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月（GL）

　　那把扇子，晚月并没打算主动问忆然要，就是害怕忆然抓住这事情做了借口，时时都让她不好过。既然忆然喜欢，那就让她留着，晚月不去招惹她，她自然不会太粘人。
　　下午晚月去雇马车，忆然想跟去，她却不让。忆然便一脸为难，说自己害怕晚月在这毒日头底下出什么事情，她已经害得晚月落了病，也吃了晚月救命的雪莲，现在若是连陪着出门这种小事都不能做，她还能做什么？
　　忆然说到了这份上，晚月再拒绝就是她不讲道理了。谁知她这一妥协，竟然在回去的一路上都败给了忆然。这样怎得了？晚月若一直这样依着她，天知道忆然会不会将她吃得死死的？

　　最后一程，晚月让车夫将她们送到了临近响水城的一个镇上，怕马车太显眼，所以她们自己走路回去，从后门进了宅子。
　　宅子里的人知道晚月近几日回来，却不知具体是哪一日，只好每天准备着热水和几种像样的食材，以便为她俩接风洗尘。
　　一想到到家就可以躲开忆然了，晚月终于松了口气。她连晚饭都怕跟忆然一起吃，所以让人安排忆然先沐浴，自己却一边听着丫鬟说起了丘城运回来的聘礼的事情，一边解决了肚饿问题。
　　常陪着忆然的那个丫鬟环儿跟着她回了住处，替她收拾东西，又拿出了换洗的衣物。其他人搬来了木桶，兑好热水。忆然伸手试了试水温，与她们点头后就让她们出去了，剩下一个环儿在门口候着。
　　忆然从怀里取出扇子准备放在桌上，都快要放上去了，却忽然一把攥紧在手心里。
　　青蝶那个人，喜欢在心里藏事，总爱将很多事情处理得挺复杂。如今成了晚月，非但没把青蝶的毛病改掉，更是变本加厉了。再加上她心里头在意的那些事情作为阻碍，忆然几乎不可能等到晚月的主动示好。若是等不到，那就做些什么去得到。若是得不到，忆然便再无留下的必要。
　　忆然立时做了个决定，于是叫来了环儿与她说：“你去请小姐，说我约她戌时末在西楼见。”
　　环儿进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忆然手上那把扇子。平日里晚月连碰都不让别人碰的扇子，这会儿怎么在忆然这里了？“那会儿会不会太晚？要不姑娘还是明儿再约吧。”
　　“难道要明儿一大早起来赏月？”
　　“环儿知道了。”
　　忆然满意地笑了，随手就将扇子放在了桌面上，自己去了屏风后面。

　　忆然身边没个固定的丫鬟，而环儿其实是晚月身边的人，晚月不在家的时候就让她常陪着忆然。所以环儿知道晚月总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将扇子放在桌面，将扇坠摆出一个半圆的弧，怎想得到个忆然竟也做了与晚月一模一样的事情？
　　有些事情，好奇一下就够了，如果开了口，只怕给自己惹些麻烦。听见屏风后面起了水声，环儿才离开了这里，去替忆然给晚月带话。

　　屋子里时时响起的水声，让人听后不禁想象出一些画面，直到哗啦一声，美人出浴，侯在门外的人才进去服侍她穿衣。
　　扮了不少时日的男子，终于能换回女儿家打扮，这也真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了。一袭轻衫长裙上身，袒露出胸前颈后的一些白皙肌肤，本就标志的人儿更是添了几分丽质。
　　与以往一样，穿好衣，晚月便想取自己的扇子，可她很习惯地将手伸向桌面的时候，却忽然想起那扇子被忆然要去了。
　　环儿将晚月的动作与表情看得极为清楚，于是小心询问道：“可要环儿将扇子替小姐取来？”
　　晚月摇摇头，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提着灯笼朝西楼去。

　　今日闷热，不见阳光，吹了一天的风。晚月到西楼时，风吹得大了，整个二楼的烛火都被吹得跳动不安，其中还灭了三两只。西楼分三层，第三层是养鸽子的地方。楼下两层平日也没什么用处，所以打扫得不够勤，也没太多可用的东西。好在二楼有一张矮几，此时天热，人可席地而坐。
　　晚月并未看见忆然，只有忆然点的许多蜡烛和挂了整个楼道的灯笼。一阵风之后，她拿起桌上的火折子重新点燃了灭了的蜡烛，又将矮几上的一个酒壶端起来揭盖嗅了嗅，发现里面装的是用桂花酿稀释出来的饮品。桌上剩下还有两个杯子，想来忆然是打算呆上好一段时候了。
　　三楼向下的脚步声响起，晚月寻着看去，便看见了用手掌在鼻前扇风的忆然。
　　“不是赏月吗，怎么先看起了鸽子？”晚月先坐下了，翻开两个杯子都倒满了桂花酿。
　　忆然过来端了杯子好好闻了闻，说：“那些鸽子好臭。”
　　“又没让你闻。”
　　晚月的话让忆然觉得无趣，跟着也坐下，饮了杯里的桂花酿，看向外面。“这天气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
　　“无月可赏，觉得扫兴了？”
　　放下杯子，忆然看向晚月，俏皮地笑道：“你该是忘了我曾与你说过朝升之阳和晚出之月才是极美好的。”说时，忆然拿出了那把扇子来扇风，又说：“此时云遮雾绕又如何，之后云雾散开见明月就足矣。更何况，眼前正有一轮晚月相伴，何愁无月可赏？”
　　这话一出，晚月就被水呛了，忆然想过去给她顺顺气，她却拦下了忆然。忆然尚挂着笑颜，晚月的神情却起了变化。从忆然的话语和摇扇的动作看来，她是在问晚月扇子上的那两个字可是因此而存在？又或许，正是因此，晚月才会要了这扇子？最终，忆然是想问她，她晚月这个名字，是否是因此而来？
　　晚月想要避免此话题的展开，便主动聊起了别的。只是话说着，避开了扇子，却没逃过忆然要去丘城的消息。忆然一句一句地说，晚月则以点头或浅笑作回应。晚月不插话是因为忆然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要去丘城，她若真要走，晚月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里？
　　对于晚月的“静”，忆然早就猜到了，她只管说自己想说的，她想好了，若是晚月不留她，她绝不会死皮赖脸地留下。直到忆然说，答应了晚月要帮她，所以回去做皇后，利用皇后的身份尽快帮她弄到雪莲的时候，晚月的安静全数化作了哑然。
　　其实忆然和晚月都知道，凭锦国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问卓然国要来任何东西。忆然这么说，只因为一般人都不会太直接地接受用别人牺牲的东西来成全自己希求，要接受都会现有一番礼貌的拒绝。可晚月此时不动不语，彻底毁了忆然的如意算盘。

　　少顷，稀里哗啦的雨声突然响起，楼里的两个人不禁都朝外面看去。
　　“下雨了……”忆然看了晚月一眼，而后起身走去楼道上，扶着护栏细听雨声。
　　晚月只坐在那里原处，双眼就凝视在了酒杯上，不敢移开。
　　“你干嘛老是坐在那里？”忆然转头回眸对着晚月微笑，又对晚月招手。楼里挺闷的，这会儿下了雨，外面很是凉快，她叫晚月赶紧出来吹吹凉爽的风，也听听这爽快的雨声。
　　晚月还是应邀过去了，与忆然一同站在护栏前，一个半身微向前倾，一个只规矩地站在护栏前，前者与曾经一样带着欢笑伸手接雨，后者此时竟不知要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
　　忽而，忆然倦了，便不笑了，原本摊开的手掌缓缓地就收拢来，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晚月。这个动作招得晚月眉头上有了极为细微的动作，忆然看见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在想什么？”
　　晚月摇头，然后还是摇头。她在想的事情是她不能说出口的，一再摇头只是想骗过忆然，让忆然相信自己什么都不曾想过。
　　忆然勉强回应了一声，空气便凝结在了这两三次呼吸的时间里。之后，忆然又抬着手任由连串的屋檐雨打在手心里，然后顺着手背、手臂滑下，浸湿了都快要落到手肘处的袖子。她说，她似乎是发音有些不平稳地说：“我在想、要是能永远都困在这里，那该多好？”
　　那一脸的笑容绝大部分都败给了由心而生得苦涩，她要去丘城了，她怕晚月不肯留她。皇宫那种地方，忆然幸运地离开过一次，或许就没有第二次的幸运了。若是晚月不肯留她，她就只能变回锦国的皇后。
　　晚月若是足够狠心，便会说每一场雨都是会停的，怎可能永远将人困在一个地方？可她终究是不忍心太绝情，就选择了上前一步将忆然的手拉了回来，帮她卷起袖子，帮她擦了那些雨水。
　　玩水似乎只适合小姑娘，对现在的晚月和忆然来说，这样的事情并不能激起任何的快乐。晚月回了楼里，也劝说忆然赶紧回来，说下雨的时候吹了风怕是要着凉。可忆然依旧站在那里，甚至是连头都不会，身也不动地站着。
　　只望着那个背影，晚月不能得知忆然此刻是否还好。满杯的桂花酿被晚月当做了烈酒灌了下去，她心想着，若杯中液体真是烈酒该多好？听说酒壮英雄胆，也壮怂人胆，晚月自认并非英雄也非怂人，她只希望自己醉了，若是醉了，她便能借了酒性说了那一腔想说却总是捏扭着的话。
　　一壶桂花酿见了底，晚月暗自笑叹起来：这或许是忆然今晚唯一做错了的安排，所以她难受着，她也难受着。

　　许久，大雨不见停。忆然还是站在那里，忽而看着一点光亮出现在远处，逐渐靠近了。最初她有些心惊，以为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直到光亮变得近了，她才知道是环儿来了。
　　还在楼下，环儿就偏着脑袋在伞下仰头看向二楼，见了忆然就大声说道：“忆然姑娘，我来接你们了。”
　　“上来吧。”说罢，忆然也就回到了楼里，又与晚月说：“环儿来了。”
　　“嗯。”
　　环儿上楼来，抖了抖裙子上的水。“外面好大的雨，怕是要下一整晚的，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环儿你先送忆然回去，完了再回来接我。”
　　环儿说：“我这还有一把伞。”
　　“外面于是太大，两个人挤一把伞怎么走？”晚月站起来，将自己先前带来的灯笼点亮，递给忆然。
　　“是。”环儿站到忆然身边，又递一把伞给她：“忆然姑娘，走吧。”
　　忆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先接了灯笼，再去拿伞。环儿撑着过来的那把伞还在滴水，楼梯上尽是水渍，要是一脚不稳摔下楼，怕是哪里都走不了了。瞧着那些水渍，忆然起了小心思，谁想环儿这时提了灯笼站过来，两个灯笼一并亮着，让人想不看清脚下都难。

　　在楼道上看着离开的两个人，晚月长叹了一口气。那些从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水，连续成串，让人无从去数。晚月望着望着，最终还是伸了手去接了一些。雨水是冰凉的，却在从手心漫出而聚集到手背的过程中变暖了。
　　“怎么可能永远都困在这里？”晚月闭上眼，就着拇指上的水抚过了眼角，而后猛吸一口气，使劲眨了眨眼，止住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出现的东西。雨水存在的地方感觉还是微凉的，却与曾经毫不相同。
　　有些事情想不得，想了会让自己方寸大乱。晚月突然很舍不得忆然，这种不舍似乎比起才知忆然要做皇后的时候更深刻。好在晚月认为忆然真要离开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张鹤与老年都不在家，忆然就算想走也得缓些时日再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