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寒

作者:丹山白鹭老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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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冯文用与褚修齐正在窘境,忽然几声如雷巨响就在耳畔炸开,细看时,那些长刀手倒了七八个,从地上正冉冉飘起几簇白烟。冯文用心头一转,不禁脱口道:“霹雳珠。”褚修齐趁着瓦剌兵不知所措之际,硬生生撞出一条血路,才与冯文用会合,听他说出“霹雳珠”三字,不禁惊讶非常道:“扶桑人?”
      冯文用轻轻说声:“不是。”再听有人一声娇笑道:“二位班头儿子,别来无恙,可想杀老娘了。”
      冯文用抬头看时,只见云娘笑吟吟地手提绣绒刀跳进圈中,两刀便砍翻一个瓦剌兵。随即又有几个女子跳进来,冯文用细看时,认得有一个是前两日才打过交道的素萱,还有三个不认得,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还有两个不过十四五岁。
      冯文用与褚修齐一时摸不清对方来意,也不敢乱说话。再看素萱一柄宝剑直杀入垓心,对冯文用道:“随我来。”说罢直向西北杀去。冯文用与褚修齐此时保命要紧,也不暇思索,紧随在素萱身后奋力冲杀。一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瓦剌兵撕开一条大口子,一行抵挡一行向西北退却。
      也先看这些人情势,不禁微微皱眉,逃出也失秃八的路径在东南方,这群人直向西北冲杀,却是越陷越深了。他也摸不透对方的意思,只得一面命人紧紧追赶,一面急调人马前来围堵。
      却说也失秃八的火势越来越大,那些救火队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消息,眼见得火焰越飞越高。也先初时忙于应付冯文用等人,并未在意火势,哪知追来追去,竟离火场越来越近。他抬头看时,见火场竟是自己的寝帐左近。也先大惊失色,旋即便知这必是有人纵火,细看那群人杀来杀去,忽地钻入一座帐篷,再看那帐篷原来是自己妹子诺兰的寝帐。
      这些瓦剌兵一看敌人钻进小姐的寝帐,也不敢放箭了,也不敢攻杀了,一个个停下来把头扭了去都看着也先太师。也先提马上前,围着帐篷转了数圈,见里面毫无动静,一时心里糊涂,在门口停下。
      里面云娘却先叫起来:“太师,你妹子在这里静养,你却弄这些蠢汉持刀动杖地来,不怕惊了小姐么?”
      也先懂得中原话,却不知她什么意思,只好静静听她往下说。云娘又叫道:“太师,不是小女子说你。小姐身在病中,你不思体恤,反倒如此强横,就不怕外人说太师没有骨肉情分么?是了,必是你身旁有人撺掇,使太师失了计较。太师须听我一句劝,最可信者是男子,其次是女子,那些骟了的牲口只好驾辕耕地,若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好杀了吃,千万不要听它在那里乱叫。”此话一出,不独也先,那些懂中原话的瓦剌人一个个都把眼睛去瞥喜宁。喜宁羞得满面飞红,不得已低下头去看地,却抵死不肯离开。
      云娘又道:“我也知道太师此时心思,恰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也不愿太师为难,若是做成个玉石俱焚,倒弄得大家心里不快。小女子倒有个计较在此,不知太师肯玉成否?”
      也先依旧不说话,云娘道:“我等少时将小姐请出,与太师见上一面,先教太师心安。然后小女子当着瓦剌勇士的面前,为小姐做成一门亲事。到时大家都是亲眷,太师将我等放走,自然也无什么顾虑了。”
      也先登时明白对方是在奚落他,怒火霎时飞腾而起,将宝刀一举,只待一声令下,这些瓦剌人就要杀进帐去。云娘笑声又起:“太师火气忒大了,试问做兄长的哪个不愿妹子嫁个好人家。况且我所说这位俊美才郎,与太师出身不相上下。太师若莽撞行事,错过这门好亲事,可是要后悔了。”
      也先再按不住火气,大吼一声“杀”。这群瓦剌兵蜂拥而上,有的破门而入,有的索性用刀将帐篷割开,从开口处闯入。哪知帐中竟然空无一人,不消说冯文用等辈,便是小姐诺兰与那小丫鬟都玛都杳无踪迹。也先知道教这些人耍了,大怒之下,喝令将帐篷全部扯开,露出白地,令军士到处搜寻这些人藏身之所。
      帐篷中无非是些箱柜床帐之类,并无甚么可以藏身的所在。也先在地上来回踱了两圈,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异。他心头一动,命人将自己的坐骑牵过来,在白地上走了两回,只听马蹄落处,空空有声。也先登时恍然,传令在地上寻找暗道入口。
      这些瓦剌兵找来找去一无所获,也先倒也干脆,令军士将地面砸开。这些军士在地面上乒乒乓乓一阵乱敲乱挖,将表面浮土打去,露出漆黑一片,再砸时便抵死砸不动了。也先蹲身细看,不觉大吃一惊。喜宁凑到近前也趴在那里看,口中啧啧有声:“这石头当真可怪,漆黑透亮,最可贵者偌大一块竟连个接缝都没有,看来还是北地有宝。”也先皱着眉头,懒得理他,他令折尔哈率一个小队子留下看守,自己闷闷不乐返回大帐。
      过不两日,有人来报,说是明朝使节大队距也失秃八不过数十里了。也先眉头一皱,不知景泰又打的甚么主意,当下传令伯颜帖木儿代脱脱不花可汗率队出迎。
      两日后,明朝使节队伍抵达也失秃八,钦差使臣乃是礼部侍郎李实。李实先去拜见脱脱不花,将国书呈上便即退出,转身直奔也先的大帐。
      也先踞坐于高位之上,见李实进来,也不起立,两眼瞥着一旁侍立的瓦剌武士。李实手秉节杖,进来微微弯腰,口称:“上国使节李见过下国太师。”也先听他十分狂傲,登时大怒,才要发威,却见赛刊王坐在下面向他挤眉弄眼。
      也先将一口恶气咽了三咽,转过身来看着李实道:“李侍郎口中上国,可是土木堡皇帝治下之国否?”
      李实听他揭短,也不作答,朗声道:“下官自德胜门沿太师归国之路而来,多日以来,饥餐渴饮,看尽沙场风光,先到可汗帐下拜谒,可汗倒有一个‘请’字。如今到太师帐下,太师非但对我等不着一字谦敬,反而问下官自哪国而来。敢问太师,难道下官到达也失秃八之前,太师就未使探子探听清楚么?太师连下官来历都不知道,就敢把下官迎入帐中么?瓦剌人未免忒好客了些。”
      也先教他一场奚落,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狼狈,索性单刀直入道:“李实,你做什么来了?”
      李实正色道:“下官衔圣旨而来,太师连个座位都不设,未免太轻薄些。”
      也先听他此话,忙传令设座,待李实坐下,方才重整口气道:“李侍郎,来到吾邦,有何公干?”
      李实心头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凛然道:“下官奉上国皇帝旨意来呈递国书,并与瓦剌可汗商议边境息战之事。”
      也先冷笑一声:“莫非你国的皇帝怕打仗了么?”
      李实昂然道:“我上国从不惧外侮兵戈,况德胜门一役后,我国军民人等,上下一心,日日枕戈待旦,誓要逐狼烟于塞北,还宁靖于中原。然我皇帝陛下体恤生民流离之痛,不忍见刀兵起处,百姓无辜受戮,因此旨意下官出使瓦剌,愿两国永修和睦,切莫因一己之私断送百姓的性命。”
      也先听他说得字字昂扬,心头也有些动荡,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与李实寒暄几句。也先忽然问道:“贵国皇帝现在瓦剌,不知贵使可要去拜见么?”
      李实再拜道:“太师英明,下官此次奉旨出巡,除为两国通书外,还要探望我国上皇,好回奏朝廷,以慰陛下兄弟思念之情。”
      也先点点头:“难得郕王兄弟之情恁地殷切,比玄武门弟兄强似百倍。今晚就在帐外排宴,为李侍郎洗尘。”
      李实点头称谢,心头却暗道,这鞑子当真可恶,句句含着挑拨之词,若不是我机警,险些说错话。他面上含笑,心头却气愤愤地回到帐中少事休息,预备晚上的宴席。
      李实去后,也先教众人散去,只留下赛刊王。也先教赛刊王坐下,问他道:“贤弟,明朝派这个李实来,不知是什么意思。”
      赛刊王道:“无非是讲和之意,瓦剌与中原连年征战,瓦剌讨到便宜不多,中原更是深受其苦,我看中原皇帝是不愿打仗,要与民休息了。”
      也先道:“我也正觉如此,只是就此罢手,到底教人心有不甘。”
      赛刊王一笑:“太师如何不甘心,依我之见,这是朱家皇帝自取烦恼。”
      也先不解道:“贤弟何出此言?”
      赛刊王道:“太师正好借此机会,多索些金银布帛。此外,既是议和,必然要讲朱祁镇放回去。这废物皇帝回朝,与景泰皇帝一打对头,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那龙椅究竟多大,岂能放下两个皇帝的屁股。到时我们只消在北地看戏便好了。”
      也先听赛刊王说罢,不觉心头释然,当下整顿衣冠,只等着晚来与李实一醉方休了。

      那李实饮宴时抱着一百二十分的仔细,生怕答错一句,教人揪住把柄,哪知也先开怀畅饮之余,并未说一句干系朝政的话。李实将心稳住,与瓦剌的官儿们把酒言欢,面上倒也十分融洽。
      第二日一早,李实又去拜谒也先。寒暄既已,李实道:“昨日太师盛情下官十分感念,只是上皇尚在贵地,下官不敢忘天恩雨露,今日欲往拜见,望太师方便则个。”
      也先笑道:“此事人之常情,何须李侍郎求恳。”当下命小番为李实等人带路,这李实千恩万谢而去,也先亲自送到门口,见他们去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此时朱祁镇在伯颜帖木儿的营中正在柔肠百转,思虑万千,原来袁彬教一尘等人放归后,也先深疑这一干君臣身上有鬼,益发加紧了看管。朱祁镇初时还能出外走走,现在连帐篷都不许出了。赛刊王又不来看他,倒弄得朱祁镇疑神疑鬼,不知何时也先的钢刀就要砍到自己项上来。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外面一阵声响,随即一人抢入帐来,扑身跪倒,哭啼啼道:“陛下,陛下,臣看望陛下来了。”
      这几声“陛下”出口,朱祁镇直唬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如筛糠一般。他勉强定一定神,再看面前之人浑是汉官打扮,看面貌只觉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朱祁镇抖抖索索伸手搀扶,颤巍巍声音问道:“你,你是何人?”
      这人哭声越发哀惨:“陛下竟连臣都不认得了么?臣乃礼部侍郎李实。”
      朱祁镇在位之日,李实秩不过七品,虽是京官,极难一见天颜,即或有事启奏,也要远远地站在金阶之下,却教朱祁镇如何记得他。只是朱祁镇贵为天子,兼且身在难中,哪里好将“不认得”三字说出口,只得装作恍然道:“原来是李卿家,李卿家,你是如何来到瓦剌的?”李实道:“臣奉旨出访瓦剌,一来通传国书,以求两国就此罢兵,二来是代当今万岁探望陛下,以慰当今万岁手足之情。”他口中一时是朱祁镇,一时是朱祁钰,一个是新主子,一个是旧主子,弄得十分拗口,朱祁镇费了老大力气才听明白他的话,虽然有些许不快,却也不露出来,只是哀戚戚道:“难得卿家如此忠义……”才说半句便开始哽咽了。
      李实忙向前跪爬半步,将脸上眼泪一抹道:“陛下不要如此悲戚,臣还有一条好音信要说与陛下听。”朱祁镇拭一把泪道:“什么好音信?”李实道:“臣此次出访,一旦能使两家罢战,陛下便能回归故土了。”朱祁镇半信半疑道:“当真?”李实道:“下官岂敢瞒哄陛下,况且岂有两国罢战,而使国君依旧为质的道理。”朱祁镇心头疑惑他兄弟可有如此心胸,面上却作出一派喜洋洋的神气,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卿等为我归报朝廷。如我能归中土,愿为黔首百姓,得守祖宗陵庙便知足矣。”又扯着李实问长问短。
      这李实先将德胜门大战的情由备述一遍,也亏得他好口才,就如说书般将土木堡消息如何进京,诸大臣如何群情沸腾,当堂殴死马顺、毛贵、王长随三人,又说如何将郕王推上帝位,如何诛平王振九族,如何以于谦为兵部尚书,于谦如何调各地备操军入京勤王,如何在北京城外布阵大破瓦剌,如今朝中郕王当政如何勤谨等等眉飞色舞讲了一遍。
      朱祁镇听得张大了口,待李实好不容易说完,他才缓缓问出一句:“未知孙太后与钱皇后凤体如何?”
      李实听得十分泄气,暗想这皇帝好不晓事,第一句不问朝政,却先问自家老母与妻室,当真是求田问舍之流,面上又不敢露出,只是含糊糊道:“二位娘娘凤体安好。”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痛快许多,复又问李实道:“卿家此回可为我带了些中土衣食器具么?”
      李实心头越发不屑,道:“臣来得匆忙未及备办,如今随身还有些衣食,愿献于陛下。”
      朱祁镇摆摆手道:“罢了,卿家为我不辞辛苦,我心甚慰,又岂能索要卿家随身衣食呢?”
      李实见他不受,也懒得巴结,他抬头问道:“陛下尚思昔日中土之衣食么?”
      朱祁镇道:“毕竟故土难离。”
      李实道:“既如此,陛下当初若不轻信王振谗言,也免得沦落如斯,如今便可依旧锦衣玉食,岂不是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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