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尼罗河系列第三部)

作者: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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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什么?”怔忡间,赛拉薇感觉自己好象听错了些什么。
      而对方依旧一张和煦有礼的笑脸:“吃了没,我亲爱的赛拉薇。”
      即使在船上准备了无数遍,依旧没有想到这年轻的王同自己会面时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全盘打散了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说辞,一时不明白他究竟作着什么打算,当下,只得含糊应了一声:“……还……还没……”
      “还没?那么我们……”
      眼看着那只紧张得上场就晕的笨狼伸出爪子就要往人家手上抓,路玛抢先一步从它身后踏出,扬高了嗓音:“王,点心已就绪。”
      阿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见着他的手朝大殿正前方的王座处指了又指,眨巴了半天眼,这才省悟过来:“传点心。”随即视线转向一言不发望着自己的赛拉薇,手朝前一展:“公主,请。”

      “听说王病了,赛拉薇还以为今天见不到王。”
      “公主光临,这点点病又算得了什么,今天不能亲自来港口迎接,已是奥拉西斯的怠慢了。”随着送上点心的奴仆人来人往地一多,阿努从进门开始就被这大得吓人的地方给紧绷了的心脏,总算缓和了下来,一字不拉地背着路玛教给它的话,倒也有模有样。
      它确实没有想到,连面都还没见着,路玛就能猜到这位公主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几乎一字不差。
      路玛铁青着的脸色亦缓了缓。
      偷眼看向身旁的老宰相,那老头似乎还没觉察到有啥不对,亦步亦趋在自己的“王”和公主身后跟着,一脸的慎重与安静。

      “底比斯真的很美,比过去听人说起过的还要美。”在阿努身旁的位置坐下,寸步不离身侧的女官立刻分两边在赛拉薇座旁随伺而立。
      “公主谬赞,奥拉西斯倒是对安纳托利亚高原之上的雄狮哈图沙什,仰慕已久。”
      嫣然一笑:“不知什么时候雄狮能有幸等到凯姆·特王的莅临?”
      手不自禁探向一旁的点心盘,即将触到,阿努微一迟疑,转而,端起边上的茶杯:“总有机会。”
      沉默,不动声色望着对方清澈却又带着丝闪烁的眼,赛拉薇抬手,对身后招了招。
      身后一名女官立即上前,将手中一卷羊皮纸送到她的面前。
      她无声接过。示意女官退下,摸了摸手中的纸卷,抬头,对阿努微微一笑:“此行,我弟弟曼迩拉提托我转达他为过去那些日子里,对王及王国土上的臣民所引发的不快,而表达的最深切的歉意。这是他的亲笔信,请王过目。”
      阿努一愣。
      这是路玛事先所没有为他设想到过的,以至,它空荡的大脑里根本没有类似应对的概念。茫茫然接过她递来的信,不敢去看边上路玛此刻脸上的表情,它低下头,硬着头皮把书信展开。
      阿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这可怨不得它,有谁见过认字的狼……
      路玛的冷汗已经滴在了衣领上。
      他看到那头披着人皮的狼,微蹙双眉静静看着手里的卷宗,慢条斯理,一丝不苟。读得真是很认真的样子……只是,卷宗的头是朝下的。就连身后的一旁的老宰相也看出些端倪来了,瞪着双充满疑惑的老眼,欲言又止地望着它。
      赛拉薇肩膀朝后轻靠,举杯轻抿了一口,看着阿努,亦看着它手里的卷宗,依旧不动声色。
      时间和空气,仿佛都在这静默的一刻,彻底给凝固了。
      仅仅只是几秒钟的瞬间。
      “啪!”忽然将羊皮纸朝桌上轻轻一抛,站起身,阿努朝被自己这一举动怔了怔神的赛拉薇淡淡一笑:“歉意之类,无须看了,请公主代曼迩拉提王收回。人民想见的是没有战火的和睦,奥拉西斯想见的,亦是如此。”
      “王……”
      不等她继续开口,阿努的手已向她伸出:“卡纳克为迎接公主的到来而敞开,想来,这会儿该是都准备好了,我亲爱的赛拉薇,如果不太累的话,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去游览一番?”
      “……好。”
      赛拉薇起身搭住阿努手背的一霎,路玛恍惚觉得脚底有些疲软。
      还真的没有想到,这头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在乎的蠢狼,居然开始真能说点人话了……

      *** ***

      告别伊奴及一干流浪艺人后在孟菲斯港口上岸,时至午后。
      说是港口,其实不过是个不大的渔村,虽然在未来它将成为一座与世瞩目的真正的海港——亚历山大港。现在的它是简陋的,简陋而凌乱。
      随处可见高高底底,色泽暗沉的土屋,在沙地上参差起伏。偶然有几栋白色的建筑,萦绕在棕榈植物交织的绿荫间,宛如鹤立鸡群般注目。沿海人来人往,在杂乱的小贩与路经的杂耍艺人间留连着,讨价还价,喝酒逗乐,热闹不已。
      没有作任何停留,在驿站买了匹马后,展琳和奥拉西斯一路向南沿尼罗河赶往孟菲斯。

      只是从港口到孟菲斯城,就和从乡下到城里一个概念,一天时间,断断是走不到的,骑马也不行,何况,旷野里还经常会有狼群和匪徒出没。
      所以当夜幕降临,展琳和奥拉西斯再如何急着赶路,也不得不在一处名为达那尔的小镇上停了下来,找到了镇上唯一的“旅舍”,以养足精神挨到天明继续赶路。沙漠气候多变,行沙漠夜路,忌贪。

      旅舍,其实是妓院的别称。
      那个时候还没有兴起旅馆这种业务。由于来往客商多的是孤身男子,所以妓院倒是应需求而产生,同时供应食物和住宿,以及部分赌局。
      为了说服奥拉西斯住进这种“旅馆”,展琳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因为这地方肮脏,脏到令这位能和流浪艺人同吃同住,拉张毯子就能在地上打铺盖睡觉的年轻法老王,感到忍无可忍的肮脏。
      但里面有干净的水,食物,还有床。出了镇方圆百里便是一片沙漠,不想露宿荒漠,这里便是唯一可以投宿的地方。
      人很多,多是些不得志的小商人和流浪汉,也有些地痞模样的,三五一圈,围着油腻的木桌吆喝着赌博。什么样的赌法展琳看不懂,也看不清楚,只知道非牌,非棋,是种类似骨头制的小木棍类的东西。也有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对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上下其手,震得头顶被柴火熏得发黑的泥土一片片朝下掉,混合着某些不堪的声音。
      地上是粘腻的,在这地方昏暗的油灯下,展琳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猜测她踩在脚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容易挤到张空桌前坐了下来,把上头狼籍的杯盘推开,找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展琳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放到一边。抬头便见从头到脚用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奥拉西斯依旧一动不动杵在一旁,只露出帽檐下一双暗绿色的眸子,闪烁着,在她和破旧的桌子间游移徘徊。
      “坐会吧,吃点东西我们就去休息。”展琳踢了踢身旁的凳子。没敢用手去拍,那上面乌黑油亮,闪烁着某种可疑的光泽。
      奥拉西斯一阵沉默,半晌,或许是意识到周遭若隐若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这才犹豫着,在边角处坐了下来。身体紧绷,不用接触都能感觉得到。
      展琳偷偷一笑。
      忽然发觉自己最近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发笑,自那晚在船舱同他聊了那么多话之后。却不晓得究竟是因为什么,可能因此而让奥拉西斯有些恼,这点从他在那晚之后很少再同自己说话上,可以看得出来。
      话多的人是他,沉默的人也是他。多管闲事的是他,不闻不问的又是他。真不晓得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当特警这么些日子,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类似他这样的,实话说倒也的确少见。展琳琢磨,或许这样的人还是少去猜测最好,否则,多数会因费解而郁闷身亡。
      “要吃点什么。”正一个人胡思乱想着,耳旁突兀一句闷然的话音,倒让她吃了一惊。回头看看边上的奥拉西斯,这才留意到,周遭混乱的空间中充斥的,完全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陌生语言,而桌旁伫立着名彪形大汉,此刻正用着不耐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我……”迟疑了一下,看看四周,再望望那个不断有冷热食物从里头被端出的黑黑的房间:“那种饼吧,”指了指不远处一盘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烙饼:“还有那个。”边上的烤翅膀看上去也不错的样子。
      奥拉西斯看了看她,随即抬头,对那大汉叽里咕噜说了通听不懂的话语。那大汉听完后很快离开,而奥拉西斯低下头,不再言语。
      真被这地方弄得郁闷了?虽然平时也比较沉默,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看上去那么闷。
      “奥拉西斯,你刚才……”正准备借着问有关语言的事打破沉默,桌子上“乒”地一响,把她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大盘子,装着两块目测感觉像砖头般的烙饼,被重重丢在了她的面前。烙饼上没有一丝热气,晃动间,居然还能摩擦出卡啦卡啦的声响。
      上当了……伸出手指在上头戳了戳,烙饼噗的一声滑出盆子跌落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确实……就跟砖头也没啥两样了。
      拍了拍手,展琳坐坐直,目光朝边上瞥了瞥,奥拉西斯依旧低头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由始至终没朝她看过一眼。
      无趣地转过头,正想偷眼看看边上的赌局,冷不防桌子上又震天一响,伴着股大葱的浓香,半只肥厚油亮的烤野鸭被丢到了她的面前。
      盆子里的汁水险些溅在展琳的脸上,身子朝后仰了仰,她没好气地朝那早已速速离去的背影瞪了一眼。
      “我吃了。”手抓到鸭腿上,展琳朝身旁沉默的男人再次看了一眼。他点点头,于是她也就不再客气。
      “要不要来点?”鸭子是刚出炉的,有着新鲜的脆与烫,抽着气小心撕下一片雪白的肉,连着焦黄流油的皮,递到奥拉西斯面前。
      他总算抬起头。看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展琳自顾着吃了起来,嚼得很大声,想借此掩盖住边上一对寻欢作乐者越发肆无忌惮的呻吟,不过并不成功。
      肉很香,但其实实在没什么味道,奥拉西斯是聪明的,他没有吃,这味道让人想吐。伴着那些声音闷闷咀嚼着的时候,展琳如是想。

      一层阴影覆盖了整个桌面,当展琳在呻吟声和鸭肉因此而变得古怪的味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坐的地方被一圈衣着破旧,脸色油腻的男子所包围。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指着自己,喋喋不休不知道在对奥拉西斯说着些什么。
      而奥拉西斯的沉默和紧绷似乎令他们中为首者颇不乐意,也是,当自己说得唾沫横飞扬扬得意时发现听者一脸安静漠不关心,任谁都高兴不起来的。于是他用肥壮的大手在奥拉西斯相对他而言显得瘦削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斜着眼笑着,轻轻说了两个字。
      于是奥拉西斯突然间便站起身来了,在展琳还没来得及辨别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
      她听见他开口,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的低沉和安静。只是展琳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手里的鸭腿上,并且偷偷地,把嘴里咀嚼了半天没能咽下去的肉块吐到地上。
      那个为首的高壮男子显然被他这一句话给激怒了,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扬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却挥了个空,没见到奥拉西斯怎么闪躲,他修长的身躯已如鱼般滑离了那男子的掌控。扬手一把抓住他挥空的拳头,暗绿色的眸子中,隐隐划过一丝湛蓝色的光。
      展琳突然想起了那个炎热的下午,炎热的竞技场,那场炎热得让人沸腾的比赛。
      与此同时,伴着咔嚓一声脆响,那男子原本跋扈的神色蓦地一变,转而,用力抽动着被奥拉西斯钳制住的手,嘴随脸部的迅速扭曲而爆发出一阵低吼。
      四周一静。
      不出片刻,不知道谁口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无数身影从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座位中站起,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围拢过来!
      麻烦了……展琳眉头一蹙。
      整个不大的空间就像个被流沙堵塞的螺壳,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愤怒的脸。
      而奥拉西斯似乎浑然不觉,一味捏着那哀号连连的男子,对身周那些人,那些怒火,根本视若无睹。
      突然一只手从人群中探出,在展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刹那猛地抓着他斗篷上的帽子,用力便是一掀!
      原本喧嚣的空间,在一阵沉默后,随之,爆发出一阵更为沸腾的声浪。
      不用翻译展琳都能知道那些人在吼些什么,看看他们的表情,简直比见到恐龙还要惊恐和兴奋。
      不待有人清醒朝奥拉西斯抓过来,展琳猛地抓起身下的凳子劈头对着前面的人群一顿狠砸,在人群被打乱的瞬间,一手劈开奥拉西斯抓着那男人不放的手,将它紧紧拽在手心,低低一吼:“走!”
      蓝光在眼底一闪而逝,似乎猛地回过了神,奥拉西斯配合地由着她拽着自己,在那堆混乱的人群中用凳子砸开一条狭窄的通道,飞速朝外头冲去。

      上马,狂奔。
      身后的“旅舍”内混乱的怒吼嚣叫声还未在耳膜中散去,坐在奥拉西斯身后,展琳环着他的腰迎着沙漠冷冷的风,突然之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什么?”不解,在她笑得令自己开始一头雾水起来的时候,奥拉西斯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没付钱,哈哈!”
      “就这样?”
      风扬起他漆黑奢华的长发,扫在展琳脸上,令她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还有这个。”抬手在他脸旁扬了扬,赫然半只烤鸭,上头还留着被她撕扯过的痕迹。
      “……”无语,他轻轻摇了摇头:“被他们这么说,亏你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说我什么了?”
      “你没听见?”
      “听不懂啊。”
      “那就算了。”
      “他们到底说我什么?”
      “没什么。”
      “我会问你一个晚上的。”
      “……他们说你长得很漂亮。”
      “喂!奥拉西斯!说谎没什么好说的!”
      身子滞了滞,没有回头,亦没有开口,却可以感觉他胸腔发出的闷闷的笑,隔着那宽厚的背脊,一波波传递入她的指间。
      “嗬!”突然扬手一鞭,在展琳还未回过神来的刹那。一头撞在他的背上,那马跑得非快,快得就好象,贴近他后背时能听得到的……他心跳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我们为什么买的不是一头骆驼……”
      “你这是在高兴还是在抱怨?”
      “这叫——冷。”
      “我倒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会冷得哈哈大笑的,琳。”
      “这叫条件反射,冻死的人多数脸上都带着笑,没有见到过?”
      回过头,奥拉西斯轻轻瞥了身后这个像只懒猴一样贴着自己背取暖的女人一眼:“可巧,在凯姆•特我见过被刀砍死的,被药毒死的,被饿死的被烧死的……独独就是没见过被冻死的。你见过?”
      “……见过。”
      “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你背后,一个在颠簸的马屁股和狂风怒沙里挣扎的可怜的弱女子。”
      “有点良心好不好,女人,看看是谁在给你挡风。”
      “这块挡风板有着狼的体魄狼的毛皮还有一件厚厚的外衣……”
      “谁让你丢三拉四把自己的斗篷给丢了。”
      “有点良心好不好,男人,丢了是为了救你。”
      “倒没忘了你的鸭子。”
      “……奥拉西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刻薄。”
      “哧……”终忍不住轻笑,随手把斗篷的扣绳拉开:“好了,拿去,别再说我虐待你。”
      “不要。”
      “怎么?”
      “你比我适合当挡风板。”
      “……好吧,那钻到我斗篷里来。”
      “已经……你的尾巴我也借用了。”
      “……我该说你什么好?”
      “说吧,外强中干,表里不一。”
      “事实上是无赖。”
      “无赖?”
      “对,无赖,”挺了挺腰。感觉身后柔软的发与微烫的肤因自己的话而有些不安地蠕动,奥拉西斯眼底的笑,无声漫溢整个眼窝:“一旦感觉自己需要点照顾的时候,就会无赖起来的无赖。”
      “你想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从宽大的斗篷下钻了出来,展琳撸了撸发,面无表情凑近他的脸庞:“刚才你说……谁需要谁的一点照顾?”
      “我需要你的。”
      “……” 这么干脆……
      “干吗这样看着我?”
      “你是奥拉西斯?”
      “不然是谁?”
      “奥拉西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眼梢轻轻一闪:“那你认为他应该怎么说。”
      “他应该说,”抬头望天,正准备学着平时经常会在宫里看到的,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讲上几句,刚张开嘴,被冷冷袭来的风和沙一灌,忽然间,便在喉咙口消失殆尽:“他应该说……总之……不会这么说……”
      笑。默不做声将视线转向正前方开阔的平地,脚下突然微一用力:“有没有飞过。”
      “什么……”
      “想不想飞。”
      “什么?”
      “抓紧我。”
      “什么???”两个字才出口,展琳已从前方一阵颠簸后突然闯进自己视野的景象中,找出了他突然加速,以及突然丢来这两句没头没脑话的原因:“喂!你!!”

      沙漠中跋涉过的人多会有这样的感觉——你很难预料得到,在那连绵起伏色彩单一的沙丘背后隐藏着的,究竟会是什么。因为它是片太容易混淆人视觉的地方。
      正如眼前。
      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展琳眼前的,是道被黄沙与黑夜的色泽掩埋,只在靠近的刹那才骤然显现在人眼前的陡坡。几乎垂直一线,一泻而下的坡度。
      “抓紧我。”一丝湛蓝的光自微笑着的他眼底瞬息而过,只来得及下意识将奥拉西斯的肩膀用力抱住,整个人随着马一声嘶鸣,便猛地在马蹄脱离坡壁的一刹,高高腾起!
      凌驾于高空的一霎,飞一般的感觉……
      然后下坠,心神一荡间,那马在奥拉西斯熟练的操控下借着冲力轻一点地,激起一蓬雾般碎沙,扬头嘶鸣,轻跃,在那些纷扬的沙连绵而起的云彩间,蹦上另一处通向平地的陡坡。

      展琳的脸色一秒钟里换了三种颜色,在马儿撒欢的颠簸和自己忘形紧拽着的那人朗朗的笑声中。
      “感觉好不好,琳?”
      “如果你能早那么一点点提醒我的话。”
      肩膀微微一耸:“那样就看不到你现在这种有趣的表情了。”
      “……你这种行为我们国家有一句话来概括。”
      “哦?说来听听。”
      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非常可耻的!!!”
      “喂!放手!”
      “我说过有一天会让你后悔。”
      “好的我后悔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晚的。”
      “好了快放手!女人!想让我们两个都摔下去是不是!”
      “你也会脸红。”
      “笨蛋!放手!”
      “哈——哈——哈——! 还在发抖。”
      “放手!”
      “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
      犬科动物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这是展琳的心得。
      最好不要惹到琳这种类型的主人,她不会打你,不会骂你,她只会用夹子把你耳朵惨无人道地夹上一天,这是阿努的心得。

      沙漠的夜,并不安静。
      很多种声音充斥着这片海般无尽辽阔的空旷大地,随着细密的沙砾被风牵引着,在平原散出一波波浅浅的轨迹,淅沥沥波浪般四射,忽而再一溜烟兜转……

      “喂,奥拉西斯。”
      “什么。”抖抖耳朵,好容易从某只魔爪中脱困出来的耳朵。以至声音还有些疲软。
      以至展琳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那琢磨了半天的话滑到口边,硬生生变成:“……今天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同在凯姆•特,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地方不同,他们属于更北边那些省,也包括大绿海一些岛国横渡而来的渔民。听不懂他们的话,是很正常的。”
      “你都能听懂?”
      “如果不想成为‘聋子’,你就必须学会听懂别人都在说些什么。”尾巴轻轻晃了晃,扫在展琳手上,有种酥酥的痒。
      “那你一定过得很糟糕。”
      “怎么说。”
      “因为别人说什么你都得听得懂,你说什么话都必须讲得很明白。”
      “这很糟糕?”
      “有时候确实。太清醒的人总是活得很辛苦,所以我们国家一些过于清醒的人总爱说一句话,叫难得糊涂。”
      “你的国家叫什么。”
      “叫……”微微一怔,惊觉又被这男人带向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低下头,她轻轻一笑:“是啊,叫什么呢。”
      “还是不肯说。”嘴角轻扬,侧眸,那碧绿色的眼斜斜扫了她一眼。
      “……奥拉西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不说。”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因着奥拉西斯的话语,以及他眼底淡淡的表情。只有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击在柔软的沙砾上,倾奏出一种简单而安静的乐曲。

      半晌。
      “奥拉西斯……”
      “什么?”
      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说出口:“我想知道,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有点突兀又有点莫名的话。
      回头轻轻扫了她一眼,奥拉西斯嘴角牵了牵,不语。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很不一样,而且……是和别人的不一样不太一样的不一样。”
      笑:“我觉得要听懂你的话比较有难度,琳。什么叫和别人的不一样不太一样的不一样?”
      “就是说,宫里的你……和人比赛后,我见到的你”说到这里脸忽然隐隐发红,因为想到了某些不该想到的东西:“……还有现在的你……每个你都似乎有着自己独立的性格,每种性格单独出现在你身上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是……到底哪个你,才算是真正的你……”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
      片刻,低头,微微一笑:“那么琳,告诉我,相比之下你更喜欢哪一个。”
      “当然是现在……”话音突然卡住,因着展琳心直口快间忽而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其实我是说……现在的你让人觉得比较好接近……有点像他……不不,不是……那个其实是因为……”越解释,越觉得不是滋味,所谓越抹越黑……却又不晓得到底是哪个地方让自己觉得不对。正僵着张脸独自懊恼着,冷不防奥拉西斯扬起的头颅,在她毫无防备间,贴着她的颊轻轻擦过:
      “琳,”
      “什么……”稍纵即逝的触觉,温柔得让她没来由地一颤。
      “宫里那个谨言慎行的你,现在这个……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现在的什么?”有感觉他心里在想些啥,又准备说些啥,眉梢一挑,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那么告诉我,相比之下你更喜欢哪一个。”
      “两个都喜欢。”
      “两个……”已经准备好了在他说自己时反唇相讥,却猛地,从这干脆利落得有些突兀的话里感觉到一丝不对。突然之间,一股热气便由脸颊某个部位很不争气地沸腾了出来:“你……”
      “你也会脸红。”
      “我……”
      “还在发抖。”
      “喂?!!!”
      “傻丫头。”
      “奥拉西斯!!!”
      “我很喜欢……”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得仿佛融化在夜风里的空气,在马蹄与细纱的摩擦声中,几乎辨别不清……
      “……你说什么……”
      “我说……”忽然勒停住马,奥拉西斯神色微敛,抬头,用目光四下细细搜索了一遍:“我好象听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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