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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客
自那天后，知雨明显安分了不少，许是怕柳妈妈真的叫她去接客，她再不敢强出头，反而一再地抢着活干。
锦言看在眼里，忍不住的心疼，但她并没有对知雨伸以援手，她明白，柳妈妈说的对，这里不是花府，容不下小姐脾气，知雨能接受磨练，也是好的，她总不能护了她一辈子，有些时候，人还是得靠自己。
但是锦言没有想到，她最担心的事竟然会来的这样快。
这天，是锦言十六岁的生辰。
一大早，她进了后院就打算洗衣服，知雨跳了过来，一把抢过她的洗衣盆，说道：“姐姐，今天可是你的生辰，我还记得呢，你呀，今天就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一天，这些衣服就包在我身上。”
一边说着，一边把盆里的衣服堆到自己面前。
锦言看着知雨面前堆积如山的衣服，心头涌上一丝感动，她笑道：“行了，这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洗的完，当心又挨骂！”
说着，到底走了过去，就着同一个盆和知雨一起洗那些衣服。
“那多不好啊，我都没有为你准备礼物。”知雨有点怏怏不乐。
“傻丫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知雨看着她，突然眼珠一转，笑道：“这样吧，我和厨房的兰丫头很熟的，我去央她今天中午给你做碗长寿面可好？”
锦言阻止道：“不用了，要是被柳妈妈知道了又该训斥我们了，我们本就是戴罪之身，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没事的，姐姐你就放心好了，不过就是一碗面罢了，她不会知道的。”知雨很固执。
锦言无法，想了想，只好默许了妹妹的行为。
到了中午，兰丫头果然偷偷送了一碗长寿面来，姐妹俩躲进属于她们的那间小小柴房。
知雨把面推到锦言面前：“姐姐，你快吃吧，吃了长寿面，就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锦言挑着吃了一筷子，心里一阵发酸，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犹记得去年的今日，也是她的生辰，也是吃的长寿面，只是那时候爹爹还在，她们花家，也还没有落得个人破家亡的地步。
不过就是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物是人非事事休，此情此景怎能不让锦言黯然神伤。
眼睛不由得酸涩，泪水就要滑落，但是忌于知雨还在面前，锦言只能拼命忍住眼泪，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不让知雨看出自己的难过。
吃完面，照例要去洗衣服，锦言和知雨刚在院中的板凳上坐下，就见柳妈妈带着两个下人，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锦言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她赶紧自板凳上站起，唤了一声：“柳妈妈好。”
柳妈妈径直走到她面前，依旧是带笑说道：“哎呦，我们的寿星今天还要这么操劳，真是妈妈的罪过了，来来来，快别洗了，过来休息一下。”
锦言心里一惊，她并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自己的生辰，这柳妈妈又是从何得知？
况且自古以来，无事献殷勤者，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锦言心里生出了戒备，赶紧恭谨地说道：“不用了，锦言并不感到辛苦，多谢妈妈关心。”
柳妈妈的话语却依然在她耳边响起：“锦言啊，妈妈今天来是要带给你一个好消息的，你知道吗，京城里的刘员外出了大价钱买你的初夜，这价钱之高，可是我们烟云坊从未有过的，一干姐妹，都羡慕得不行呢。”
柳妈妈的话，一字一句，像是一块块大石头，砸在了锦言的头上。
她的脑袋轰得一声炸开了，脑子里混沌一片，差点不能思考。她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情景，但是在事情到来的时候，还是无法接受。
“妈妈，我不接客。”这一字一句从锦言的嘴里吐出来，那样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柳妈妈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她冷哼一声：“你不去？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能做主？花锦言，我告诉你，今天这客，你还非得去接不可，你最好是乖乖听话，否则的话只会更痛苦。”
“若是妈妈一定要如此做，那锦言唯有去死。”锦言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斩钉截铁。
“姐姐，你不能这样。”一旁的知雨突然出声，扑到锦言身上，然后扭头看向柳妈妈：“妈妈，求求你，放过我姐姐吧，我们以后一定会干更多的活。”
柳妈妈看看知雨，脸上突然划过一丝阴冷的笑：“好一个姐妹情深，你既然这么护着你姐姐，那就干脆你代她去接客好了，真是可惜，原本还想再等你两年的。”
说完，一声令下，那两个下人就要去拉知雨。
知雨吓极，一个劲地挣扎，大喊道：“快放开我，姐姐，救命！”
锦言万万没想到柳妈妈会拿知雨来威胁她，她这一招很卑劣，但是也十分有效，锦言无法眼睁睁看着知雨往火坑里跳，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决绝。
“放开她，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柳妈妈早就在等她这句话，闻言立马让人放开知雨，然后脸上又挂满了笑：“锦言姑娘，我就知道你是识时务的人，乖乖跟着我去梳洗打扮吧。”
锦言回过头，深深看了知雨一眼，然后转身跟着柳妈妈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知雨嚎啕大哭的声音。
锦言闭了眼睛，想要哭，却已是欲哭无泪。
☆☆☆☆☆☆☆☆☆☆☆☆☆☆☆☆☆☆☆☆☆☆☆
夜已暮，烟云坊里华灯初上，姑娘们穿着各色衣裳，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梭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中间，一片风光旖旎。
锦言坐在一间装饰精美的房间里，她穿着一件碧绿的翠烟纱上衣，下着散花水雾曳地长裙，如水的长发梳成一个如意髻，上面插满了各种珠钗。
这是柳妈妈吩咐下人忙碌了一个下午的成果，锦言妆成之后，柳妈妈大为惊艳了一把，只见眼前的女孩身材袅娜，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含着盈盈秋水，美不胜收。
锦言在柳妈妈手下做事也有了一段时间，但是她为人一向低调，见到柳妈妈的时候总是低眉顺眼，又总是穿着那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因此柳妈妈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尤物。
她不禁点头赞道：“到底是千金小姐，这浑身的气质还真是没人能比得上，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差点就叫我给埋汰了，啧啧，倒真是便宜了那刘员外。”
锦言不言不语，神情冷淡，仿佛没有听见柳妈妈的话。
柳妈妈往她面前放一面镜子，说道：“你自己看看吧，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你就甘心当一辈子洗衣女吗？锦言，你就听妈妈一句劝，好好在我这烟云坊里呆下去，我保证你能成为花魁，到时候，什么荣华富贵是你享受不到的。”
锦言抬眼往镜中一看，自己也是微微有些怔忪，镜中的她，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秋水般的一双眼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自己，却是那样冷，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诚然，今夜的她，是美丽的，可是此刻，她情愿自己化身成那世间最丑陋的女人，只求能逃此一劫。
屋子里点了上好的沉香，一室的暖香扑鼻，但她却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
外面仍旧是一片莺莺燕燕，热闹非凡，可这热闹却丝毫没有半分入了锦言的心，她只感到一片悲凉。
右手，却往袖口处紧了紧，那里，藏了一把锋利的剪刀。那是刚刚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藏起来的，此刻，倒成了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心里是打定了主意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锦言并不惧怕死，她已经做好了和刘员外同归于尽的准备，她心里清楚，她虽然是戴罪之身，但还是属于朝廷管理，若是她在青楼突然在死亡，也许能引起朝廷注意，这样一来，知雨也许就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锦言在心里暗叹，这也许是她为知雨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房门嘎吱一响，一个肥胖的身影走了进来。
柳妈妈本来一直陪在锦言身边，这时看见来人，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说道：“哎呦，刘员外，你怎么才来啊，锦言可是等了你很久了。”
锦言抬起头，看向来人，刘员外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猥琐的笑，这倒没有太出乎锦言的意料，这天下的男人，流连于烟花场所的，又能有几人不形容猥琐？
刘员外一见锦言，立马喜形于色，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连连赞道：“尤物，真是尤物啊，柳妈妈，你还真是眷顾刘某。”
“那是当然，”柳妈妈得意一笑：“锦言，好好伺候刘员外。”
嘱咐完了后，柳妈妈转身出门，替他们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柳妈妈一出门，刘员外早就按捺不住地扑了上来，口里喊道：“美人儿，我来了。”
锦言本能地一阵反胃，她往后退了几步，却碰到床沿，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坐在床上。
眼见刘员外就要扑上来，锦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剪刀，对准刘员外说道：“你不要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刘员外却笑了，他压根就不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杀人，脸上的猥琐之意更加明显：“呦，心肝，你这是和我唱的哪出？”
说完，仍旧不管不顾地朝锦言扑去。
锦言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拿着剪刀就朝刘员外猛刺过去，刘员外伸手一挡，剪刀锋利的刃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手臂，霎时有鲜血涌了上来，一滴一滴溅到锦言簇新的裙上，分外触目惊心。
刘员外没有料到锦言真的敢拿剪刀伤他，当即恼羞成怒，也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一把就揪过锦言的手臂，把剪刀夺下，然后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嘴里咒骂道：“臭丫头，我看你真是活腻了，老子今天非收拾了你不可。”
说着就要伸手去撕锦言的衣服，锦言急了，手脚并用使劲挣扎，然后张口朝刘员外的伤口使劲咬去。
“哎呦！”刘员外吃痛，揪住锦言的衣襟就往地上摔去。
他的力道很大，锦言倒地的时候，额头重重地砸在椅子一角上，瞬间，血如泉涌。
温热的鲜血顺着锦言的脸庞往下流去，她却并不感到痛，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仿佛再也无法被身体支撑住，她努力撑开眼皮，看到面前刘员外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鲜血顺着她的脸庞流过脖颈，流过挂在她脖子上的那块玉佩，突然之间，锦言眼前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感觉到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她的脑袋也越发沉重，终于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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