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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使臣
我用眼神示意清浅速速回寝宫,然后慌不迭从王座上起来,奔过去扶住和亲王,“王姨快快请起,寡人只是说笑。”
呵,以为我不知道么?若真依了他们,日后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我。
和亲王攀着我的胳膊,就是不起来,“陛下!臣愿万死不辞,为国为民谋福祉。”
这话似千斤巨鼎向我压过来。我不动声色,道:“王姨是国之栋梁,如这庙宇高堂,若是垮塌,寡人亦会命绝于此。故寡人定会护王姨周全,绝不撬王姨的墙角。”
因和亲王是贤臣,慕她名前来以身相许的男子源源不绝。和亲王的一场又一场感情纠葛名动京华,至今为人所乐道。和亲王的两个夫君,珧华与黎录,是巽络国出了名的贤夫。因那俊美的外表,我还曾戏言叫他们入宫为我暖床温酒。
诸臣皆掩嘴轻笑,气氛顿感轻松不少。我就是这样的君王,嬉皮笑脸,毫无威仪,偶尔也会在心里算计。
见我主意已定,和亲王也只得起身,“多谢陛下体恤,只是这——”
“听闻烨乃世间难得的美男子。”我轻描淡写,道:“若能将他纳入帐中,享齐人之福——”
得!又有大臣摇头叹息了。
我讪笑道:“这是国事,亦是寡人的家事,诸位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待寡人收了他,日后再收了震之国——嘿嘿!万千美男,与民同乐。”
与巽络国的阴盛阳衰不同,震之国则是阳盛阴衰。震之国最奇之处,便是越是穷苦人家,生的男孩越是貌美,而震之国历代君王却丑陋不堪。到了烨这一代,竟似老天垂怜,赐了他一副绝世芳华的好面孔。
据闻烨长得眉号华盖覆明珠,九幽日月洞虚无,颇有谪仙的气质。且他拈毫弄管,舞剑吹箫,跌宕风流,真真是个人物。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至今尚未娶妻,连半个妃嫔都没有。
而寡人——咳咳!乃风流下作的代名词,早被那些怨男刻成木人,咒骂上千遍;而在震之国,我这样的女子亦被称之为水性杨花,活该浸猪笼。
想来烨的眼界必是极高的,与我和亲,为的不过是利益。
诸臣在堂下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国师道:“陛下!据使臣所言,是震之国君烨迎娶陛下,而不是陛下册立王夫。以陛下之操守,恐怕,恐怕——”
国师恐有违君臣之礼,闭口不言。
我以为别人阻止我是因为不想我依祖制退位,证明我这君主还有可取之处,但却不是。心里五味杂陈,我良久才开口:“国师可有良策?”
我有自己的主意,奈何却整日问别人有无良策。言辞上是礼贤下士,实则做不了主。
国师道:“不如宣使臣进殿,探探他的口风。”
我点头,下诏。
使臣由宫人引至殿中,叩拜,递上文书,“臣震之国使玄文云参见陛下。愿陛下与天齐寿,常乐无极。”
使臣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色缎袍,又以浅色作滚边,上绣震之国皇家图腾,于这纯白之中,似一道霞光轻落在白练上,真真是紫气东来。
清琦刚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紫衣。我恍惚中又回到了八年前,清琦站在这朝堂上,缓缓抬头,用欣喜难耐的眼神告诉我——我回来了。
我突然想看看使臣的面容,便道:“赐座。”
果然是副好面孔。剑眉星目弓子口,浑身透着清雅高贵之气。我与他一问一答,其声清越,似飞珠溅玉;举止有度,翩然若绝世佳公子。明知他有所隐瞒,心里头却像是喝了酒酿,无比酣畅,盼不能时间永久停留。
呵呵,玄文云。玄乃震之国士族姓氏,震之国但凡长相出众的,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想来贵国主应知寡人——”诸臣中已有人媚眼如丝,向使臣斜看过来。知她们盘算着如何收了他当偏房,我心里竟是不悦,“寡人欲与贵国结秦晋之好,然不知贵国主如何看寡人。”
“陛下!”他拱了拱手,似有备而来,“吾君乃明理之人,此番派臣前来,心怀诚意,定会对陛下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呵!我这昏君的名声早已烙刻在臣民心中,臭名远播,被史官写进了《庸君录》。
“话虽如此,寡人仍有所不明。”我不紧不慢,道:“巽络国习俗,男女婚配,由女子下聘,而震之国却为男子。寡人若与贵国主成婚,是寡人下聘还是?”
下聘,意味着掌握主动权,但也须付出相应的聘礼。国库空虚,我自然希望震之国拿出一大笔礼金,解解燃眉之急。这也算我这个昏君退位之前,牺牲一下自我,换得个安定的去处,免得背了个亡国之君的名声遗臭万年不说,将来还可能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果不其然,烨有着震之国男子一样的妄自尊大,岂肯甘居人下。聘礼下得实足,只是这数目竟和探子探听来的沼云国意图索赔的数额一样。
我佯装不知,道:“既然贵国主如此有诚意,那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下朝,我命人备了宴席为使臣接风。
沁园内锦天绣地,凤歌鸾舞。我与诸臣把酒持螯,上下齐乐。很快便有人醉了,开始胡言乱语发酒疯。我甚感有趣,便叫宫人学她,惟妙惟肖,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我亦捧腹大笑,看那使臣面靥生花,不觉怦然心动。
我举起了杯子,向使臣示意,道:“卿可曾婚配嫁娶?”
突然觉得唐突。怕这使臣误会我在打他的主意,其实我也正在打他的主意,便又道:“卿与故人颇为相像,叫寡人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他颔首,举杯敬酒,态度不卑不亢,“此番回朝,臣便要成亲。还望陛下祝臣能与妻白头到老,幸福美满。”
心里惆怅得紧,有两个字在慢慢书写:可惜。
酒过三巡,头有些晕。未免自己失态,我起身正欲离席,忽有一宫人突破侍卫的重重防护,向寡人奔来,扑跪在地,“陛下勿要赶奴出宫!”
看不清宫人的面容,只是声音急切,生死攸关。
我尚未开口,便见和亲王怒叱,“大胆!王宫禁地,岂容尔等乱入!”
我隐隐有些不悦。我这王宫之主尚未开口,岂容她越俎代庖?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道:“你若速速离去,寡人可免你受罚。”
那人不依,沉寂了半晌,忽从怀中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向使臣猛刺过去。
震之国尚武,国君烨更使得一手好剑。我在等,使臣从玉带中抽出一柄旷世奇剑,将宫人斩杀。然而他却巍然不动,任由宫人虏获,生生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我莫名想起四年前,清琦在宫中遭刺客暗杀的情景。心头一紧,我高声急呼:“有话慢慢说!莫要动刀动枪,伤人性命。”
“你这狼心狗肺的昏君!”那宫人仿若即将枯槁的油灯,垂死挣扎,疯了一样,“若有来生,我为女来你为男,愿尔历经情劫,万劫不复!”
我只得苦笑,他是谁,我竟想不起来。
周遭速速集满了弓箭手,将矛头直指宫人和使臣。使臣一脸肃穆,神态倒是镇定,只是脸越来越白。血流得太多,衣领早已染红湿透,仿若脆弱的花朵,随时都会凋零。
一支冷箭猝不及防,擦着使臣的鬓角直射宫人面门,正中眉心。
宫人张大了嘴巴,眼睛瞪若铜铃,无力地松开手,瘫倒在地。匕首垂落,哐啷一声,竟似尘封了多年一般被人遗忘。
一具横尸,一滩腥血,这醉生梦死的高墙内多了一丝阴寒毒冷,很快又歌舞升平,浮生若梦。我清醒了不少,命人将尸体抬出去,宣御医为使臣疗伤。
散席。回到寝宫,清浅满脸泪痕,闪着清亮的眸子幽怨地看我,“陛下食言而肥!”
我揣摩着清浅说的是什么事,一面冷着脸呵斥:“莫要胡诌!寡人烂了一肚子的话,至今仍是个瘦子。”
“陛下答应过只要我一个,”清浅口气咄咄,“如今却欲与他人大婚,背信弃义!”
清浅不高兴,却又掂量着分寸,终不敢太造次,只是眼已通红,带着尘世的纠葛与无奈,凄凄然,妥协了。
江山易主非同小可,想来朝堂上的事早已传遍后宫。终觉对他不住,且我对他又有几分不舍,便连哄带唬道:“你再吵,寡人去震之国便不带你。”
清浅果然安静下来,听出弦外之音,隐隐有些担忧,“陛下,是要退位?”
我点头,沉默。
为了避嫌,清浅从不过问朝政。耳鬓厮磨,即便我叫他说,也总是点到即止。然而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他是不是派遣在我身边的奸细都很难说。
“能否换成别人?”清浅建议说。
我摇了摇头,叹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挣扎也只是强弩之末。”
挣扎?我何时用上这样沉重的字眼?是了,我这君王在众臣眼中只是傀儡,替他们演一场好戏,赢得掌声无数。末了,便弃如敝屣。
谁在乎过我从一开始根本不想当这个君主?谁又在乎谋反的嘉南王是我的表姐,曾在数九寒天救我性命,以致寒毒入肺受尽折磨?清君侧。我倒希望连我一块清了。
“那我便扮作女子,跟随陛下左右。”朝堂上的满腹牢骚,瞬时化为一场清风。清浅体贴地依靠过来,让我枕着他的肩,指腹轻压在太阳穴上。他的力道刚好,很快我便昏昏欲睡。
“好是好,只怕他像我这么对你。”我猝不及防,嘻嘻地将清浅扑倒,去掉发冠,任由那青丝散落满床。
清浅定定地看我,一眼不眨。他有些惊恐,脸微微白了,喘息着将眼睑阖上,唇咬得青白,“那我便以死明志!”
“嗤!”我冁然而笑,手指绕着头发去搔他的脸颊,“没有我,你也应该好好地活着。”
“从来没有人像陛下这样对我,我的命是陛下的。”清浅忍住痒,视死如归,“所以陛下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即便是死!”
锦衣滑落,泄得满室春光。褐色的旧痕就像蝴蝶的触角,展开了落在白皙肩头上,在那柔情蜜意里轻轻颤动,振翅欲飞。
清浅原是死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罪,有时候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争权?夺利?恩仇?总之很多,无辜受牵连的人更多。在即将行刑的紧要关头,我大赦天下的诏书送到监斩官手里。清浅随即被释放,后来辗转遇见和亲王,主动请缨进了王宫,当是报恩。
心里突然觉得柔软,似那潋滟的水波荡啊荡。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我是舍不得这个可人儿香消玉殒的。“你的命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不要轻易出卖给任何人,包括寡人。”
“陛下……”清浅失笑,神色困倦,将脸侧了过去。
说了半天,清浅对和亲王的看法我还是不知道的。闲着无聊,我问清浅,“你觉得和亲王为人怎么样?”
按巽络国律,男子没有继承权。直系的姊妹早在十年前的夺位之争中死伤大半,唯一活着的六妹偏偏是个傻子,所以王位的继承者只能从旁系中找。思来想去,和亲王是上上人选。
“和亲王……”清浅半闪着眸子,抿唇沉思,“和亲王很有才能,对陛下很忠心。”
是么?说起来和亲王有恩于他,无怪乎清浅会和别人一样想。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和亲王的奏言,乍听之下忠肝义胆,越细想我却越认定里面匿藏着虎狼之心,欲置我于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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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者实在实在实在太懒散了,而且今年的事情非常多,所以更新不是很快,可能三天一更,或者一星期一更,所以请耐心等待,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