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清华

　　长孙府梧桐别院

　　高大葱翠的梧桐，枝叶茂密，犹如巨伞，撑起一片绿荫。树下，一个年龄极为幼小、身着锦衣的孩子一脸认真的做着奇怪的动作。乌黑的发随意的拢着，清秀的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却无损他出众的模样，反而更添几分别样的脆弱，令见者不由心生呵护。只是那双漆黑的眸，没有半点天真烂漫，清冷冷的，透着疏离。

　　长孙清华做完太极的最后一式十字手后，吐了口气，缓缓收势，接过身边粉衣小婢适时呈上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声音稚嫩、微冷，道：“兰宁，什么时辰了？”

　　“公子，已经到了巳时。”

　　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早熟的样子，兰宁态度十分恭敬的回答，一袭粉色衣裳衬得脸色红润，犹如池中含苞欲放的荷花，“厨房的早饭已经备好，不知公子……”

　　“让竹若摆在书房吧。”长孙清华淡淡说了句，便转身朝书房走去，灿烂的阳光将他瘦小脆弱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是，公子。”

　　对于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人来说，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多，已经很迟了，而长孙清华这时不过是刚刚起床，打了套养生的太极拳而已。因为他自幼身体不好，天热中暑、见风受寒，所以苏婉巴不得他每天多多休息，养足精神，自然不会唤人催他起床。

　　简单的用过早饭，又喝了一碗药，长孙清华回到书桌上，兰宁已经磨好了墨，他微微点了下头，提起笔开始练习写字。

　　长孙清华不想在古代当个文盲，更关键的是也为了遮掩一些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东西，这不是演技问题，而是一个成人无论装的再怎么像，也没办法重新拥有那份唯一的天真。所以懂事之后就央求苏婉教他识字，起码可以多个借口搪塞。

　　最初的时候，长孙清华不过写字不到一页，手腕就酸痛不已，但自从把前世学过的养生拳法太极翻出来，天天练习之后，体质已经增强了不少。虽然比不上同龄的孩子，但也不至于是一副风吹要倒的早夭模样。

　　不知不觉，桌上已经叠了一层薄薄的字帖，长孙清华虽然已能执笔，但毕竟才三岁，写出的字仅堪堪入目而已。但光是这样，就足以让苏婉惊呼吾儿聪慧，乃不世之才。

　　“天赐。”苏婉带着四个侍婢，步摇微晃，长裙迤逦，款款而来。

　　长孙清华才放下手中的笔，就被苏婉一手抱住，左看右看，仿佛有三秋不见，其实不过只隔一个晚上罢了。

　　“夫人。”兰宁屈身行礼。

　　“竹若呢？”不见儿子的另一个小婢在旁侍候，，苏婉的秀眉微微蹙起，明显有些不悦。

　　“娘，我想吃藕粉了，所以让竹若去厨房。”长孙清华微微挣扎，想离开苏婉的怀抱，不料反被抱的更紧。

　　“那东西凉，天赐乖儿可别吃太多了。”苏婉亲昵的捏捏长孙清华雪白的小脸，嘱咐道。

　　“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长孙清华心中无奈一叹，转移话题。

　　“想我家麒麟儿了。”苏婉温婉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长孙清华的眉心，“吾儿天天读书习字，莫不是以后要当个尚书？”

　　不在意苏婉的调笑，长孙清华却轻轻咳了几声。

　　“天赐？”苏婉笑容一敛，冷厉的看了兰宁一眼，随即担心的抓着长孙清华的小手，秀美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 “今天没有吃药吗？”

　　见状，兰宁脸色微微一白，指尖微颤。

　　“刚刚已经喝过药了。”长孙清华唇角微微一勾，露出安抚的笑容，“娘，不必担心，孩儿没有那么脆弱。”

　　苏婉心疼的抱着长孙清华，道：“天赐，来日方长，你不用着急念书。明儿，我就去回了你姑姑，你在家好好休息，养身体。”

　　苏婉已经是被长孙清华的大病小病折腾怕了，长孙清华哪怕是咳一声，都跟剜了她的心一样。

　　“嗯？姑姑有事？”长孙清华漆黑的眸露出一丝疑惑，说来，他还没有见过长孙无垢呢。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进宫的时候，秦王妃说自你出生之后从未见过你，所以想让娘下次进宫时带上你。”

　　其实秦王妃长孙无垢之前也提过很多次，想要见见自己的侄子，但是无奈长孙清华身体不好，爱子如命的苏婉根本不愿儿子进宫劳累受罪，所以都找借口推掉了。如今，长孙清华日益见好，苏婉也没有理由拒绝，即使长孙无垢的性格再温柔明理，毕竟也是王妃，万一因此心有芥蒂，那就不美了。

　　“进宫？”长孙清华微微一怔，苍白的小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想了一下，轻声道：“娘，孩儿想去。”

　　那，可大唐的皇宫啊！

　　“这……”苏婉有些不愿意，只是看见自家儿子清澈的眼里那难得一见雀跃，心不由一软，点了点头，“好吧，你若是答应娘亲好好照顾自己，娘就带你进宫玩。”

　　反复叮嘱完长孙清华，苏婉才带着人离开，身为当家主母，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兰宁，把书桌收拾一下吧。”唤醒有些走神的兰宁，长孙清华淡淡吩咐。他知道方才苏婉的眼神，吓着她了。

　　“是。”兰宁松了口气，幸好公子劝着夫人了，不然作为身边伺候的人，少不了一顿责罚。

　　公子是天，一定不能让天塌了。兰宁反复的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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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帝都，长安城呈长方形，全城建筑分为三大部分：宫城、皇城和外郭城。宫城位于北部中心，皇城在宫城之南，外郭城则以宫城、皇城为中心，向东西南三面展开。

　　清晨，马蹄得得，马车的轮子压过朱雀街平整的青石板，稳稳的朝皇宫朱雀门而去。

　　苍白如雪的小手撩起车厢的帘子，长孙清华略带好奇的打量着外头的街景，那店铺林立，酒肆茶肆比比皆有，虽天还早，但街上已有热闹景象。望着飞檐的房屋和古装的行人，长孙清华这才有了身在古代的感觉，毕竟之前一直宅在长孙府之内，困于一隅。

　　“天赐，外面很热闹吧？”盛装打扮的苏婉笑眯眯的问长孙清华。她觉得长孙清华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外面，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长孙清华放下帘子，点了下头，声音稚嫩，“熙熙攘攘，很繁荣。”

　　现在不过初唐，若是到了贞观年间，长安更是八方云集、四海汇交的中心点。长孙清华忽然对这个朝代有了更深的期待。

　　苏婉明眸一眯，笑容轻轻漾开，“天赐，等你再长大一点点，娘就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住，那里更美丽，也很好玩，可以下河摸鱼，上山摘果子，还能跑马……”

　　长孙清华微汗，心中不由腹诽，娘你难道不是陇西贵族出身，而是乡下村妹来着？

　　喧嚣声渐渐远去，车子过了朱雀门之后，在宫内某处停了下来。苏婉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就牵着他的手，下车随着宫婢朝承乾殿走去。

　　此时唐朝初建，李渊的几个儿子尚未分府出宫，如太子李建成居东宫，秦王李世民居承乾殿，齐王李元吉居含璋殿等等。

　　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之极，自古未之有比也。

　　长孙清华随着苏婉一步步踏入宫中深处，即使他性子清冷，此时也有些心跳加快，苍白的小脸不由泛起一丝红晕。

　　他前世去过故宫，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这种感觉。如今身在大唐，面对这盛唐的帝居，却心潮澎湃，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激荡，滚烫灼人。

　　也许，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这是大唐，这就是大唐。

　　承乾殿偏殿

　　“长孙夫人，今天一早王妃就被尹德妃宣去，如今还未回来。请长孙夫人稍待片刻。”

　　秦王妃长孙无垢的宫女楚红一边唤人奉茶，一边解释道。因为知道苏婉与长孙无垢的关系不同一般，所以并未隐瞒长孙无垢的去向。

　　苏婉了然，点了下头，“无事，只要能见到王妃就可以。”

　　一旁，长孙清华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他觉得唐高祖李渊这人其实很缺德，最初人劝他自立为帝时，顾虑重重，迟迟无法做下决定，直到睡了隋炀帝的两个小老婆之后，害怕戴了绿帽子的杨广会杀了他，这才起兵造反的。现在把自己的儿子轰出家门去卖命也就算了，还要让儿媳妇晨昏定省，去伺候他那一堆大小老婆？这人就命好，生了个能干的儿子，而能干的儿子给他找了个贤惠的儿媳妇。

　　苏婉的茶杯换了又换，秦王妃长孙无垢才匆匆赶了回来。

　　“大嫂，让你久等了。”长孙无垢有些歉意，她也不知道为何平日里不耐烦见她的尹德妃会东拉西扯，将她留到这么晚。

　　“王妃客气。”苏婉起身施礼，连道不敢。而长孙清华却在一旁，清冷的眸静静的打量这个千古留名、被太宗李世民赞为“嘉偶”“良佐”的一代贤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长孙清华一直以为苏婉已经绝美，如今一见，长孙无垢却更胜之。

　　无法用具体笔墨形容长孙无垢的模样，仿佛这样的女人天生便是天地钟之，集灵秀而成。即使他不喜爱女色，却也无法压下那那一瞬间的悸动。

　　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难怪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会是有名的伉俪情深。

　　长孙清华的目光不由落在长孙无垢的身后，那里有个宫人小心的怀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小孩，莫非那就是后来的废太子李承乾……

　　“这就是天赐么？”长孙无垢有些惊喜看着站在苏婉身边的小人儿。一袭月白薄衫更显年龄幼小，面容虽稚嫩，却能看出轮廓非常之秀美，将来必定是个翩翩美少年。

　　“清华见过姑姑……”

　　“自家姑侄，莫要多礼。”长孙清华正欲行礼，却被长孙无垢一把揽在怀里。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长孙清华，灿如星子的眼眸露出笑意，“大嫂，这孩子像你，真好。哪像承乾，跟我一点都不像。只是……”

　　看着长孙清华过分苍白的脸色与极淡的唇色，长孙无垢有些心疼，这可是大哥的嫡长子啊。

　　似乎明白长孙无垢的想法，苏婉眼眶微微一红，揪着帕子，自责道：“都怨我，若不是我大意，这孩子也不会未足月就出世，带累他体弱了。”

　　“娘，我无事。”长孙清华扭头看向苏婉，微微一笑，声音清冷稚嫩的宽慰苏婉。真的，苏婉待他很好，作为未曾享过母爱的孤儿来说，已经足够了。

　　见长孙清华如此年幼便懂得体贴母亲，长孙无垢美丽的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温婉一笑，道：“大嫂得此佳儿，无憾矣，长孙家未来可期。”

　　“我只要天赐平平安安长大，便知足了。”苏婉对着小姑子说心底话。

　　“对了，承乾呢？”苏婉疑惑问道。

　　“王妃，世子已经睡着了。”见状，抱着世子李承乾的宫人提醒道。

　　“这孩子。”长孙无垢无奈的摇了下头，温柔道：“本来打算让他见见自家表兄，没想到在路上就睡着了。”

　　苏婉掩唇一笑，“无妨，王妃不必在意，小孩子本就贪睡。像天赐，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起床的。再则，以后也多的是机会见面。”

　　长孙无垢戏谑的看了长孙清华一眼，长孙清华泰然自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嫂，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我让天赐进宫来陪我，你可别再舍不得了。”长孙无垢吩咐宫人带李承乾去安置后，转头对苏婉说道，美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被抓到话柄的苏婉干笑，只能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于是，长孙清华与李承乾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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