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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推开书房的大门,只觉得里面浓浓的烟草味混杂着洋酒的味道,刺激着鼻腔。窗帘是拉上的,屋内有些黑暗,书桌前的椅子上并没有人,静琬慢慢向屋里走去。“出去”,慕容沣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还以为又是沈副官,一只玻璃酒杯“砰”的砸在壁橱上,倒是让静琬看清楚了,沛林正跌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静琬微微皱了下眉头,轻声走到沙发旁,裙子的一角映入沛林的眼帘,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却又瞬间了然地低下头。静琬默默地在他身旁坐下,望着沛林的眼神中是如水的温柔,“地上凉”,沛林依然看着面前的地毯,喑哑的声音说出三个字。静琬并不去理会,面前的酒杯里只剩下最后半杯酒,她拿起来一饮而尽,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静琬缓缓的抱住沛林的腰,安静的等待,她知道,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沛林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他伸手将静琬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着:“那一年,我才五岁”。静琬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父亲把我抱上马,带着我在跑马场上飞奔了一整圈,当时我那个兴奋啊”,慕容沣轻笑了一声“可谁知道,下马的时候,父亲就不愿意抱我了,非要让我自己下去”,他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在讲述童年的趣事。“后来呢?”静琬用头轻轻撞了撞他的下巴,饶有兴致的听着。
“我当时还没有马腿高呢”,沛林一只手随意地抚摸着她背后垂下的发丝,“自然是吓得不敢动,父亲就将马拴在柱子上,带着随从的侍卫进了房内,留下我自己。天渐渐黑了,我特别害怕,又不敢哭,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静琬抬起头,玩弄着他的衣领,半开玩笑的夸张语气,“慕容沣也会害怕啊?”
“当时不是还小嘛”,沛林轻吻着她的额头,“后来还是程叔……”在这里顿了顿,又缓慢的开口,“程叔怕我吓坏了,趁着父亲去换衣服,赶快把我抱了下来”。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件事还是让父亲知道了,那天晚上我被罚不准吃饭,心里特别不服气,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上下马”。
“学会了吗?”静琬笑着问。“那当然”,沛林抚着她耳垂的手稍稍用力,“你就这么看轻我!”看到她眼底的笑意,又开口道:“我当天晚上就求着程叔教我,他一遍遍地把我抱上抱下,折腾了一整个晚上,我终于能自己爬到马背上。”“你可真是够倔的”,静琬搂在他腰间的手轻轻的画着圈。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的把新学的本领展示给父亲看,父亲什么也没说,策马而去。后来程叔跟我讲,父亲特别骄傲的夸我像是慕容家的孩子。”慕容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眼中有些湿润。“父亲对你可真是够严厉”,静琬之前曾听他说过一些小时候的故事,此刻有了更深的印象,“你要是也这么对待子建,我可不愿意你”,她轻轻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有些像是撒娇。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对我很严厉,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更多的时候,是程叔在我身边,调皮做错了事情,是他帮着我掩饰,逃过父亲的惩罚;他总是手把手的教我各种技能,让我能够达到父亲的要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个哽咽的孩子一样。
静琬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安慰他,只能更紧的搂住他。“在我心里,程叔就像是我的亲叔叔”,忍了很久了泪水,终于顺着他俊美的面庞流下,“或者说,就像是另一个父亲。你知道吗?他对信之都没有过那么耐心、那么体贴……”沛林将头埋在静琬的肩窝,陷入了沉默。
泪水顺着静琬的肩膀流向胸前,冰凉的刺激着她的心,她温柔的抚着沛林的头发,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在她周身蔓延。“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混蛋地做了些什么?”他越来越激动的责备自己,浑身的颤抖让人忍不住心疼。“这不怪你,真的不能怪你”,静琬轻声呢哝着,强忍着语气中的哽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沛林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时候父亲出了事,我又不在承州,要不是程叔秘不发丧,控制了局面,就没有今天的慕容沣。”他挂着泪水的脸颊不自然的苦笑了一下,“是程叔扶着我坐上这个位子,可我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他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自责。
“我一直自诩是个不同凡响的军人,我一直觉得自己打仗是为了百姓,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天下人考虑”,沛林揽在静琬腰间的手不自主的收紧,“为了这天下,我伤害了三姐,伤害了你”,他低声的抽泣敲击着静琬的心,“可如今,我也变成了可以杀人不眨眼的军阀”。
“不是的”,静琬急忙反驳,轻轻吻去他的泪水,“这些不是你的错……”“怎么不是?”沛林将下巴抵在她的前额上,“我完全可以放过程家军,我完全可以早些下令撤兵,我完全可以保护好程叔……可我没有那么做,我什么都没做,就这么任凭悲剧发生”,他紧咬着牙,强忍着颤抖。
“沛林”,她坐直了身子,捧起他的脸庞,强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你一直努力在做个完美的保护者,对于我或是三姐,是你给我们撑起这片天,给我们这个温暖的家;对于百姓,是你给他们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让他们不用经历战火纷飞”,她伸出一只手,抚着他鬓角的头发,“你的心意,你的付出,我都看得明白,三姐也一定明白”。
沛林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并不接话。“这些年,没有你在身边,我想了很多”,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坚定的开口,“我知道,不管是当初对待三姐,对待我和孩子,还是现在的这场战争,你的选择都是不得已”。沛林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光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静琬微微一笑,又继续道:“你有你的抱负,更有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也一直很努力、很尽心的去做”,她轻轻抹去他脸庞上残留的泪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上帝,也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到你的肩上,更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归为你的错误”。
“可我……”他想说些什么,静琬伸出一根手指,覆上他的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她冲他笑笑,“事情不可能都尽善尽美,这次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既不是你的安排,也不是你的过错。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真的不用再自责,我会心疼”。她温柔的将他依然僵直的肩膀揽进怀里,轻轻的抚着。
“相信我”,静琬贴在他耳边低声诉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信你。”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渐渐让他紧张的颤抖停了下来,耳边的呢哝软语安抚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慢慢的,整个人就像个不懂事孩童,放松的融化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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