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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我的北京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想生病啊。”我刚踏进宿舍门,元老就迎了上来,满口的牙膏。“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你了。那谁说你先来了,怎么会淋这么多雨呢。”
“没你的事。”我心里闷,说出话来也没有好声气。把外套向床下一丢,我湿漉漉地躺到了床上。
“看刚才莫菲心情也不好。你不会是失恋了吧。”他洗漱完了,口气有些幸灾乐祸。
“你到底怎么了?你管我干什么?”我爬下床,握着拳头。他只要再说一句,我这就砸过去。我想就和他这么打上一架。我真的需要发泄。我还在乎什么呢?
“瞧你那样,被一女生折磨得死去活来,你还有什么出息啊你? 不就一女孩吗?”他还在继续说着。
“你再说一句。”我想我的眼睛有些发红。
“在这儿和我急有什么用。你有什么本事啊。你有本事的话甭失恋。”他没有停止,说话的声音更大了。
算了,算了。象被扎了一下的自行车轮胎,我又躺倒在床上。
“你还小。” 他还在说着。“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情。你喜欢一个人,换了另一个人,你也照样喜欢。甭信那些爱情故事,那都是逗你玩的。”我知道他是想在安慰我。
“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女朋友的。关系挺好的。她就是那种特纯的女孩。找工作的时候,说回她老家吧。我说好。我们就在她老家那个城市找到了工作。当时我的工资没有她的工资高。过了半年,她就说,我们分手吧。我说好。谈了将近四年的恋爱,说分就分了。然后我就来了北京。她也从没理过我。折腾了一段时间,我找到了现在这个工作。工资是以前的好几倍。她又开始给我打电话了。当我是什么了,想丢就丢,想要就要。”
“说实话,我现在挺瞧不起她的。你能挣钱的时候围着你转。你没有本事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是。”
“现在这是什么社会,有钱就是大爷。不信?只要你足够有钱,再高贵端庄,灵秀脱俗,甭管是谁,说不定心里都同样庸俗。老弟,别幻想了,梁山伯和祝英台老早就死光了。即使没死光,剩下的也都是珍稀动物了。”
“孔夫子教导我们,保暖思□□。爱情,不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吗?”他爬上了床,又补充了一句。
躺在那里,我没有回答他。说什么呢?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也就这样过去了。
“兄弟,想开了,睡一觉,明天什么事就没了。有空跟我爬爬山,打打球。出去享受享受自然。让那些女生看看,没有她们,我们照样能活得很好。”他的演讲就这样结束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无聊了,好不好。”莫菲说过。
“你为什么不选择出国,名牌大学毕业的很多人都想着出去呢?”,莫菲也曾经这么问我。
“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做吧。不论是怎样的选择,千万不要为自己以后后悔留下借口。” 李小木这么告诉过我。
“她要出国,所以我也要出国。这样的选择,我不后悔。”这是林翔宇的逻辑。
“生活就是很多很多的门,一扇门关上了,也总有一扇门在为你打开着。”有人以前总这么说。我想知道为我打开着的哪扇生活之门在哪里?道路是走出来的,也有人说。毕业的时候,为着爱情,林翔宇放弃了外国的全额奖学金;为着前途,李小木去了西半球;他们都清楚自己的选择,我呢?找工作吧,别人说外企待遇好,是个不错的选择,稀里糊涂地就来到这个外企。过去的二十多年不都也是这样地吗?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我开始讨厌这样千篇一律的日子。工作一年了,我还是一年前的我,一年后,十年后,我又能是怎样呢?难道这样继续做一个程序员在码着同样的字符?我讨厌这种可以预料我十年后状态的工作。我需要改变。也许会头破血流,但我需要改变。生活中有些波浪多好,起起落落着,你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十年如一日,那是对生活单调的讽刺。生活不就是因为它的不确定性才让人充满希望吗?
大二的时候,那次李小木跑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停下来,他绕着学校后面的湖跑了一圈又一圈。宿舍快熄灯的时候,他站在了门口,身上象淋了雨一样的湿。我想清楚了,我什么都不想了,我要出国,李小木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也是这样的夏天。那个时候,我感到了悲壮。
什么才是我的理想?“活着就是开心。”元老这么说。“有些成就感吧。”那晚,李小木这么说。
我不知道莫菲会告诉我什么。可他们这些说法又能代表什么呢?我要辞职,我不清楚什么才是我的梦,但我要出国。为着什么呢?因为我现在很想出国。也许只是向别人证明自己也可以做到。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想不了那么多了。
我这人就是挺无聊的。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昨天都还是好好的,昨天晚上,我还兴匆匆地构思着如何向她告白。是啊,生活嘛,不就是生活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淋雨的原因。我有些头晕。雨还在下着,顺着水管,哗啦啦地流到地面上。还有元老的呼噜声。雨中的北京城的确有种让人留恋的韵味,那种懒懒的味道,那种有些迷离的味道。还记得一次和莫菲说话,也是在这样的雨中。那是去年秋天。那时候莫菲刚到这个城市,那天下班的时候,她忘记带雨伞,也下着雨,细细的雨丝,和她并肩走在这样的雨中,让雨伞隔开了这个世界和我们,让凉凉的雨水流到自己一边的肩上。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就是我的城市了吧。
若干年后,北京一定还会是我所依恋的城市,她一定还会在我的梦中出现。在这里,我挥洒了五年的青春,我看到了又错过了我的爱情。我和她的缘分未尽,我还会回到这个城市。我告诉自己。但我现在需要的,就是离开。
“你要辞职?”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把辞职信打印了出来,交给了经理。经理坐在那里,表情有些诧异。
“是的。”我说着。
“别太冲动,你挺有能力的,上次开会,就打算升你为项目经理的。你再考虑考虑吧。”他顿了顿。
“不用考虑了,我说。”
“什么打算?”
“出国吧。”
“都是这么过来的。”经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夕阳在他身后留了个剪影。
“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外面也有好的地方。也有你不能适应的地方。如果你有把握,就要珍惜。现在才是重要的,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出去看看也是好的。”他又说着,转过脸来。“什么时候如果需要推荐信的话,我很愿意帮助你。”
我们谈了很久。我走出他的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下班了。他还在看着窗外。在他的身后留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公司不大,尽头便是我们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尽头就是我们的座位。正对着放着两台电脑,中间隔了厚厚的一块木板。电脑的一侧就是窗子,窗子外面是这夏天,这依旧喧闹的夏天。
办公司里空空的,灯没有开,对面楼上的霓虹灯在那儿闪着,红红绿绿地照着我桌子对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推开了门。莫菲从她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穿着那件红色的裙子,她就像一团火,可她的表情冷冷的。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她还没有走。
“你还好吗?”我吐出这么一句,没有看她的眼睛。她在等我。我继续向前走着,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看到我的局促。我背过脸去,走到窗前,走到阳台上。楼下的街上仍是和往常一样的忙碌,车灯流来流去,红的白的画出一条条线。依稀的,街上的行人就像一群蚂蚁,却都在继续着他们自己的故事。在别人的眼中,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只蚂蚁。一只庸庸碌碌得不知道该向哪儿爬行的蚂蚁。
光线比较暗,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能够看清楚,因为朦朦胧胧的,所以才好看。“怎么这么久?”还是莫菲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有些单薄,有些颤抖,就在那里飘着,飘着,久久不愿落下,就这么飘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我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她长长的眼睫。眼睛忽闪着,盯着我看。还是那惯有的单纯。我看着这双眼睛,这双曾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眼睛。
“我刚才找经理,是告诉他我要辞职。”
“哦......”她停了下来,“想清楚了吗?”她问着,语气里没有我所期待的惊奇和失望。她就那么平淡地说着。
我没有回答她,抬头看着夕阳。夕阳烧红了天空和天空下的云,烧红了云之下的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叫北京。
这是我爱着的北京。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大学同学。”这话我一直没有对她说,一直以来。
(peri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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