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季节

　　王乐咧开嘴向陈凡笑了笑，便迅速转过头去，和许久不见的老友

　　们说笑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思绪，这个小时候最形影不离的朋友，只

　　短短几夏不见，就变得陌生起来，让他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他不敢和陈凡对视

　　，更不敢和他说话，他不知道面对他目光应该往哪里看，应该讲些什么内容的话。

　　他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明明想念某人得要死，但一旦真正站在那人面前

　　，又觉得心跳得飞快，浑身都扑哧扑哧的冒着热气，不敢说，不敢看，却又想呆在

　　那个人身边。
　　小残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让王乐坐下，他向王乐恶作剧般笑笑，又看看沉默不语的

　　陈凡，然后突然说道：“怎么，王乐，陈凡，你们俩不是重要的朋友，最亲密的战

　　友，最密不可分的搭档么，怎么今天见了面也不打个招呼？”
　　“我害羞不行么？”王乐不自在的又偷偷瞟了瞟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陈凡，然后大

　　大咧咧的笑了笑，故作自然地说，“那个，那个陈凡啊，想吃什么尽管点啊，放开

　　了吃！难得铁公鸡请客，不吃饱了，下一回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哦哈哈哈，陈凡快看啊，王乐说他害羞了！赶紧买彩票啊！肯定中大奖啊！”小

　　残夸张的尖叫起来，笑得口水四溅，可惨了对面被喷了一脸的常安。
　　“呵呵，你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有趣，”陈凡笑了，淡淡的、浅浅的弯起嘴角，笑

　　意却总觉得落不进眼里去，“王乐，最近怎么样？”
　　“不好不坏吧……”王乐还是不敢看他，低下头，忽然又抬起头，目光迅速地对上

　　他的又迅速转开，“你呢？”
　　“还好……”陈凡隔着袖子摸了摸早已经痊愈的伤口，早就不痛了，可是却留了些

　　难看的疤痕，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不堪的暗恋，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哦。还好就好。”王乐又干笑两声说。
　　“恩。”陈凡淡淡的继续笑。
　　除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还有好多事想问

　　，可是他说不出口，分开太久了，他甚至不知道王乐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个王乐，是

　　不是已经讨厌他了，经年后的碰面，他们只是相顾无言的傻笑，却没有一个人的笑

　　意能落进心里。
　　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和大家都是相同久的时间没有碰面，可是却只有当初和

　　自己最密不可分心连着心的那人变得陌生，而和其他人依旧是当年那么亲密无间，

　　无话不谈。
　　沸腾的高汤冒着白烟，带着些羊肉的骚味，绿色的菜叶和红色的番茄翻滚着沉沉浮

　　浮，青红分明。陈凡望着升腾的热气发着呆，眼前被雾气蒸腾的一片模糊。
　　而王乐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在正常，和朋友们笑着，闹着，吵吵嚷嚷玩语言游戏：“

　　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

　　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扑通，扑通

　　，扑通，跳下水；四只青蛙四张嘴，八只眼睛……八只眼睛……呃。”
　　“哈哈，王乐说不上啦！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二选一啊。”
　　“随便吧，反正没什么区别。”王乐自认为自己一搓脸就能掉下半斤皮来，不管是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哪怕让他当众站起来表演钢管舞都没什么好别扭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当年号称八卦之王的常安，一出口就点中了他的死穴：“

　　那好啊，请站起来走到从你右手边数起第三个人的位置，单膝跪下，大喊他的名字

　　，并在后面加上一句‘我好恨你，却又深深爱着你’。”
　　王乐转过头去，悄悄打量着坐在自己右手边，沉默不语的陈凡，刚才宛如壮士一去

　　兮不复返的豪迈立刻变成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惆怅，王乐难得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耍赖：“这！其实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但是人家陈凡不喜欢这种玩笑，换一个吧

　　……”
　　“呵，”常安非常友善，慈祥的笑，“我听说，你脸上去年初夏毛孔堵塞，直到现

　　在青春痘才冒出来，怎么这么句简单的国语都不好意思说呢？还是说你当真心里有

　　名堂，做贼心虚掩耳盗铃不打自招抓屎糊脸对号入座？”
　　王乐抓了抓头，居然面带羞涩了。
　　“啧，别抓头了，雪花漫天飞舞了啊。不就一句话嘛，有什么不敢说的。大家都是

　　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小凡才不会生气呢，最多也就是给你一锅贴罢了。兄弟

　　，放开说啊，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我们肯定不会见死不埋啊。”宋晓一边把一

　　大块肥牛肉往嘴里塞着，一边呱唧呱唧的说。
　　“行，算你们狠。”王乐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打了鸡血般跳起来，心里也给自

　　己打气，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一句话吗，说就说啊。

　　他慢慢的迈开步子，像裹了三寸金莲的老太太般，一步一停的挪到陈凡跟前，扭曲

　　着脸勾起嘴角，算是在笑了。陈凡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可手指却不由自

　　主的微微发着抖。王乐像电影慢动作般，单膝缓缓跪下，抬起头强迫自己认真的和

　　王乐对视，然后用标准的四川话颤巍巍的说道：“陈、陈凡，那个我好恨你，但是

　　，却又……………………却又……………………深深爱着你。”
　　语毕，几个损友立刻毫不犹豫的鼓掌喝彩，王乐，霸气侧漏啊！
　　周围几桌客人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往这边瞅来，“真心话大冒险你们

　　没玩过啊！看、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吗？”王乐噗的连耳朵都充血成红彤彤的颜

　　色，他慢慢的站起来，然后抬起手欲盖弥彰的把脸挡住，假装镇定的走回座位。
　　陈凡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定表情，他看都不看王乐一眼，只是抬手在锅里捞起

　　一大片青笋，放碗里裹油，晾冷，吃——只是，没有人发现，陈凡的脸上已经彻底

　　失去了血色，而他夹着青笋的那只手，也抑制不住的轻轻发抖着。
　　早已愈合的伤口有传来隐隐的疼痛。他知道那只是错觉，可是他的心，却是五味陈

　　杂的混乱着，他觉得喜悦，哪怕明明知道那只是朋友之间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却也

　　因为王乐的那一句“深爱”而暖暖的跳动着；他悲伤着自己的喜悦，因为理智告诉

　　他，王乐的话并不是真的，可是自己却深陷泥沼，不可自拔的窒息；他厌恶自己，

　　觉得卑微，觉得恶心，觉得变态……
　　人生总是踽踽凉凉的向前奔流，究竟何处才有彼此的彼岸，何时才能停留，陈凡希
　　望哪怕是片刻的对望也好，哪怕片刻，让他停留，拉住王乐的手，不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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