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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几十载光阴过去,苏长林再没吹过箫,整日研究他的雕刻技术,找他刻画刻字刻雕像的人也越来越多,以至不计其数。
他正在专心刻一个木雕,刻好后要摆在桌前供自己欣赏。
“爷爷,他们都说你是这里刀刻最厉害的人,你能不能帮我刻一个图案呢?”低头一看,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眨着眼睛看他。
苏长林笑道:“当然,你要我刻什么?”
小姑娘拿出一支陈旧的箫,指着上面的图案说:“就这样的。”
苏长林蓦地睁大了眼睛,伸出双手颤巍巍接过,果真是多年前他送给齐王,又到了秦孝弈手中的那支箫,箫尾的凤羽上还有磨不掉的,淡淡的白痕。
他话音不稳:“小姑娘,你,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小姑娘朗声道:“是我父亲给我的。父亲说,住在我家的哥哥要把这箫留给一个来找他的人,后来那个人拿走了又还回来了。”
“住你家的哥哥……现在哪里呢?”
“父亲说,他伤得很重,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
小姑娘天真不解地摇了摇苏长林的袖子:“爷爷,你快帮我刻一个吧,上面弄了血都看不清楚了。”
苏长林低头,果见深深几点血迹,正好在凤凰的羽毛上,像是链子,锁住了那双翅膀。
他心忽地纠紧,想来这是秦孝弈重伤不治情急呕血弄上的吧。
却听那小姑娘继续道:“那个来拿箫的人啊,他好奇怪,看到这箫突然就吐了血,弄到上面我怎么也擦不掉。爷爷,你快再刻一个吧!”
苏长林还是克制不住自己,跟随小姑娘到她家,誓要看看秦孝弈葬身处。
小姑娘的父亲好心将他带到了那孤坟冢前,伫立悬崖上,背靠青山涧。他生性不喜喧闹,大概这是最好的棺椁。
苏长林缓慢地蹲下身,颤抖的指尖划过孤坟,落在来祭祀的物品上。突兀地竟有数十张羊皮纸卷。谁会用这当祭品呢?
他摩挲了良久,轻轻打开,一张又换另一张,然而每张都只看了两行,便不忍泪出,受不住地露出痛苦神情。
隽秀有力的字迹夹杂时时出格的,歪歪扭扭的一划:“今方燕国于北,宋踞东南,越鲁朝士,疆场未静,齐之名士当视旰食之秋,不可相争无解,令上垂虑终日也。
弈之才甚卑,然昔受君侯殊待之恩,遂荷荣任,统御兵马。生死修命,诚不足惜。唯一微志,望主前来,求奉教命耳。”
旁边那小孩子的父亲叹息道:“将军真是胸怀天下之人,到我家时已伤不能治,整日咳血却还握笔抒信,死的时候仍操执齐国大事,真是……可他写了这么多,又不能送去齐王手中,到底可惜啊!”
他用兵如神,怎么不知,故国那时应合不宜分,他聪慧灵秀,又怎么不知,乱世里,君王心中功高盖主四字,向来是甚于心血来潮的感情。
夏榭元终究没有听懂他临别话里的“真心”,不关后来的谗言,苏长林想起那一夜醉酒,提到齐王,他眼里分明的苦笑开始,秦孝弈大概就了然于胸了吧,等到他离开齐国的一天,只怕这天下还未知始终,自己只是担心,多年前为别人许下的心愿,又该怎么实现呢?
不过还好,君王的猜忌和顾虑在故国败落时就已瓦解,剩下什么?苏长林不知道叫不叫爱。
那人等在奈何桥边错过的十载光阴,足够一只雏鸟长大,长成叱咤风云的凤凰。
但苏长林还是依了逝人心愿,用多年不离身的那柄小刀,在坟冢前刻下小小的雏凤,刻在先前未成的木雕上,赠给那位小女孩。
人世终究是孤单的,他得以陪这竹箫上的凤雏一梦沉醉,携展等闲,也不枉在红尘偶尔一驻足,看了沧桑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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