虞。
但我委实低估了云相难请的程度。
那侍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附在萧颛耳边说了什么,我见萧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抬头看了看我,又对侍卫说了什么,侍卫再度跑走。
我琢磨着爹早就不会管我死活了,二姐现下一定安全得很,说不定坐在云府里,嗑着瓜子听丫鬟仆妇给她说外面的热闹呢。
于是我又劝祝旷之:“祝公子,我可以帮你逃走,但你必须答应不伤我性命。云鸿兼不会管我,你死心罢。”
这熊孩子的死心眼也是我低估了的:“老子偏要等云相出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云鸿兼没出来。
两炷香时间过去,云鸿兼还是没出来。
……半个时辰过去,云鸿兼仍没现身,云府大门依然紧闭,连看门家丁都没见人影。
我被他这么挟持着,已经口干舌燥站不稳了,更何况脖子上还有两道刀伤,不免有些发晕。
见我腿脚发软,祝旷之忽然一个巴掌摔了过来,粗粝的手掌擦在我右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得放肆!”这下是彻底把萧颛惹毛了。他周围侍卫应着这声吼,腰刀齐刷刷出鞘,听得人胆寒。
因此祝旷之的刀更紧了几分。
而我惊惶间也隐约想清楚了今天这桩事,云家或许是得了有人要趁机挟持太子妃的风声,便让太子妃穿着男装回来,还将事情知会了天家,圣上遂让萧颛带兵在旁。但云家的安排也被祝旷之知晓,才会因为一句话,就将男装打扮还改易了容貌的我挟持过来。
我大彻大悟。
刀锋逼在颈边,我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云府大门偏就在这时开了,堪堪刹住祝旷之逼紧的刀子。
我从没有如此感激过云家,便朝大门看去。
云鸿兼仍然穿着一身官袍,似乎下朝回来这么久还没换衣服,不过我看多半是要迎接二姐归省的缘由。
“云大人。”萧颛冷冷看去,“本王今日可是奉旨带兵出来,莫非连父皇的旨意也请不动云大人不成?”
“老臣不敢。”云鸿兼不卑不亢,一副官场老油条相。他随即看向我这边,双眼微微眯起,不知正在谋划什么。而这副算计表情,我记得他将我送至无业寺那日,我也见过。
真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祝旷之,你好大胆子!”云鸿兼冷哼一声,大有凛然正气。
祝旷之当即怒斥:“奸相!你欠我一个清白,欠我一个榜眼!我今日就来讨这个债!”
他太过激动,那柄刀在我颈边游移不定,吓出我一身冷汗。这要一个不小心将我咔嚓了,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不知从哪儿找了个与太子妃相似的女子,就想与本官在此理论?”云鸿兼冷笑。
祝旷之似是呆了,连对面的萧颛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十分旷达地笑了笑:“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了云鸿兼这老头子不会在意我死活,你还是听我的话罢,我可以……”
“闭嘴!”祝旷之低吼一声,似乎已濒临崩溃。
“这个女子与本官毫无关系,你速速离开,本官或可不追究此事。”
这话听起来就像“饶你一条狗命”,对濒临崩溃的祝旷之很有杀伤力。我觉得颈边那把刀颤得愈发厉害,便更加提心吊胆。
“奸相,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你的乖女儿!”祝旷之仍不死心。
“太子妃正在府里歇息,这女子并非太子妃,祝旷之,你怕是弄错了罢。”
就算是因为萧颛在跟前,没法说穿我身份,好歹也要顾及我一条无辜性命,将我背后这疯子拖住才是。
我算是对云鸿兼彻底绝望了。
“奸相,我跟你拼了——”
祝旷之忽然爆发出十分可怖的怒吼,我心胆俱裂,只觉得那柄刀子要削断我的喉咙。
然而最先感到疼的却不是脖颈。
破空呼啸间我右腿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满头冷汗间定睛看去,竟是一支白羽箭,生生在我右边小腿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祝旷之一时慌了神,不知这冷箭从何而来,下意识地将我松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一声呼啸,一道羽箭划过我头顶,刹那间穿透了身后祝旷之胸口。祝旷之闷哼一声,再也没了握刀的力气。
我不可思议地顺着箭的来向看去。
夕阳余晖脉脉。
一旁房顶上,一个人迎风而立,黑色面具罩住面容,一时辨不出是谁。
可那身影我十分熟悉,不是师兄又是谁?
“抓住他!”
萧颛一声令下,侍卫分作两队,一边朝我这里来抓祝旷之,另一边却往师兄那儿追去。我远远看着师兄对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离开,才真正放下心来。
剧痛侵上头顶,我拼命咬牙不叫出声,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毫无意外地倒在一个人怀中。
“阿湘……”
他双臂紧紧环在我肩背上,我听着这声低唤,眼睛一闭,当即昏睡过去。
萧颛不曾知道,他曾经的一句句阿湘,会将我拖入这样刻骨的梦魇中。
并且一梦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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