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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幕重重
一连几天,我努力逼自己忘掉关于他的不切实际的空想。
白晔,他是琴庄的准女婿,有了邀月阁里那样一位美若天仙的未婚妻,他心里根本不可能装下其他的人;他是白无常,是冷酷无情的贼,是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和茶婆婆、二紫他们一样,是断弦忠实的鹰犬。他是。。。
他是么?
笛子的声音在我头脑中一遍遍的回荡,可模模糊糊的,我想我应该已经忘了胭脂河畔那支曲子的具体音调了,我只记得自己那晚流下的眼泪。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心像被文火慢慢的炖着。只盼这黑夜快点过去。
忽然。
“不好啦!走水啦!”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划破黑夜,直刺耳膜。
我一个激灵,腾地坐了起来。
一丝烟火味缓缓爬进鼻子里面。
随手拽了件衣服,就从炕上跳了下来。
跑出门来才发现,我这件衣服怎么也穿不进去,原来是条裙子。
反正里面穿着中衣,索性就把裙子扔到了地上。
院子里烟气更重,抬头一看,正是和我屋子相对而建的那座位于院西的库房着火了,房檐上青烟滚滚。
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墙边的铜缸那里。
这缸本就是为了防走水备着的,缸边上就有几只水桶。
我一口气灌了两桶水,一手提一个,朝失火的屋子冲去。
冲到近前,我被呛得连连咳嗽,却意外的没有灼烤之感。
忽然吱呀一声,那库房的门自己开了。着实下了我一跳。
眯着眼睛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幽幽的从灰白烟雾中浮了出来。
那是翠,翠微?!
只见她黑发散乱的在肩上,又有数缕垂在眼前。身上的白色中衣敞着,露出葱绿色的缎子肚兜。
“雨燕,你来了。”她语调疲惫,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翠微姑娘,你这是。。。”
“嗯,我听见有人喊走水,就马上赶过来了。这库房里面尽是易燃的东西,要是全着了可了不得。”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火啊。”我一抬手里的水桶,就要往屋里冲。
“你等等。”翠微一伸手把我拦住了。
“屋子里我刚看过了,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火星。”
“这怎么可能?房檐上明明冒着那么浓的烟!”
翠微双眉倒竖:“你信不着我吗?要是屋里着着大火,我能这么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她说的也是,那这可就奇怪了。火是从哪里着起来的呢?正想着,突然浓烟中一个黑影嗖的窜了出来。
“什么人?”我大喊一声,正要去追。
翠微一把把我拉住:“雨燕,你眼花了吧,哪里有什么人。”
“真的有,刚刚就在那。。。”
“行了行了,你一定是没睡醒。”翠微打断我。
“哎,不是。。。”
我手里提着水桶,又被翠微缠住,那黑影几个起落就在院中消失不见了。
这时南焦尾的一众姑娘也纷纷赶到。
“是这里着火了!”
“快!快运水!”
大家七嘴八舌的嚷着。
几个姑娘率先提着水冲进屋里,这回翠微居然也不阻拦了。
她把抓着我的手松开:“雨燕,你救火在第一时间赶到,我会在夫人面前给你表功的。”
这个时候竟然说这种话。
我提着桶随大家进了屋,屋内虽然满是浓烟,但果真一点着火的迹象都没有。姑娘们随手把桶里的水向浓烟里泼去。
我将手里的桶随便递给一个人,就捂着鼻子出来,跑到院里。
这时,离开一段距离向屋檐上看,那里的烟已经小了很多,只剩细细的一股,在袅袅上升,宛若炊烟。我足尖发力,小跑几步,一跃上了屋檐。
月光之下,我发现烟都是从一个点冒出来的。
走近一看,那里原来有一个三寸来长,拇指粗细的纸筒,就和过年放的烟花筒差不多,烟雾正从纸筒中向外缓慢溢着。
罪魁祸首原来是这个。
我捡起纸筒,一个筋斗从房山翻下来。
此时翠微已把中衣系好,头发也利索的挽了起来。重又恢复了琴庄第一大丫鬟的气势。
我将纸筒递到她眼前:“叫大家别救火了,源头是这个。”
翠微看看我,又看看那支还在兀自冒着烟的纸筒。
“看来这是有人存心捣乱。”她嘴唇微张,露出紧咬的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说毕,她向大家喊道:“姐妹们都停了吧!不用救火了,根本就没有火,咱们让人给耍了!”
此时院里的烟雾渐渐散了,只见姑娘们一个个都是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有两个女孩儿的衣服只穿了一只袖子,另一只空袖子甩在一旁。
“大家辛苦了!半夜被折腾起来,都不容易。”翠微站在台阶上一脸和煦:“刚才是哪位妹妹第一个发现火情,喊得走水了?我明天就去夫人那里,记她头功一件。”
她微笑着一连问了三遍,都没有人回答。
猛然间,她的脸上由晴转阴,厉声喝道:“你不说么?让我查出来的话,你可就别想好了!”她一边说眼睛一边扫视着台阶下的每一个人。
“夫人这几天不在岳山园,就有人要趁虚作乱,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了!”
满院的姑娘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大家真可怜,明明是好心出来救火,却没头没脑让人一顿训。
翠微发了一通威,让大家都回去睡觉了。
临走时还狠狠的道:“不查出是谁喊的,这件事没完。”
我本来觉得罪魁极有可能是那个趁着烟雾仓皇逃窜的黑衣人,可翠微偏偏闭口不提,把所有重点都放在了大喊“走水”的人身上,这就有些蹊跷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身边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阴沉压抑的气氛当中。
翠微显然是花了大力气,抱着不找出“那丫头”死不休的态度,几乎是把整个南焦尾的人挨个提审了一遍。
茶婆婆昨晚住在雁足园,今天得到消息后也连忙过来,仔仔细细的研究了那只“烟雾筒”,老太太还亲自跃上房顶,去查看犯罪现场。说实在的,看到那一幕时我真是由衷的担心,库房的屋顶会不会突然间塌下来。
这样足足折腾了一天,却没有得到任何有实际意义的线索。
我几次想把看见黑影的事说出来,但最终还是只偷偷告诉了霁月。
“真的,你看清了?”
“绝对没错,肯定是有一个人从屋里窜了出来。”
“嗯。。。你说翠微走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是吧?”霁月小心翼翼的问我。
“不错。”
霁月低头思量了半天,忽然抬起头,一脸严肃的道:“雨燕,黑衣人的事千千万万别再和任何人说了。”
我点点头。
霁月目光深沉:“恐怕,一场大戏就要开演了。”
霁月不愧是南焦尾的老人,真是料事如神,果然,两天之后,她说的大戏拉开了帷幕。
正是午饭时间,姑娘们都聚在一间耳房里吃饭。忽然间门帘啪的一下,被扬起老高。
翠微一步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梳着抓髻的小丫头。
大家一看这个架势,都知道翠微来者不善,于是有几个吃完饭要走的,又都乖乖坐回板凳上。
翠微双眼一瞪,高声叫道:“爽风!你给我出来!”
满屋子的人眼光齐刷刷射向爽风。
她手中本来拿着筷子,被翠微一喝,筷子一下掉在了桌上。
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微,微姐姐,你。。。”
“呸!哪个是你姐姐!”
翠微两步抢到爽风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领。
爽风已经哆嗦成了一团,带着哭腔到:“姐姐,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难道有下次么?”
“姐姐,求你了,看在这么多年来,我对夫人,对你。。。”
“你闭嘴!”翠微伸出尖尖的指头,直指爽风的鼻尖。“夫人那架翡翠屏风,你知道多少钱?”
“我。。。我不知道。”
“哼,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把你卖十遍都换不回来!”
好狠的话。看来爽风也是犯了和我一样的“错误”,打坏了东西吧?不过显然她打碎的东西值钱很多。
“你个死丫头,我本以为你是个细心聪明的人,才让你去打扫难续堂,可是你呢?失手打碎夫人的屏风不说,还隐瞒不报,要不是茜儿在门外看见了,你是不是还要瞒到死啊!”
爽风的鼻涕眼泪一起横流:“姐姐,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才拿着抹巾向上一擦,那屏风自己就碎掉了。”
翠微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么?”回头对小丫头茜儿道:“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擦的?”
茜儿用手指着爽风,张开小嘴说:“我看见她将脑袋凑近屏风,用手在上面摸来摸去,嘴里还说什么‘凭什么你就能用这样的好东西。’她离屏风那样的近,简直要贴在上面了。忽然她脚下一滑,身体前倾,整个人把屏风扑到了,然后翡翠屏风就碎成了好几块。”
爽风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的,不是的,姐姐,我真的很小心的擦的,而且根本没说那样的话,她。。。她是诬陷!”
翠微将握着爽风衣领的手攥得更紧,眼看着爽风的脸被憋成了紫红色:“诬陷!你还好意思说诬陷!”爽风面色已经由红转白,她把双手用力按着翠微的手,想要挣脱。
翠微猛然把手松开,爽风一下瘫软到地上,不住的咳嗽。
翠微叉腰站在她面前,用葱绿的缎子鞋尖点着爽风的头。
“你可知道这件事情被夫人知道的结果?那屏风是无价之宝,好可惜,只怕要将家法打断了。”
爽风的声音如同将死鸟儿的哀鸣,让人不忍去听:“求。。。求姐姐。。。饶我一命。。。。我。。。错了。”
翠微嘴角一扬:“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知道认错就还有救。”
她缓缓蹲下身去,低声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是。。。紫。。。紫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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