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

　　--------不用看了，没有人管我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从公司的员工宿舍里搬出来，因为搞砸了一单生意，老板本来就反感我的木讷，公司的大婶们也早就看我不顺眼。所以我的离开，成了他们的开心时刻。想来来到这个城市半年了，竟然还是不能完全融入，在夜色降临时，也总会抱着肩膀，站在这个城市据说最大的桥上，看窗子装饰了别人的梦，我装饰了别人的风景。我还是格格不入的。据说这就是异乡人。给老妈的电话总是一场华丽的美梦，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桥头看日落，然后告诉电话一头的母亲，公司聚餐在一个很大的饭店，可以看到很美的夕阳，他们都对我很好。
　　然后就听见一声轻微的笑声，挂了的电话还在手里。那时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席慕容说过什么要在最美的时刻让我遇见你之类的话。而我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你。
　　你就向我笑了，听见你也在讲电话，扬起嘴角说着：“嗯，我现在在上班了，今晚会很忙的，有空我会打给你的。妈你就别操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就很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在撒谎吧!”我眯着眼看你。
　　“你也是啊！”你声音里有笑意。
　　就这样，我们就那样不顾形象的笑了。我好像有点懂了什么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可能没听过。失信••• 失望••• 失恋•••失落•••

　　你的样子不是很帅，甚至颓废得不够地道。是的，也许是那样，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害我的，所以你向我提出坐你的摩托车兜风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就促狭地笑话我：“像你这样，被骗了怎么办了，幸好是遇见了我。”
　　傍晚开始有点微凉，我坐在你的车后，中间横着的是我的行李箱。我听见你的话一句一句飘了过来。
　　“来这里不久吧，不是本地人吧！”
　　“嗯，对。”我还想说那你呢，可是这样好像很多余，我更喜欢安静的看风景。你的侧脸模模糊糊的看上去像在微笑。
　　“你怎么不问问我呢？”你的声音闷闷的。
　　“那你呢”我问。
　　听见你的笑声干干的在黑色的巷道里响起，有点无可奈何。开始怪自己，怎么还是这样没出息，还是无法融洽和别人的对话。
　　“我嘛，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的声音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我有点分不清，像我一直对那些七弯八拐的巷道琢磨不透一样。而且我还一直有把别人的玩笑话当做真心话听的天赋，所以我想我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发表意见。
　　“你不喜欢说话吗？”你突然问我。
　　“不是的••••只是•••”
　　“呵呵，我知道，只是看对什么人吧。我以前也是这样，可是现在一个人了，倒变得啰啰嗦嗦的。”你轻轻地笑了。
　　“你的故事是什么？”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的语气，像一个摔倒的孩子在发现母亲不在身边，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迷茫四顾。我更喜欢听故事的。
　　“我的故事你可能没听过。你有过梦想吗？是现在正在工作的那件事吗？”
　　梦想？好久没想起这个奢侈的词了。以前还无数次爬在豪言壮语的作文上，挂在无所畏惧的嘴上，现在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过吧。”我模棱两可。
　　“我也有过。”你开始沉默了。
　　“那后来了，你完成了吗？”
　　“呵呵，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曾经想当个歌手，就是那种留长长头发，很帅的那种。”你孩子气的笑了。很开心的样子，我都被感染了。
　　“我当时有几个很好的朋友。”说到朋友，你的声音慢了下来，好像陷入了回忆中。
　　“我们组了一个乐队，我们没日没夜的写歌啊，弹吉他•••”你轻轻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笑，也带着悲伤，那么肆无忌惮的。
　　“然后呢？”我意料到了结局，问的小心翼翼。
　　“有一天，我们计划一起北上，去参加一个乐队选拔比赛。我们前一个晚上激动得觉都睡不着了。你知道吗？我们几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几个男人就那样哭鼻子了。呵呵•••好像我们看到了以后的大红大紫了。”你语气平淡地说着。就像在和我说你有过梦想吗一样。
　　“那天凌晨，我们回去拿行李，我也回家了。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你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自嘲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我回到家，不敢吵醒我爸妈，他们一直都不支持我北上。我刚想去拿我的吉他，我爸就出来了。他坐在客厅里，低着头。我当时就知道可能走不了了。”
　　“我那时才注意他老了很多，我毕业了，一直没找到什么正经的工作。他低着头，跟我说话，他说：‘你走吧！你妈有我养着，你混了个人样再回来吧。’真的，他要是骂我几句，我可能掉头就走了。我就在那时对自己的梦想动摇了。我真的可以成为大明星吗？我可以等，可我爸我妈等得了吗？又能等多久呢？”你终于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就摔了我的吉他。呵呵，那家伙花了我可多钱了。现在想想真心疼。我剪掉了头发，刮了胡子。站在镜子面前。我看着自己人模狗样的脸，突然就想死掉算了。”
　　“那你的朋友呢？”我插嘴道。
　　你沉默了好久，黑暗中听见耳旁的风亲昵地吹过。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失信于朋友是这种滋味。我们本来都说好的了。我后来说不去就不去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讨厌自己，对自己有多失望。”你突然就停了下来，将车停在路边，我和你倚在巷道里的尽头，我倚在行李箱上，你倚在墙边。
　　“我想抽支烟。”你掏出烟来。熟练地点燃了，黑暗里，你的脸被火照亮了一会，又随火星熄灭而沉寂了。你的悲伤也会沉寂下来吗？
　　“不讲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故事。你了，有什么故事吗？”
　　我们像被世界遗忘的两只小兽一样，在黑暗的角落尽情舔自己的伤口。多少年过后，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多想在这样夜晚，能再有一个人，会那么认真的问我：“说说吧，你的故事。”我一直是听别人的故事长大的，很少有人会问我，你有什么故事呢，你有多少伤口呢？
　　“你有女朋友吗？”我很突兀地问。
　　“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的女朋友，有一天对你说，她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很寂寞。想尝试不一样的类型。现在她厌倦了，要再换口味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你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个便是我的故事。”我笑了，第一次这么释然。
　　“是你很喜欢的人吗？”你问。
　　“我从小就认识他，他身边总是有不同的女孩，可我知道，他不会和她们中的谁走到最后的。”
　　“真是个傻丫头。”你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也没想过那个人是我，我太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所以当他有一天突然问我：‘你喜欢我是吗？’我就否认了。我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听太多的人说这样一句话，我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他有一天说：‘你跟我在一起吧。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呵呵，多像告白啊！我就没出息的跟他在一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真实的梦，可惜还是梦，最终也是要醒来的。”
　　黑暗里，你的手伸过来了，有点笨拙地抱住我。我没有躲开，开始第一次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落下眼泪。我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弄湿了你的衣服。你身上有烟草的味道，有汗的味道。我突然有点喜欢这种味道。
　　--------车停了好几次，烟抽了好几根

　　夜晚还在行进中，我的悲伤停止了。地上看不见的，可是一定有的，是你抽的好几根烟。
　　“去哪呢？你现在住哪里呢？”你问我。
　　这个城市里，没有我的家，也没有我想要到达的地方。我该往哪走呢？
　　“要是没地方去了，去我住的地方吧。”你说。
　　黑暗中，我们再次开始启程。
　　“你住在哪呢？”我问你。
　　“我住的不远，可是很偏。”你的声音里有温暖的味道。我有点恍惚。

　　----------你睡得安稳吗？我必须清醒着，这道路有点黑，你睡吧，我负责。
　　----------我坐在你身后，烟熏着我的头，我快要睡着了，你会不会冷呢？

　　天都快亮了，我们才到，这里真的很偏，一个小小的地方，不过看上去很温馨的感觉。
　　我在房间里四处看着，房间很小，可是很整洁，没有我想象中一堆没洗过的衣服，也没有横七竖八的啤酒瓶。
　　“不用看了，没有人管我一个人的生活。”你说着。
　　“一个人去生活也可以很快活的。”你揉揉头发，开心地笑了，开始弥补上一句话里落寞的意味。
　　就这样，命运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不记得喝了几杯，反正你不能开车。
　　---------钥匙就插在车上，你看着办吧。

　　因为你，我知道了这座城市里，哪里的菜又好吃又便宜。因为你，我知道了哪里的夜市最好看。因为你，我知道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却无比美好的东西。
　　你喝水的时候总是一口气灌到底，然后像喝了可乐一样满足的打嗝，你永远在我面前开开心心的，小市民一样得叨念哪里哪里降价了，要去买东西。我都会很怀疑，那个说想组个乐队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我们就像家人一样，是的。夜幕时分，我坐上你的车，我们跑遍了这座小城市，看万家的灯火阑珊。听你唱那些在青春里肆意吟唱的歌曲。
　　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有问过。我怕我一说出口，有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就会回不来了。那样，我在这座城市里，又会一无所有了。如果不说就是不变的话，那我永远都不会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真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许是在看这座城市的眼光不同了。这里变得不再寒凉，不再那么陌生了。

　　-------这样的小城市，我不会来几次，小城市里的故事，黑夜里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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