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优若

　　“含，不行了……嗯……嗯啊……”
　　已经不知道是第一次不小心撞到现场了……我面无表情，低下头离开。
　　其实真的不怪我的，谁叫这两个人，从来不顾及地点时间的，被人无意撞破，也不算稀奇了，不，其实算不了是撞破，毕竟两个人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倒是让旁人红了脸，急急忙忙离开。
　　反正一时半会儿那两个人的“缠绵”也不会结束，谁知道今天雪王兴致会不会特别好，换多个地方来做，把整个采薇宫都当做舞台来表演啊。我可不想去参观。于是我百无聊赖的在宫里四处乱逛起来。因为并不想见人，所以我专门找平日里人烟稀少的道儿走，左转右转，东拐西拐，不知不觉就都到不知道是哪儿的僻静处了。
　　“含睡下了……他没有起疑。”
　　忽然听到主子的声音，我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神游太虚，难道居然不知不觉间走回去了？这认路本事也太让人惊叹了吧。我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这儿不是采薇宫后，只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呵呵，不愧是优若，你真是……”
　　我一愣——这个声音也很耳熟，但我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谁。
　　衣料的窸窣声从树丛后面传来，接着，啪的一声。
　　我正疑惑，听到那面传来主子清晰的声音——
　　“蓝玉烟，如果你再靠近，我不介意对右边再来一下。”
　　居然是蓝相！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我打量了一下周围——树木杂草丛生，陈旧的宫宇，好不荒凉，我想着那两个人，皱起眉来——实在是不像他们会来的地方，而且……那两个人的关系有这么好的吗？
　　等等……难道是……偷情……
　　我一瞬间脸红心跳，想着要不要逃走，以那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我现在偷听的事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一定是很可怕的。可是事情涉及到雪王，我的心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好奇心姑且放到一边，为了他，我也……
　　我的脚步不受控制，没有退缩，反而悄悄向前，我蹲在一旁的一株参天古树下，古树的根盘根错节着，完全挡住了我，虽然我也看不到他们，但能听到声音就够了。
　　“你真是，”蓝相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爱上含以后，会变得柔和点儿呢，怎么还和当初一样，像只对谁都怀有敌意的刺猬……”
　　主子沉默一会儿后，轻轻道：“我没有爱上他……”
　　他说这话的口气，像是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所言，实在没有说服力。
　　果然，蓝相再次嗤之以鼻：“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最看不惯你的就是这点，像我，我爱雪王斯多含，怎么了吗，说出来，承认，有这么难吗？”
　　我重心一下子不稳，要不是蹲着的，我一定会摔倒——不是吧，蓝相这是……不是吧不是吧……没想到，我和蓝相……也是情敌？
　　不知道主子做了什么表情，蓝相忽然改口：“算了，这不是重点……给你，这是沫泠的信。”
　　又一阵沉默，似乎事情和我想的又有了进一步的出入——开头，我以为是偷情……然后蓝相用他直接的告白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接着，我以为这是一场情敌大摊牌，结果……事情又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了……沫泠是谁啊……难道是主子的家信？
　　这么一想，我才发觉，除了关于主子的那些传言外，我居然对主子的身世完全不知。不知道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以前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他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生活上很随意，口味上也是什么都成，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家乡特色”，除了怕冷这一点，他完全就像是在雪国土生土长的人。
　　有些人，看着热情，实际上是对其他人很疏离的一种人吧……
　　我想事情这会儿，主子似乎把信看完了：“没想到能拉动这么多人……”
　　“那当然，”蓝相带笑的语气忽然带了一丝炫耀的意味，“沫泠的事，大家能帮一定会帮的。”
　　主子问：“你也是因为小怪才背叛含的吗？”
　　他的话让我一惊，我没听懂全部意思，但“背叛”两个字却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这个词绝对不会是好的意思……
　　“我说了，我爱斯多含。”蓝相轻轻一笑，“这就是我的理由。”
　　“那么你呢？”他问，“优若，你又是为了什么背叛含的？”
　　我躲在古树的阴影里，我很想探出头去看一看此刻主子的表情，但我不能去看，我听到主子的声音，平静，冷淡。
　　“所以我说了，我不爱他。”
　　像是把人的心打进了死牢。
　　一瞬间，我就是这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原来，一直是我猜错了吗？那些笑容、眼泪、害羞时微红的脸庞、抬起头来凝视他时含情的眉目，那些拥抱、亲昵、接吻、□□……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他不爱他的吗……不会，不会，不会……他不会不爱他的……
　　要是他不爱他的话……我又是为了什么，把自己最心爱的人完完全全的拱手让给了这个爱都不爱他的人……
　　他要给他幸福的……他一定要给他幸福的……他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才行，一直一直，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天地洪荒了也不能分开……因为，是他们啊，他们啊。
　　我不敢再听下去，可是不得不再听下去。
　　因为，我要知道理由。如果这真的是“背叛”的话，我一定要帮雪王的，哪怕我的力量再微小，我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他。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来都没有过脆弱，永远不需要人的保护或者同情。
　　“端国的莲王为什么会帮忙？”主子的声音，“最好再确定一下这些人的理由，如果这计划中间出了纰漏，雪国有所准备，即使集合其他三国之力，也不见得能成功。端和雪国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攻破雪国，端国地处偏远，也分不到什么，我总觉得这里……”
　　“优若啊……”蓝相的声音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老让我联想到看到蛇在爬的画面，或许是上一次见他时的那个美女蛇一般的笑容印象太过深刻，我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优若啊，”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真是太天真了……你说，这个计划中的所有人，谁又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呢？火和晚城是为了什么，还要我为你点明吗？”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主子略带颤抖的声音：“当然……晚城千金公子七夜，天生好战，早有把天下收入囊中的气势，与雪国一试锋芒，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四国之火，泱泱大国，四国中最富最盛，地理位置极佳，刚好和雪成最鲜明的对比，雪国过强的军事实力和地处偏寒而造成的侵略好战的国策民风是最大的威胁……紫……”他顿了一下，“国破家亡，兵败屠城……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蓝相的声音温柔至极：“你愿意这么想……也好……”
　　然后又是沉默。我已经听的晕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常年在宫里，封闭的环境里整整十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一直都不知道，在这个隔绝了一切的玩具城里，我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浅薄多无知，像是井底之蛙，学着这个小世界里的生存之道，却从来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宽阔。
　　我没有听明白他们的话里的意思。为什么端和火还有紫已经晚城会牵扯进来呢？这两个人，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啊……
　　“优若，你的确什么都不用想，”蓝相的声音，“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好了吧……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做出美丽端庄的尊容，高高挂起一切，享受着荣华富贵和那人的宠爱，然后在那人失去一切时做出可怜兮兮的被迫样子，被另一个迷上你的人所救……反正做生不如做熟，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就像……紫国时那一次一样……”
　　嘭的很大一声，接着很多混乱的声音，我条件反射的探出一点儿脑袋去看——主子把蓝相打倒在地，手中一把长剑，剑锋帖在蓝相的颈子边。
　　虽然行为显示主子很生气，他却是笑着的：“蓝玉烟，你因为吃醋，就想反悔吗？你忘了吗？最初，是你一定要把我带到他身边的……最初，一切都是你计划的……怎么，现在他真的爱上我了，你发现自己原来承受不了他会爱上一个人的这个事实了吗？”他俯视着他，神情傲慢，“把他交给我……你后悔了吗？”
　　他好看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蓝相：“蓝玉烟，计划到了这个地步，你我都清楚，你的死活什么都影响不到，别惹怒我，我真的完全不介意杀了你……事实上，我……”
　　主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来，那笑看起来，就像是被疯魔魇住了，一点儿都不像主子了似的。
　　“嘻嘻。”明明所处的情况很糟糕，但是蓝相居然也笑了。他在怀中摸索出一个黑黑的东西，主子刚想制住他，看到他摸出来的那个东西，一愣后，居然没动。
　　蓝相把那黑色的毫不起眼的东西举到主子眼皮底下：“要杀我，还是用这个吧……倾城。”
　　“这个怎么会……”
　　“我真是伤心啊，倾城你居然这么健忘，”蓝相的声音忽然甜腻起来，像蛇，我又想起来蛇，“那三天三夜的销魂，我可是始终未忘啊……”
　　主子脸色阴翳，没有动。
　　“能和苍王白羽死在同一把匕首下，实在是三生有幸……”蓝相嘻嘻笑道，一双桃花眼格外的明媚动人，殷红的唇色配着玉一般的肌肤，像是画儿一般好看。
　　我呆呆的看着，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也许蓝相所说的话，是真的，他想死，死在这把匕首下……或者，只是他不介意死，不介意主子现在就杀了他……
　　但是主子却收起了剑，也没有去接蓝相递过来的匕首。
　　“我不想解释什么。”他的神色恢复平静，“我没有杀他，但他的确是因我而死……”
　　“也许……”蓝相轻轻道，“很快，含也会因你而死了……倾城……”
　　主子瞟了他一眼：“含会死……但不是因为我而死的……只有他不是……”主子忽然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所以蓝玉烟，可别输了……输了的话，那些人，才是因我而死……我会内疚的……但是，含的话……”他彻底松了对蓝相的剑，望了一眼天空，静静道，“也许，我会微笑吧……”
　　身体蜷缩在古树的阴影里，我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间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是哭了。
　　“那边有一个小虫子呢，不要吓到优若你才好，要不要我处理掉……”蓝相忽然道。
　　主子一愣，接话道：“放它走吧，没关系的……”过了半响，他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四周草木丛生，蓝天静然洁净，我呆呆的望着这静寂美好的一切，这种安然于天地的气氛萦绕在心里，我却忽的，不知所措。
　　耳中传来主子的声音，和这一天一地的氛围很相衬。
　　美丽、清澈、梦幻——
　　“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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