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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我肚子里若是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呢？”
　　康熙笑道：“这个嘛，老早老早老早……你还没过门儿的时候，朕就想好了，至诚感天曰‘禛’，若是个男孩儿就叫胤禛。”
　　莹琇笑着撇撇嘴，“什么老早老早老早的？……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想给我儿子起的名儿呢！只拿来搪塞我罢！”
　　见她不信，康熙放了筷子，掰着指头说道：“唔，朕给你算算啊……大约是，四年前吧，康熙十二年……”
　　“那么早？您哄傻子呢！我才不信！”
　　“你看你！这小脾气又上来了不是？诳你做干什么？有句话叫做‘君无戏言’知道么？那年秋天，你记不记得你带着隆科多去潭柘寺进香，碰见了朕？”
　　莹琇听他提起这事儿，心里暗笑，口中却故意道：“不记得，早忘没影儿了！”
　　“忘了也不打紧，朕帮你想想啊……”康熙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点破，只是笑眯眯说“那天咱们从潭柘寺回京，路上碰见一个碰瓷儿的拦道。你出谋划策，搅得那场面一团乱，最后曹寅浑水摸鱼了结了这事儿。那时朕就想，好家伙，这丫头这般狡诈，日后谁家敢要？估摸着，也就是朕‘勉为其难’吧——你别笑，后来不是果然这样了么？那天送走了你，朕就想，要是日后跟你有个儿子，就叫‘胤禛’。至诚感天，因为耿聚忠那儿挡了回去，朕那天是去潭柘寺还愿的……况且‘真’字就带了赤诚的意思，‘禛’是以真受福，时时、事事都应在一个‘真’字上，这跟你的性子也贴切。胤禛，这名儿多好？”
　　这番解说让莹琇心头一热，口中却仍道：“不羞！哪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那——要是个女孩儿呢？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康熙想了想，沉吟道：“女孩儿，就叫……苏勒……”
　　苏勒？莹琇一愣，旋即想到他这是给女儿取了个满语名儿，“聪睿？”
　　康熙笑着看了看她，“嗯，聪睿！咱们若是有个女儿，定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丫头！一定贴心的很，知道心疼她阿玛……必定不会跟她额娘似的这么不懂事，整日浑闹……”

　　却说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熊赐履、索额图、明珠、佟国维几个大早晨就进了宫，正在弘徳殿等的心焦，听说皇上在贵妃那儿宣了太医，唬的几个人还道是那位正得宠的贵妃娘娘得了什么大病症。佟国维自然是急得火烧火燎，康亲王、裕亲王和熊赐履心中也俱是一沉，独索额图和明珠却是暗自称心。几个人正心思各异的想事儿，就瞧见梁九功走了进来，向几个人打了个千儿，笑道：“让各位大人久等了，皇上这会儿正陪着贵主儿用早膳呢，说让各位大人多等一会儿。”
　　杰书道：“一大早就听说皇上宣了太医院的左右院判，可是贵主儿身子不舒爽？该不是……”
　　梁九功看了眼索额图和明珠，笑着说：“非也非也……是贵主儿有喜了。又恰逢靳辅大人的折子递了上来，皇上高兴的连说此子主大吉之兆呢……呵呵呵……佟大人，咱家这儿恭喜您老人家了……”
　　他这么一说，杰书、福全、熊赐履固然是放了心，佟国维更是喜不自胜，索额图明珠两人却都揪起了心。索额图暗想：什么叫“此子主大吉之兆”？！这主儿擒鳌拜的那年，仁孝皇后生了承祜，那时这主儿说“此子大吉”，隔了这么些年，又来了个大吉之兆的皇子，还偏偏是托生在他那表妹贵妃肚里的，这么一来，当年生下来就没了娘的太子主什么兆？他又看了一眼明珠，两人一个是太子的叔姥爷，一个说起来是大阿哥的舅姥爷，虽然平日里不睦的很了，但是此时心里想的却都是一个念头：那佟贵妃肚里的若是个皇子——来的可真就不妙了！
　　几个人正各想各的就听见梁九功在外头扯了公鸭嗓唱喏：“皇上驾到——”于是忙收敛心神，跪下请安。
　　康熙笑着进来，坐在临窗的炕上，拿着手中的玳瑁骨山水画折扇向几人虚点了点，“都平身吧。靳辅的折子朕看了，高家堰的决口堵上了，这是好事儿！不过，只堵还不行，黄河年年决口，洪泽湖淤高湖底，这不成！破堰旧堤，能经起几场雨？今年，雨季一过，要疏河道。不只是高家堰，还有花园口、柳园口，虽说就是那么几十里堤，可是黄河最险的一段河工，黄河河底儿比开封城高得多！‘城在釜底，仰视黄河！’这怎么得了！让靳辅沿高家堰到花园口，实地查看，预备通河、筑堤事宜。”他说完，看了看熊赐履拟好的上谕，“嗯，就这么发下去吧。再加上一句，免河南安徽两省一年的赋税。”又看着杰书说道，“两江驻军换防的事儿怎么样了？”
　　杰书躬身道：“已经定了换防的人马，只是皇上要通河、筑堤，可是南边换下来的要犒赏，要休整，要抚恤……这也是一大头银子……奴才想着，不然，就少给些，哪怕日后再赏呢？”
　　康熙沉吟着摇摇头，“不行。跟三藩的仗打了三年了，好容易有今日的局面。换防下来的兵丁，抚恤不能减。这要是再减，将来谁还为国卖命？”
　　他正说着，梁九功悄声进来禀道：“主子，贵主儿身边的魏珠儿来了。”
　　康熙一挑眉棱骨，生怕是莹琇那儿有什么事儿，忙道：“叫他进来！”一见魏珠儿进来，便问，“你贵主儿怎么了？”
　　魏珠儿陪笑道：“贵主儿没事儿，贵主儿说今儿天太热，恐主子过了暑气，特让奴才给主子送冰湃的果子和酸梅汤、绿豆汤来了。”说着，从身后宫女提着的食盒中捧出了一个莲叶状的翡翠深底大盘子。
　　康熙听了不禁失笑，“难为她想的周全，特特送来。”见那盘子里堆了冰块，在冰块上整整齐齐的码着葡萄、蜜桃、李子、荔枝、樱桃、哈密瓜几样瓜果，遂拿果叉叉了一颗葡萄，“嗯，不错，凉甜。回去同你贵主儿说，她有着身子呢，这些事不操心也罢，朕哪里还缺伺候果子的人了？”又指着绿豆汤和酸梅汤和杰书、熊赐履几个说，“这汤赏给你们吧，也是贵妃的心意。”
　　几个人听了，忙不迭的跪下谢恩。康熙笑道：“不必谢朕，该谢贵妃倒是真的，到底她是女人家，心细。”想到莹琇，转而又向佟国维道，“贵妃有孕，这是喜事，明儿让舅母进宫来看看，也陪她说说话儿。她这是头回，不知道的事情多，让舅母常进来。”
　　佟国维听了，放下汤碗谢恩不提。
　　康熙抬了抬手让他起身，又问熊赐履，“敬修，犒赏换防下来的兵丁，大约要多少银子？你可有个数？”
　　熊赐履端着汤碗细细想了一回才说：“兵丁就按一个人二十两算，也不是小数了……况且阵亡或负伤者的抚恤还要更高一些。运粮草的民夫要赏，督办粮饷的各个府台、官员们也要赏……左右一加没个七八百万百万，怕也下不来啊……河南、安徽要赈灾，往前还要修河、筑堤，这也是钱，两下里一加恐要一千来万左右才打得住。一连打了三年多的仗，国库的银子多半扔到战场上了，眼下就是拿得出这钱——往前再有个什么事，朝廷可就打饥荒了。臣想着，不然就把犒赏降一降？一人先发五两，或是十两，余下的等三藩尽灭再给补上？”
　　康熙这日原本是高兴的，听他这么一算登时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上来，片刻，才勉强笑道：“这国和家一样啊，没了钱都不成。小户人家儿办个红事还得花上一笔呢，何况咱们？还有就是，这钱不能只让你们想辙，只让你们想辙，想来想去怕又是只有加税那一条道，这可不行。这样吧，朕这儿开内场救个急，自己拿五百万。”
　　杰书听了心里直打颤，这皇帝侄儿真真儿是大手笔，这就应下了五百万，可内务府那头的烂账他是清楚的，作难道：“皇上，让内务府那边儿一下拿出这么些钱，怕也……”
　　康熙摇着扇子笑了笑，“宁可朕这边紧着点儿吧。内廷里不拘是哪儿省上一省，怕也就能拿出来了。至于这劳军的人选嘛，不能低了，二哥跑一趟吧。”
　　“嗻，奴才遵旨。”
　　这日议完了政，佟国维就迫不及待的回府跟夫人说了自家姑娘有喜的事儿。佟夫人听了也是心花怒放，喜道：“这么快就有了？我现在闭上眼，眼前都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呢。这一眨眼，怎么她都要做额娘了呢？……”
　　佟国维笑道：“是挺快的。今儿在乾清宫一听说皇上宣御医去承乾宫，吓得我还真当是娘娘病了。后来梁九功出来，说是喜，不是病。这才放下心……殿里那些人啊……你那堂兄，你是没见，那脸沉得，都快能滴下水了……咱们娘娘好歹也叫他一声表舅呢。”
　　佟夫人哂笑：“稀奇么？太子可是他亲侄女儿生的。这是什么时节？他还能顾得上咱们娘娘这个外三路的外甥女儿？我是怕，他要万一起了点儿什么心思……”
　　“这倒不至于……”佟国维想了一回，说道，“他就是真起了什么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兜得住！怕是皇上也觉得娘娘那儿得提点着些，这才让你常进宫。”
　　“也是……唉，这是头胎，还真是大意不得！咱们娘娘在家的时候就挑嘴，我是就怕她这时候再加上害喜，不注意自个儿身子……”

　　莹琇这儿倒还真是如佟夫人念叨的一般。她早晨陪康熙用了膳，中午勉强打叠了精神吃了点儿，到了晚上说什么不想再吃饭。急得陈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贵主儿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哪儿能这么着呢？”
　　莹琇斜倚在美人榻上假寐，随口道：“我只想些冰湃的果子吃……嗯，晌午的水蜜桃还是不错的，再去切些拿来……”
　　“贵主儿，那怎么行？”
　　莹琇也不睁眼，只是摇着手中的团扇，不乐意的说：“嬷嬷，可是嬷嬷说的，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吃死人……可见这东西是养人的，多吃些也无妨，是不是？”
　　陈嬷嬷万料不到她还记得这话，急得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贵主儿，那东西再好，也是生冷的……您不宜多用。还是正经用些饭食吧……咱们小厨房晚上熬了山药芝麻粥，还备了蘑菇煨鸡、糖醋荷藕、桂花鱼片、桃仁山鸡丁、香麻里脊丝几个菜，都是素日娘娘喜欢的，又滋养又好克化……还有腰果鹿肉丁，娘娘不是说……”
　　她在一边儿絮叨着，莹琇只把手中的团扇往脸上一盖，连声说：“嬷嬷……我真不想吃……”
　　陈嬷嬷没辙，刚想退出去，一眼瞥见悄没声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忙道：“主子……您来了，怎么也不曾让奴才通禀的？贵主儿这儿奴婢真没辙了……您看……”
　　莹琇闭着眼睛，又把扇子盖在脸上，更没听见声响，还道是陈嬷嬷诓她，干脆哼了一声：“嬷嬷也学会诓驾了？还拿皇上压我！皇上怎么了！慢说他这会子还不定在哪儿呢，他就是真来了我也不想吃！我看他还能硬塞我嘴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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